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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裁决所的教皇
自然而然地,我成了第一嫌疑人。雅典来的市民坚持要法庭还他们一个公道,叫嚣着严惩凶手,有人甚至把从前的赛奇遇刺案与此事相提并论,而我俨然就是十恶不赦的阿斯普洛斯。
拉达曼迪斯对我极度不信任,但他难得没有在事发以后立刻宣布我的罪行。我知道他在顾虑我的身份,米诺斯对我的非法逮捕始终是悬着他头上的利剑,否则他将以我服刑期间杀人为由,把我直接投进监狱。
我被暂时软禁起来,看守我的是拉达早先的下属,自然巴连达因也在里头。当他问到为什么我对此不辩解时,我告诉他我不会做徒劳的挣扎。
“拉达很讨厌我,和他说话还不如去找米诺斯哭诉冤屈。雅典人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一旦希绪弗斯被带回去检查,找出致他死地的药物,很快就能证明我无罪。”
巴连达因皱起眉头,他问我是不是自信过度了。我冲他摆了摆手:“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只要他还是死于中毒,就足够洗清我的嫌疑。作为米诺斯亲自带上岛的犯人,我根本搞不到任何□□。”
这时候有人在门口发话了:“恐怕你还不能自证,先生。”我和巴连达因都抬起头,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个深青色长发的男子,皮肤苍白,还戴着架金丝眼镜,怀里是厚厚的一叠文书,整个人看上去就和米诺斯一样复古。他一走进来,立刻使闷燠的房间显得清凉不少,仿佛他正抱着来自极地深处的冰柱。
巴连达因认出他是从雅典赶来的法医笛捷尔,而我对他的话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笛捷尔放下文书,从里面取出一份报告,然后在我面前打开。“拉达曼迪斯先生并不是正式法官,因此我询问了米诺斯法官的去向,路尼先生告诉我他自前一天开始就病了,一直留在寓所里。而你,”他从容地抬一下眼皮,“你和他分开了将近一天,期间没有人替他看管你。”
我惊讶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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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继续说道:“所以,严格来讲你并没有不在场证明,我这样说,你会不会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清楚一点,先生?”
我不禁有些来气:“这样下结论对我不公平,克里特禁止毒物上岸,我没道理用它来隔空杀害法官。”
“但□□可以现场配制。”他吐字清晰,冷静得有些可怕。
“法医先生,我想你在说笑吧。任何植物毒都需要经过提炼,我接触不到工具,你认为我随便摘起一把草叶敷在希绪弗斯法官身上,就能达到致死剂量?”
我自以为说得在理,但笛捷尔不为所动。“岛上当然有这样的东西。”他说,“埃拉克里翁山北坡是全岛最阴凉湿润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红花铃兰。这种植物全身都是毒,你不需要心去提取,有时候用它泡过的水都能致人死地。”
一个念头在我心里闪过。笛捷尔看出来异样:“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先生你是这几天除法官以外最有可能去过那片山坡的人。”
我索性不接话,等他一次说完。
但拉达的一个下属先开了口:“为什么岛上会有铃兰?像这样的危险品应该一开始就带不上船……”
他说得不错。克里特的气候对不耐干燥的铃兰而言就是噩梦,除非有人悉心栽培,否则它们不会凭空在这里出现。
“铃兰毒甙,这东西对心脏病有疗效,尤其能用来对付阵发性心动过速,但绝不能过量。一旦超过限度,正常人也会出现心力衰竭的现象。”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米诺斯不像是患有心疾的人,而他更不可能挑一个身体状况欠佳的人来做手下。
笛捷尔不打算叫我多想。
“你在宴会上新交的朋友,卡路迪亚,他很喜欢魔山,差不多每周都会来几次,可随身携带药品于他是个麻烦,一旦忘记就只能指望别人帮忙。也许你猜出来了他的心脏有先天性疾病,而他又不愿意换上人造心脏。之前米诺斯法官特许我们在这里种一些铃兰,就地取材,专门供给他使用;除此之外,我也能够以医师的身份,指导他在可靠的情况下服药。”他扶了扶镜框,“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接近那里,但对尚在服刑的你来说,留在埃拉克里翁山会被认为理所应当,搞到那些铃兰并不难。此外,不是每一次都需要现采原料,铃兰毒甙和铃兰醇毒甙,这两种结晶粉末卡路迪亚身上就有要是他碰巧记得带药的话。”
