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裁决所的教皇
他和我一样喜欢直接称呼魔山本来的名字,就好比刮掉数层雕饰,露出底下的素胚。
而这并不妨碍我想要他离我的意志远点:“说够了的话,就麻烦你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垂下眼,刹那间给了我一种形神落魄错觉,不过很快我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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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难道不想从我这里打听到某些东西,比方说,皇家玫瑰园?”
我咬紧了牙。的确,一直以来我为求知欲所驱使,甚至暂时放弃了替自己辩白;可事到如今我已经拿不定自己是出于意愿去探索这一切,还是为人所控制而产生的神经反射。
“先别急着给我灌输你的信条,我想通过自己的方式得到这些情报。”
雅柏菲卡合拢双手,似乎很赞赏我的决绝。
“选择留在克里特是很明智的决定,你能够进入内核,而目前岛上没人能做得到,拉达曼迪斯也不行,准法官在正式上任前都算不得真正的法官。”
我有些发抖。这个人能看出我下一步的策算,并且在姿态上欲拒还迎,比米诺斯更加令人防不胜防。我确实计划着重返埃拉克里翁核心,如今要考虑的不只是细节上的检索,更重要的是尽快拟出一份周围近几十年的大事表,我要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的时间轴发生了错位,而米诺斯会不会是这一事件的既得利益者。
“你在蛊惑我。”我盯着他。尽管我概括不出他的长相,但仍然想象得出他是个姿色上乘的美人。
“希绪弗斯过世了,米诺斯也离开了克里特,这里已经没有别的法官了;你享有暂时的自由,要是你想去,谁也拦不住你。”
我忽然伸出手想抓住他,但雅柏菲卡的影像却在顷刻间消失了。在这之前他还向我抛出了一条建议:“也许德弗能解答你的许多疑虑,为什么不试着先和他沟通一下呢?”
他不知道德弗特洛斯在案发当天就失踪了。我们找不到此人的离岛记录,事实上,除我以外,其他人在集会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巴连达因搜查了德弗在克里特暂住的寓所,在抽屉里找到了几枚枯萎的玫瑰花叶片。
事情到这里似乎已经有了定论。德弗特洛斯对希绪弗斯表现出的毫不遮掩的嫉妒,以及兄长事件留下的伤疤,这些已经足够促使他走上不归之路。□□可以事先准备好,德弗缺的只是一个时机;鉴于宴席上的冲突是因为鲁格尼斯玫瑰而起的,自然也就催生了他用玫瑰行刺的想法。
拉达的临时法庭认为德弗特洛斯畏罪逃跑,但最好是能当场抓获本人拿得到尸体也好,否则他们无法将谋杀罪坐实。好在雅典正处在崩溃边缘,克里特方面不必着急给出答复。休庭的时候巴比隆问我有没有可能与德弗合伙犯案,事成以后再灭掉他推罪。
“这不失为一个好思路。”我冷冷地回答他。
***
有一段时间里我会醉心于某些诡妙的因果链,比方说,要不是希绪弗斯意外身亡,雅典此刻还将处在一片宁静之中;而倘若不是雅典的骚乱让米诺斯不得不抽身离去,我现在也不会以犯人的身份自由出入内核。米诺斯说得没错,这个世上的机缘无时不在相互起着作用,我真该为自己感到荣幸。
在踏入资料库的那一刻,先前所有的不快与猜疑都被洗刷殆尽了,我能感到荧光满布的墙壁在眼前次第展开,如同等待授粉的花朵,对来人绽放渴求的气息。作为魔山中枢的埃拉克里翁,即便不是域外宾客的朝圣之所,也有一种涤荡心灵的奇特力量。
室内的陈设与上次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唯一值得一书的是,有一块区域内的线路忽然变得十分密集,我推测那很可能连通着雅典方向。稍加摸索后,我果然在它周围找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名字。