我支起身子,与笛捷尔对视。
“如果我的调查记录没有错,你在去找希绪弗斯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正好就是卡路迪亚”
他的嗓音水银一样涩而缓,我险些要被他说服,好在我及时清醒过来。
“但下结论还要等到化验之后,如果凶杀药物不是铃兰,法官之死就与我没有关系。”
这下屋里所有人一起把目光投向我。
“我没有理由谋害希绪弗斯法官。”我说道。
笛捷尔有那么一小会出神,忽然他摘下眼镜,对我轻轻一笑:“的确没有理由,但还是谨慎点比较好,毕竟你今天面对拉达曼迪斯先生什么也没有说,我很担心他会根据上述结论,判处你有罪。”
他的镜架落在大理石台案上,发出清细的击打声。
我恍然大悟,感激地望着笛捷尔。这个人不是来刁难我的,他从一开始就不认为我是真凶,而我的证词存在漏洞,所以他才特地赶来提醒我,希望我做好应对准备。
“你应该谢谢卡路迪亚。他无条件相信你,还愿意把自己的病历提供给你;正是他在事发后第一时间找到我,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全告诉我,我现在才能坐在你对面,为你陈述利害。”
我心中五味杂陈。直到笛捷尔的眼镜不经意间又敲到了石台,我猛然想起一件事。
“德弗,”我说,“我看到了德弗特洛斯,他们约在花园谈话……他才是希绪弗斯最后接触的人。”
笛捷尔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先生,你确定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凝视他的双眼,似乎是知道在那里一定能找到答案。
多年以前,阿斯普洛斯用同样的手法行刺过赛奇法官。
***
笛捷尔在录完证词后离开。雅典方面的数据还未公布,我留在原地等待结果。自拉达曼迪斯插手此案后,巴连达因难得有时间过来,看守我的主要是奎因与哥顿,当然期间也会有其他人。
比如巴比隆,他是个自以为耳目灵通的家伙,常常不打招呼就跑出去一趟,归来时捎回一大箩消息。
“雅典一个月内接连失去了两任大法官,有人声称这座城市遭到了天谴。像这样的言论正在人群里飞速流传,我看很快法官团就得动用特殊手段了。”
他会自顾自地说上老半天,即便没人接话也不打紧。我头脑昏沉,很少正面回应他,但这一次是例外。所谓的特殊手段,就是切掉整个大区与神识库的联结,像卷地毯一样,把所有市民夹在里面,用来对付无法遏止的混乱局面。基于自己先前的遭遇,我对此种做法相当反感。
“只是部分好事者在趁乱传播谣言,用得着集体隔离?”
“天谴”他没理会我的提问,“如今谁还会相信那个?能被舆论带着走的人,在我看来切除他的所有联结也没关系,毕竟神识库不需要被一堆冗杂且无用的信息塞得满满的,你知道每次给它更新要够法官团忙多久吗”
“我说的是,雅典不应该因为一两个人的冒失行为遭到隔离。”我再一次开口,语气加重了不少。
巴比隆这才反应过来我在和他说话,他绕石柱转了个圈,就像蝴蝶一样轻轻落在我面前:“涉及到了社会层面可不能算冒失;这是煽动,要不了多久就能演变成一场□□。我为什么能知道,哈?因为有数据支持我这么想。你要是不信,我们来打个赌”
我摇摇头跌回座椅,不打算再和他纠缠这个问题。
从没有哪个地区出现过雅典这样的状况,神识库不会在短时间内补充一位新法官,也就意味着雅典的数据网将长期无人看护;但赛奇还留下了遗命,不少人把赌注寄托在上面,希望这位已故前辈能带领他们找到解决办法。
“赛奇密令的有效封存期是三天。今天,他们就会开启他的遗嘱。”见我对雅典的进展不感兴趣,他转而谈论起别的话题。
我意识到巴比隆是个极佳的情报来源,傲慢,自信,还有点人之常情的虚荣心,必要时恭维他几句,他就能更卖力地外出打探。
“所以,你也能第一时间知道遗命内容?”
“当然了,我可以直接进到现场,这种对我轻而易举的事”他笑起来,“靠现在的你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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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给我捞到的消息是米诺斯将代行雅典片区的管理权。我想到前不久米诺斯给我解释的推定通判法则,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那家伙根本没病。”巴比隆并不喜欢自己上司的哥哥,“我去看他的时候,他神得不行,正向路尼讨白葡萄酒喝。”
“他知道我的处境吗?”