然后我看到了白礼,折叠成很小的一方,就静静地躺在最下面。打开他的资料,没有显示年龄,不过有提到他成为法官的时间距今正好是五十一年。倘若我没记错的话,那恰恰是米诺斯所在法院的建成年份,要么只是巧合,要么就是米诺斯顺理成章地占据了白礼的工作场所。
接下来是阿斯普洛斯。我本以为德弗特洛斯的档案会和他的放在一起,但这对兄弟似乎注定要天各一方。上面显示这是个现年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出生在北巴尔干,受到来自神识库的荣耀与祝福,从小被作为雅典法官的继承人培养。此外还有一条:阿斯长期负责雅典法院藏书楼的管理,那里储藏着有史以来人们能够集到的全部书目。
笛捷尔曾对我说过,阿斯普洛斯拥有这个世界的所有知识,看来此言不虚。这样的人还会干出刺杀法官的荒唐行径,实在叫人难以理解,再说以他的年纪也完全对不上,于是我继续看下去。
没有发现刺杀记录。
留在阿斯普洛斯页面上的是令人内心发紧的空白,一切都中断在他辞去藏书楼工作那天,不知道此后发生过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致使他离开雅典,而德弗特洛斯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被提到。
吊诡的还不止于此。我重新翻开鲁格尼斯的卷宗,里面只剩下了正本,那份记载雅柏菲卡简略生平的副本已经不翼而飞。
米诺斯不太可能在这之后故意把它移走,控制资料库的主要是数据通道,我猜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曾扰动了这里的信息流,才让它抹去了伪造的副本。不过雅柏的意识还寄存在我身上,等他下一次出现的时候直接向本人询问,效率也许会更高。
我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把雅典片区的资料整理完毕,按照先后次序排好,再挑出自认为重要的逐一默记,准备随时和米诺斯对质。
出来时巴比隆正站在门外,不怀好意地看着我。
“欢迎回来,问题先生。”
我告诉他我现在没心情和他聊雅典的暴民。
他显得很惊讶,又难掩心中兴奋:“你一定想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我这才发现远处的灯火与平时不太一样。“那是什么?”
“我打赌,你以前没有经历过类似的场面。”他答道,“这是来自东方世界的节日。”
***
魔山之夜可以算得上某种意义的大杂烩,每年都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古怪风俗集聚于此,随着月份的推进依次上演。
而今夜属于盂兰盆会,一项源于佛教传说的活动。
解祖宗倒悬之苦,渡十方饿鬼,这桩由印度舶来的法事历经千年,到今天早已失去了原意。眼下它登陆遥远的克里特,自然越发带上些杂糅四方的色,岛内几处水流也被视作为冥河,直通死者的居处。
我独自沿着其中一条河流下行,一路上人群熙攘,水面高高低低地飘满莲花灯盏,间或掺杂几枚浸湿的纸鹤与灭掉的蜡烛;两岸宝盆饰载满果品,映出玫瑰色的半片天空。再往前便是入海口,油黄的光点四下散开,引领亡魂去往极乐之境。
眼前的景象着实太美,我稍加驻足,凝神屏息。这个时候已经没多少靠岸的来客,少有几个因迟到而落单的,下了船后也朝着克诺索斯方向飞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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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去。对此我颇感遗憾,低头俯视四野,就这样,我在海边看见了一个人。
他杵在一道围栏上,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论形貌这人要比我小好几岁,衣着简练,墨蓝色短发迎送海风。我没想去招呼他,可嘴里不自主地发出了声音。
“你也在送自己的亲人?”
他回瞪我一眼,转身离开。
“无趣的人。”有人在我背后说道。我回过头,是巴比隆。
“别误会了,我可不是专为寻找米诺斯的囚犯而来的,只是碰巧路过,没料想遇上不太乐意见的人。”
“你认识他?”