巴比隆睁大眼睛:“你指望法官大人来救你?不,不可能的,他忙得发疯,光一座雅典城的就够他受了。”
没有法官的雅典犹如脱缰野马,失去防护密钥的信息通道对窃密者来说好比裸露在外的金库,平常迫于严威无法作乱的不法之徒,这会正蜂群一般四处扩散,疯狂攻击居民脆弱的防护壁。人们害怕错过一点新进展,又唯恐自己被黑客当做目标,丢掉全部联结。迷狂的嘶喊混合着喧嚣的热焰,仿佛展开九个头颅的许德拉,在海域上空张牙舞爪,雅典成了彻底的无序之城。留在克里特岛上的雅典人祈祷着尽早扑灭这场灾祸,好歹要捱到米诺斯宣读遗命。
但到了夜里情况变得更糟。巴比隆进来时手上提着一大把玫瑰,得意地朝我扬起眉毛。“如我之前所料,雅典已经出现了暴动迹象,盗窃份子猖獗肆虐,居民群起抗议,当然,□□队伍里也混了不少借机要求脱离神识系统的。周边几个法院都出动了警力,一旦有必要,”他做了个咔嚓的动作,“雅典将陷入全城瘫痪。”
为此他还特意录了一段影像。“虽然魔山的设备老旧得过分,不过勉强能够四维投影。”
我首先看到的是人头攒动的卫城,山下示威人群络绎不绝,一直向远方延伸。一大群身披黑衣的市民攻占了帕特农神庙,“夺取为希绪弗斯法官正当服丧的权利”,他们举着这样的横幅,如同浑浊浓重的亮黑熔岩,冲过山门,填入音乐厅,最终涌进环形剧场。
“雅典需要一场革命”有人在队列里大声呼喊。那是一名全身裹着黑袍的中年人,尽管他热得快要融化,依然死死拽住衣襟,不让底下的皮肤露出分毫:“我们有权要求人身安全,我们不想随时随地承受信息泄露的风险。”
镜头随即转向他,后面一排人像是受到了鼓舞,纷纷高叫道:“废除神识库恢复选举制”
“柯罗洛斯,柯罗洛斯,去他的柯罗洛斯”中年人让开镜头,露出远处的火光,“这就是你们把任权交给柯罗洛斯的结果。”
毫无疑问,巴比隆故意挑了那些反对神识系统的人,他觉得这很有趣。
“你看,他们从不相信法官。”巴比隆笑道,“对普通人来说,法官算个什么呢?一个不修边幅、未老先衰、终日埋头卷宗的可怜虫,干一辈子活的劳碌命,直到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法官。系统并不能帮忙定罪,它充其量只是个大型程序,打理好资源分配就够了。神识库代表着秩序与善,法官却象征了混乱与恶。看看法官涉及的一切严防泄密,捕获罪犯,维护公义这就是站在人性恶之领域的评判权,人们永远不会把它交给除人以外的其余存在。”
我沉默不语,雅典□□既让我产生了生理不适,又唤起某种奇特的迷醉感。法官永远不死米诺斯的话宛如幽灵般回旋,它拉起黑袍中年人的残像,在我眼前翩翩起舞。
巴比隆因为今晚的突发事件十分兴奋,但他不想错过米诺斯那边的情况。“算了。”他打起哈欠,一边拍打我的肩膀,“我顺路去了下雅典的皇家玫瑰园,那里根本没人管,所以我随手弄了点东西,让它们这些玫瑰陪你过一晚,等我回来,你就能听到最新的动向了。”
我顿时没了睡意,想要抓住他打听那座玫瑰园的故事;但他跑得太快,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不见了踪影。
桌上只剩下巴比隆捎带的玫瑰,奎因窝在沙发里打盹,而其他人索性靠着一面墙躺下。我凑到玫瑰前嗅了嗅,馥郁的香气霎时在鼻腔里炸开,饱涨水露的新鲜花瓣更加为此推波助澜。来自皇家玫瑰园的植株果然名不虚传,那是一种梦幻的气息,近乎□□,像是只消品上几口,便会叫人不知不觉地死去。
待那股恍惚劲过去后,我揉了下双眼,可幻觉还在持续,我跟前多了一个人,奇怪的是我视他的出现为理所当然;而我明明已经看清了他的脸,下一刻却被脑区自动抹去印象,这令我没法形容出他的样貌。
但我知道,像命中注定一样,我知道那就是雅柏菲卡。此时此刻,他的血液融进我的血管,仿佛无数荆棘刺穿我的身体,同样的脉搏,共享一个心脏,这个人使我倍感亲切。
我叫住了他。
“是你。”他看看我,“见到我很让你困惑吗?”
我喉头浮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他窥破了我内心的隐秘:“你问吧。我知道你很想了解”
一瞬间我想到很多问题,最终却定格在初遇米诺斯的那个晚上:“米诺斯……在你认知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表情有些狡黠,反问道:“你认为呢?”
“对这个人我不会有好话。”
雅柏菲卡点点头,索性坐在石台上,翘起一条腿:“米诺斯恐高。”
我感到茫然,不认为这个回答与我的提问有什么关系。
但他继续说道:“我们曾在很高的地方搭过观景台,脚底是悬空的,架好玻璃,站在上头能看到底下的万丈深渊。”
高空玻璃走道,这类陈设常见于摩天大楼的高层,不过也有风景区为了吸引眼球那么干。
“你明知道走上去很安全,可就是控制不住本能,你会害怕米诺斯也是这样,他第一次踏上那些玻璃,像个孩子一样,抱着栏杆发抖,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前进。我只好在后面刺激他,嘲笑他的怯懦,告诉他不要浪我的时间。然后我把他推倒在地,那里有整块整块的玻璃墙;成片的红树林宛如海浪,只隔着一道透明的地板,仿佛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我们就在那上面停歇,看云,□□。”
我目瞪口呆地接受着这一切。他把自己情感的最深处展现给我,一层一层剥下致的皮。
“……但他现在要走的路不是这样。不比坚固的玻璃,他脚下踩着的是未知,在那里能看见无底深渊,却保证不了牢靠。到底是沙粒搭成的脆弱桥梁,还是泡沫堆造的幻象,没人知道,只能且试且行。”
我几乎是被巴比隆砸醒的,他看见我的时候,我已经倒在了地板上,怀里还抱着一团玫瑰。
“真抱歉打搅到你的好梦,只是我这里有重大消息要告诉你。”
我把头深深埋进玫瑰里,这回却没有出现异状。
***
没过一会房间里就炸开了锅。
奎因他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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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忍受玫瑰的侵扰,坚持要把它们清理出去,还必须得是巴比隆自己动手;自然巴比隆拒绝这样做,他声称应该让玫瑰们提高一下众人的品味。
我回想起刚才的经历,愈发觉得不祥。单纯的夜有所梦解释不了我看到的雅柏菲卡,他描述起细节来栩栩如生,就像藤蔓在我脑子里发芽生长。
唯一的结论是米诺斯对我进行了意识植入。那位大法官不满足于戏弄一个囚犯,他已经开始侵入我的思想,最坏的结果是雅柏的意识将完全占据我的身体。
他在把我塑造成自己意想中的模样。
而巴比隆所谓的重大消息就是米诺斯即将前往雅典,使这座喧闹了一天的城市回到正轨。
“我不关心他的一切。”我无力地望着巴比隆。
见我突然变得虚弱,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是赛奇的请求,他在那封绝笔书里嘱托米诺斯这样做,就像早料到会有以后的事发生。”
“那么恭喜他,我只能这样说。”
雅典比米诺斯管辖的片区小很多,但人口更加稠密,交通便捷,沿爱琴海南下就能直接去往克里特。而克里特我不知道该不该把它划为城市拥有与雅典截然相反的气质,这在前几天就让我领教过。如今米诺斯坐拥两大辖区,一边恪守老旧的作息,像封冻多年的冰川;另一边时时酝酿危机与不安,是上下跳动火舌。
巴比隆告诉我代行管理权不是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米诺斯到底不是雅典正式的法官,接管整个区的联结必然导向繁琐的预备工作。
“话说回来,你们的大法官还没有使用‘特殊手段’?”
“米诺斯不去雅典,或许法官团还会采取相应措施。”巴比隆有些失望,他不能见证雅典被整个隔离的景象了,“没办法的事,米诺斯这个人不喜欢关掉别人的联结,在没有更省事的方案替换的情况下,只好他自己过去……”
我瞪大双眼:“他不喜欢关掉他人的联结?”