他有些不快:“怎么说好呢?那是辉火,一个麻烦的家伙,品味差得可怕。”
巴比隆很喜欢按品味来给人划分等级,像我这类的被他评为“因好奇过度丧失了基本的审美能力”,而米诺斯得到的评价是“拥有相对较高的鉴赏力,但自命不凡”。我忍不住问他谁来主持法会,他回答说:“我没义务知道,也许是阿辛摩,但这一次更可能是阿吒婆拘。”
他接连报出好几个我闻所未闻的名字,发音古怪,听上去不太可能是欧陆人,倒像远洋而来的豆蔻与檀香。
克诺索斯的集会并不是由固定的人来主持的,米诺斯采用放任自流的态度,只要乐意,谁都可以轮流上台。据说这届盂兰节原本是为去世不久的赛奇所准备,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希绪弗斯法官身上派上了用场。
但巴比隆不太关心这个。他告诉我盂兰大会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也就是说,与会的几方都请出自己的代表人,就某个话题进行辩论。赢了的没奖。”接话的是卡路迪亚,他新换了件亮黄色风衣,格外地神。
自希绪弗斯事件后我就对他好感倍增,因此我立即走过去向他问好,但看样子他和巴比隆不太对付。
“上流人留意的是心智的交锋,市侩才计较得失。”巴比隆在后头阴阳怪气地道。
“那我只能说,你不懂得辩论会的规则。”卡路迪亚从兜里亮出一只擦得镜面般光溜的苹果,照着巴比隆晃了晃,“要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能成为上流人,我宁愿窝在泥土堆里种一辈子这个。”
某种程度上讲卡路迪亚说得没错,尽管盂兰大会打着辩合论道的名义,却不禁止底下的人为此下注,有时候连辩手自己也会参与进赌注里。
巴比隆对这类行径虽然嗤之以鼻,不过很快也被四周的气氛感染。他身手轻巧,挤开重重障碍,朝最内围望上一会,然后回到我身边:“恐怕他们撞上麻烦了。对面派的是阿吒婆拘,全东境最能言善辩的人。”
卡路迪亚耸肩道:“很多时候不是光靠舌头就能赢得胜利,我更看好阿辛摩。”
我记得这两个名字,看来他们都不是今天的主持人。
“他不可能辩得过现世佛。”巴比隆针锋相对,“你知道那家伙的斤两,还不够阿吒婆拘第一轮热身的。”
卡路迪亚把苹果向上扔出,旋即稳稳将它接住,像抛一枚银币:“那么我们赌一局”
巴比隆眨眨眼:“我没那么傻,要是我跟你赌这个,岂不是沦落到和你一样的品味?”
我没再掺和他们的争论,角落里的某个人吸引了我的注意,这会他已经换上深红色丝袍,头戴黑玉发冠。那是先前的辉火。
“本届盂兰盆会由我负责。”他忽然走上前台,抖了抖裙边。我看到巴比隆露出个失望透顶的表情。
“我猜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他弟弟。有什么比在盂兰节亲自担当主持更能向死者表明心意的呢?”巴比隆在我身边咕哝道。
这次论辩的主题是“时间的运行方式”,但辉火认为辩合需要有来有回,问题太容易被证明将有失盂兰大会本意,于是辩题变成了“观念时间可能的运行方式”。毫无疑问,这是一起无解之局,阿辛摩一方认为时间将重复自己的轨迹,而阿吒婆拘持反对意见。
“你看,时间是否有限空间有无外延,佛陀从不回答这样的问题。”阿吒婆拘头顶光洁,不留一丝头发,“但我不妨为诸君提点一二认为时间存在某种循环,甚至以此作为指引人生的准则,这是对未来毫无益处的神秘主义,只有在某些古代民族里才会秉持这样的想法。”
“可是佛陀也不否认轮回。”阿辛摩皮肤黝黑,面容和善,相应地,也不大像能成为阿吒婆拘的对手。
“佛陀探寻的是般若真知,并非这些只能称得上是世界浮渣的东西。”阿吒婆拘始终微笑着,并不算傲慢,但仍会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循环的时间观念起源于对自然观测与想象。古埃及人根据天狼星的升落制定历法,这当中会积累微小的误差,每隔一千四百六十年被地轴运转修正一次,称为索特周期。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旷久而神奇的重复,因此他们的世界也由淤泥与莲花而生,随莲花及淤泥而灭,周而复始。古希腊天文学构想出环绕大地的恒星天球,永不停歇地做着圆周运动,这使得希腊式的大年也更加极端,‘永劫轮回’,它认为那些逝去的哲人,政客,隶民,能在新一轮循环里再次出现。要是你还想看点别的例子玛雅人将时间视作有机的生命,按照人们的参与方式伸长或缩短;而在非洲曾有过事件时间,根据每天活动来代替计时,一些地方甚至从来就没有过去与未来的概念。既然他们也能够安然无恙地生活,那么构想出一种循环的时间模式,还是奉行别的时间观,并没有质的区别。”
“你所说的恰恰支持我的论断。如果自然永远处在无定流形中,如果事件不存在重复,那么迄今为止世上的一切进步都无法取得。我们是在原地踏步中不断前进的。”阿辛摩不甘就此示弱,他在努力寻找对方的漏洞,嗓音略有些发颤。
但阿吒婆拘旋即予以反驳:“诸君或许弄混了一件事,日月星辰升降有序,不是出于命运的安排,而是由于它们位于自然的状态。相反,过于坚信时空轮回,反倒阻滞了向前迈步的欲念。古代印度的历史所以难断,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持有顽固的循环时间观,他们的记录缺乏时间刻度,我们很难单纯根据叙述判定事件的先后。”
他同时还举出强弱两种循环模式,在前者那里,历史事件会严格地按周期上演,而后者重演着某些历史特征,“这些都不过是哲人玩的小花招罢了。除此之外,尚且存在一种无序且模糊的时间观,它不对时间的运行方式下定义,而是内在于生活本身。这是一种混沌的时间。古代中国大体上就抱有这样的时间观,所以有了脱胎于自然的阴阳五行,涨落之间,万物化生。”阿吒婆拘转向台下,“明白了吗?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很大程度上取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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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对时间概念的认识。它塑造着我们的文化生活。”
最后他面向自己的辩手:“你该不会以为,是湿婆的舞蹈让时空生灭,再靠着毗湿奴眨眼的时间计数轮回周期吧,阿辛摩?”