巴比隆知道我的底细,他摊起手:“嗯,仅限犯人以外的人。”
“他可以把他们全都变成犯人,这样雅典就能任由他处置了。”我提议道。
“你知道这不可能。”他玩起一枝玫瑰,“对了,还有一件事”
他指向门口,那里站着笛捷尔与巴连达因,看来他们也是刚到。
“我给你带个口信。”巴连达因说,“笛捷尔在希绪弗斯身上发现了一点新证据,也许你先前说得没错。”
希绪弗斯手臂上有好几个细小的伤口,不用检测仪根本瞧不出来。伤口分布得不均匀,仔细看会发现它们沿着条轴线排成窄窄的一列。
拥有丰富经验的笛捷尔一眼就认出那是什么有人把毒液涂在玫瑰的尖刺上,扎进了希绪弗斯身体。
“并不只有铃兰才含有铃兰毒甙。”他说道。
进一步化验后,笛捷尔确定了那里面残留的是一种箭毒木汁液,一旦它进入血液,不需要半个钟头就会致人死亡,毒发症状与希绪弗斯死前一模一样。而周围没有这种植物,我的嫌疑也就消除了。不久我被释放,但名义上还得继续留在岛上,一直要等到米诺斯回来。
此时的雅典一团乱麻,希绪弗斯被送回克里特安葬,就埋在离北坡不远的公墓里。
我从那边经过时,艾尔熙德正把一朵玫瑰放在希绪弗斯的墓碑上。大概那是他在宴会上得到的鲁格尼斯玫瑰,已经萎缩得不成样子谁知道呢?我没打扰他们,快速穿过了步道。
第6章第六夜
这似乎是个悖论:有时候你长时间见不到自己痛恨的人,反而会想念起他。米诺斯去了雅典,暂不知道归期,而我不得不待在岛上,过着越发没有着落的生活。我从没尝试过逃离克里特,且不说一个法定意义的犯人能否私自乘船,失去联结的我也无法适应外面的世界,何况这里留下了太多谜团,它们无一不对我散发着吸引力。
巴比隆很乐意告诉我皇家玫瑰园的一切,但他和卡路迪亚一样知之有限,更不用说去了解鲁格尼斯这类逝去多年的人物。他只记得这座玫瑰园建于很早以前,名义上为雅典法官供给花卉,实则配备了尖端设施,充当法院的保护屏障。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惑。
“阿斯普洛斯的刺杀到底有没有成功?”
笛捷尔看看我:“没有。怎么了?”
“可是巴连达因说他成功了,在众目睽睽之下得手,受害人不是赛奇,而是他的哥哥白礼。”
“那不奇怪。阿斯约了赛奇法官面谈,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企图行刺,好在被神识库监测到,只得作罢。”
先前我也这样问过巴连达因,他的回答与笛捷尔并无不同。“没什么好奇怪的。”他说,“法官本来就是高危职业,累到猝死的几率远远大于凶杀。”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笛捷尔与巴连达因所理解的事物在有限的时期内可以对上,再往前推就会出现不同的说法,而他们意识不到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这两个人出现了思维错位,那么很可能碧亚克、卡路迪亚以及巴比隆也不会例外。这就是说,他们倚赖的世界正在不知不觉中重塑他们的认知。想到那群参与暴动的黑衣市民对神识系统展露的敌意,我额头有些发冷。
但此刻我更担心的是米诺斯对我做到了哪一步。自那天晚上以后,雅柏菲卡的意象就会时不时在我脑子里出现,大多数时候他只是远远坐在窗台边上,托着腮,轻飘飘地翘起条腿,看外头的景致。即便他总像这样什么也不做,我也忍受不了自己的身体被人时刻影响着。
有一次我直接走到他跟前,要求他不要再纠缠我了。
“你爱他,他也很爱你,这很好;可是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如果米诺斯法官的乐趣只在于创造皮格马利翁式的形象,再把它强制性地移植给别人,那么我对他的爱情无话可说。”
他只能抱歉地耸耸肩:“我劝不了他。假如我可以直接和他说上话,我一定先把他揍到再也不能在外面瞎搞。”
我感到很诧异:“一个寄宿在他人脑海中的幽灵也会对自己的构建人不满吗?”
雅柏菲卡并不介意我言辞上的冒犯。
“是这样的,米诺斯向来养尊处优,纯靠体力搏击的话他根本讨不了便宜。”他勾起唇角,“而克里特岛是最不适合使用辅助武器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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