阿辛摩脸色发白,很显然,这是他首次登场,还不太懂得怎么应对巧舌如簧的阿吒婆拘。
眼看盂兰大会就要告一段落,这时底下有人接口道:“我们观察到的是原本的自然,还是只能触及与我们紧密缠绕的因缘世界?要是解答不了这个问题,时间的运行方式就根本得不到证明。”
想不到阿辛摩之后还排上了一位辩手,我们朝他望去,顷刻只觉得眼底金灿灿的一片。
“盲者阿释密达,早年在印度修行。”有人介绍道。
阿释密达点头合十,向着阿吒婆拘一笑:“我不是来参加辩论的;只是受智识所驱动,因此来到辩合台下。”
我注意到他始终紧闭双眼,大概是配置了某种仪器,借助脑波传送看到外界影像。
阿吒婆拘不再微笑,他还以礼节,神色也变得严肃:“我信奉的是至高的真理,如果能够藉由世间因缘辅助,最终达到更高层的真知,那也并无不可。”
阿释密达的面容仍然和煦:“阿吒,我很佩服你的执意,但世上的道理果真如你所说吗?生命在茫茫宇宙中积累了百亿年,终于现身于太古的海洋;又耗掉数亿年,才突破了自我意识的壁垒。在这之后,人们只用了数十万年组建自己的社会,千年文明,百年科学,而如今神识库之下的信息流载入登出,只在弹指朝夕。我们不仅探访过去,也能洞见遥远的未来,全方位的知识共享是人类能达成的最大效率化,在新工具与观念的助推下,时空得以被任意压缩与延展;而当这个界限也被冲破,我们的世界会向着未知极速狂飙,时间的概念将被重塑。”
阿吒婆拘再也没有面对阿辛摩时浑然的矜持,他低下头,陷入了思索:“不,我当然不认为时间‘应当’是线性的。实际上,难道最早不是由犹太-基督教的神学体系带来了线性时间观吗?单向的时间叫人有所忌惮,但又令人变得无畏,因为人们明白‘此刻’一旦逝去,就再也无法挽回,他们在随时迎向未定的世界。但我也不赞同时间会因此卷入循环……让我再好好考虑一下,我想……”
至此两人的对话已经脱离了辩论范围,进入某种玄妙之境。阿释密达声音转低:“时间是物质运动的表现这种观点在科学革新下得到发展,愈发让我们以为时间是只有一个方向的箭矢。但近代物理学已经让时空交织在了一起,既然空间可以是循环的,为什么时间不能呢?微粒的层面没有时间,只有再往上走,时间之矢才有了意义。世界是一只贴合紧密的竹笋,各色现象在无数层级上分步展现。”
“你说生命有限,这是直线式世界观的结果。循环世界观天然是延续的,它支持生命永在?”像是猛的意识到了什么,阿吒婆拘惊诧地抬起头。
阿释密达叹了口气:“阿吒,自然真的能够外在于人吗?”
这回轮到阿吒婆拘默然了,他看着对方,心中波澜变换。
“当我所见不限于当下的世界,当我能看见时间的另一重意义,我也就离至高的知仅一步之遥。”阿释密达在众人注目下翩然离去,“阿吒,你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
这几天克里特潮湿得反常,不一会空中又飘起雨点,像海蛇化作的泪。人们站在克诺索斯门口道别,我望着身后的埃拉克里翁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德弗特洛斯最后说的话。
风暴将至。
第7章第七夜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选一个。你需要选一个。有人这样对我说。我推开克诺索斯正门,走在那架旋梯上;楼道比平时显得更长,地板换作了玻璃,无数透明的楼层在我眼前伸展,构成了致而炫目的折叠。这里有那么多楼梯,选一个吧它说。我不予搭理,沿着脚下的路,一直走到顶端。
然后门开了,我被玫瑰的海洋淹没,像来到了埃拉加巴卢斯的玫瑰园。红的,白的,黑的,花瓣们恣意飞撒,在我身上铺成小道,凝固为色斑斓的卵石;玫瑰的刺扎进我的手臂,鲜亮的叶片瞬间枯萎,眼前出现了垂死挣扎的希绪弗斯。我感到呼吸困难,喉头逐渐紧。
“你醒了。”
耳边传来陌生的声音,抑扬顿挫,略带一丝低沉,那是一个年轻女人。我不认识这个人。
“法官,法官先生”她转过头,朝门那边叫道。
胸口是挥之不去的窒息感,梦里那些密密嵌入身体的玫瑰依旧让我头皮发麻。
“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梦到那样的场景?”
我惊讶地看着她,在她手指间还残留着蓝色光点,那是信息流出入的标志。我意识到来者不善,这个人用了某种手法搭建起新的联结,借以窥探我的梦境。
“想不到神识库的法官不单滥用职权,如今又和技术黑客打成一片……”
“她不得不这么做。”米诺斯慢条斯理地从门口现身,“我答应了她,只要她肯在我面前露一手绝活,我就判他们的领头人无罪。”
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我指着米诺斯,对那个女人说:“你还真相信他会放人?”
米诺斯摊手道:“他们总得先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黑客,而不是随便什么人跑来顶替。”
米诺斯去雅典只做了两件事:修复市区联结,以及逮捕攻击过神识库的不法分子。
那次动乱里除了零零散散跳出来打伏击的,还有集体作案的团伙。在雅典的老城墙上,在十数座神庙的门柱间,在基菲索斯河边的橄榄枝中,如同恶作剧一般,他们都用密语留下了同一串暗号。
贝阿特丽切。
米诺斯反复念着这个名字,看起来他对它很感兴趣。
“拾残局不过是喝一杯茶的时间,多出来的那一天我全用在破解这个团体的底细上了。并且”他笑起来,“如他们所愿,我把他们的成员一个不漏地挖了出来。”
贝阿特丽切黑客团,盘踞在亚得里亚海周围最大的窃密群体,十年如一日地查找柯罗洛斯神识库的缺漏,随时准备攻破系统。在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甚至还会派出一些人施展障眼法,骗过调查的法官,因此长久以来鲜为人知。
而我面前这个人在雅典行动中担当副手,负责引开法官团的注意,好匀出空隙给其他同伙干正事。
但米诺斯不吃这套。他直接包抄了盗窃者的据点,将锋利的光刀架在领队人脖子上。
“开心吗?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性狱友陪着你在克里特坐牢。”米诺斯冲我龇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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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注意自己的说辞。”我回敬道,一想到他可能是玩弄所有人于股掌的幕后黑手就怒火中烧。然后我转向那个女人:“方便的话,能告诉我怎么称呼你吗?”
“拜奥雷特,我叫拜奥雷特。”她很爽快地抛出了自己的名字。
***
我和米诺斯行走在克里特岛最南端的海岸上,远处云朵连成一片片山脉。天外听不见一点喧嚣,静得好似许多年前圣托里尼火山爆发的那个夜晚。
从魔山核心里拿到相关资料之后,我就决定找他谈谈;但此刻他停在我身前两尺的地方,一点也不在意我会如何发难。
“拜奥雷特是窃取公众信息的黑客,神识库不可能饶过她,更不用说她所在群体的领袖了;而你却随意对她许诺,把你的法官身份置于无地。米诺斯,我从没见过有哪个法官像你这样,无所忌惮,劣迹斑斑,却依然能在位子上安坐如初。”
像是在回应我的质疑,他打了个呵欠,斜斜地贴在一块岩石上。
“大希腊的贝阿特丽切组织,连赛奇都对他们束手无策,为什么你能在一天之内就将他们尽数抓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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