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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夜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裁决所的教皇
其他人也有类似的疑问。阿释密达说道:“神识库当然不会具备自我意识,但这不代表它不能‘生长’。江河里的一滴水不会意识到自己正在流向大海,它带起的卵石也不会意识到自己被塑造成浑圆的形状,它们只是日积月累地形成着,自然而然。正如原子聚集在一起涌现出化学性质,分子彼此粘连涌现出群落性质,人们庞大的意识群结合后出现的神识彻底改变了从前的世界,它成为一种凌驾于所有人存在的全新社会形式。”
对于这种话题笛捷尔有着天然的理解力:“要我以一个例子来说玫瑰的香气所以成为香气,是许许多多分子共同作用的结果;不仅它自己要执拗地散发出香气,还得有一个由许许多多的分子组成的神经系统来感知它。于是两个分子世界上的新世界碰撞了,那一瞬间芳香四溢。”
我想米诺斯一定会喜欢这个例子,但阿释密达的回答似乎正把问题引向危险的边缘。
“不仅仅是这样。一旦柯罗洛斯扩大到足够操纵我们的世界,它的第一个作用的对象会是时间。”他说道,“阿吒说过,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时间概念的认识,他是对的。连入每个分区的时间观加总后,会出现一点差别,因此在不同的片区中,时间的演进方式与人们对它的总体观念相连。就这样,区域化的时间隔离形成了集体意识中的时间观如果是线性,则那个辖区下的人们不会经历轮回;如果意识总和指向循环,那么人们会在一段很长的跨度后重新出现在世上,但他本人对此不会有感知。而绵延了数个世纪的价值观无止境地解构着现实,藏在它背后的分离主义甚嚣尘上,最终使这些拥有了不同时间体系的世界开始彼此隔离。”
阿吒婆拘露出一丝苦笑:“很不可思议吧?集体意识下的迥异时空观造成了隔阂,个人主义又让隔阂加剧,很快我们就只能活在自己片区的世界里了。”
“这不可能,人类的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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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体系是取决于物质基础的。”我辩解道。
“你又对‘物质’本身又了解多少呢?”阿释密达反问说。
“集结了所有人意识的柯罗洛斯不过是资料库一样的存在,仅靠它就能塑造时空法则,未太疯狂了……”我的反驳越发无力。
“是很疯狂,但那也是事实。柯罗洛斯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制物质条件,可这不影响它作用到我们所有人,换个说法,如果你出生在一个教会控制一切的时代,教义填塞着你的大脑,无论你怎样做都不能挣脱‘这个社会’的束缚,因为你没有除了神创世界之外的概念;又或者你活在十九世纪的英国,很不幸地,生为一个终日在工厂里奔命的劳工,社会体系的触角牢牢抓住你,你唯一能期盼的就是有足够的力量发起革命这也是希绪弗斯们想做的。当你活在一个信奉地静说的世界,那个地球会运动的世界便不是影响你的第一要因了,你的宇宙观缔造着你的一举一动。想想看,神识库是比从前的政治实体高效得多的所在,每秒都有巨量的信息流在无数节点进行着运算,它产生的效应足以颠覆我们所在的时空。”
“说下去,阿释密达。”笛捷尔脸上看不出波澜,他语气坚定,足以在场的人都领会到他的意图:与其无休止地质疑,不如让阿释密达把自己所知的都告诉大家。
阿释密达却先提出了一个问题:“当你们有能力在拯救一个人的生命与插手许多人的存亡间做出选择,你会坚持自己的判断,还是放弃裁决,什么都不做地旁观?”
“我会去救人。”马尼戈特插话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有更多的人死去,即便这样做会让我成为罪人。”
阿释密达温和地朝他微笑:“你选择了改变,也就做出了价值判断,使本来应该自然发生的事物蒙上了你个人的意愿。卡伊洛斯也是如此,它代表的法识是一种价值判定,从自然态的柯罗洛斯到价值态的卡伊洛斯,它们使世界分化为常世界与超越界。柯罗洛斯之下的常世界是普通人生存的空间,根据时间模式的不同,我把它们总结为直线时间体系、混沌时间体系与弱循环时间体系。在直线世界里,事件无法重复,每一秒都是新的一秒,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混沌的世界伴随着不定的涨落,你我可能重复出现,又很可能一去不返,循环或线性都是随机的,这个世界没有规律,一切放任自然;而弱循环世界正如其名,一段时间后人们会再次降生,甚至保留从前的因缘纽带,但不会对此有所意识,重复出现的仅仅是个体,而非事件。与之相反,卡伊洛斯代表了超越世界,它催生出强循环时间体系与法官体系从属于前一个世界的人极少,阿吒曾把它划为某种神秘主义,重生者会保留之前的记忆,这个世界也因此与准法官的体系兼容,用以随时为新出现的分区做候补。也许你们猜到了,我正是来自这样的世界。”
我有些动容。如果准法官的意义便是在得到任职前加入无望的轮回,那么拉达曼迪斯无疑对此感同身受,他能意识到自己在循环往生,也知道米诺斯经历的全部磨难,对此他无力阻止,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发泄自己的绝望和愤怒。
“可是法官的世界不同于以上所有。”阿释密达接着说道,“他们可以来自任何世界,有着与之相应的时空法则,卡伊洛斯覆盖了它们,不代表法官能够从中脱离。他们跳出人世的局限,独立于一切时间,是神识库的维护者;但同时,他们不仅不能改变自己所属世界的时间模式,并且为了更好地管理,被迫参与从生到死的循环,无法离开职守。一个人被选做法官,意味着他在神识体系崩溃之前都永远不能转职。法官献祭自己,投靠大神识系统的敌对意识,在动态的平衡里被无限压榨,这就是由此产生的代价。”
“可是,”卡路迪亚终于忍不住发问了,“假如几种世界的时间体系都不一样,是什么让我们被联系在了一起?一群能反复出现的人,与另一群一辈子只活一次的家伙,他们经历的时间是不一样的”
“你说得没错,有东西联系起了我们,我把它视为时间的叠加形态。人们能认识到时间的流逝,但那不过是我们感知力定下的坐标,神识与法识下的时间是一种盘枝交错的实在,它超越了我们的日常经验,你可以认为它创造出了某类虚拟空间,遗憾的是,我们就身在其中。”
这大概是无可奈何的事,你在世上茫然活着,对自己的处境毫不知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与最亲密的人分置在不同时空。科林斯国王的寓言成了真,无止境的清零能把所有真挚的情感变成一个笑话。
最后阿释密达转向早已听得呆滞的众人。“那么,你们所在的又是哪一个世界?”
在座的人已经没了着落,马尼戈特突然笑起来:“我说,你就不能为大家都算一算,神通广大的准法官先生?”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即便是卡伊洛斯体系的人也无法窥探世界的交叠点。靠着不计其数的试验,我才确定了其他几重世界的存在,就这样,在我的时间里也静静轮回了数百年。”
我站了起来。“为什么保持沉默,我是说,既然你已经发现了当中的奥秘,为什么不公开你的发现?你不是法官,应该不需要背负法官的准则,我认为你更像是一个无畏的求知者……”
“我寻求的是至高的知,而它内在于天地间的一切变化。无论事物怎样发展,在我看来都是一种自然状态,我会去认识它,但不一定非要改变它。如今的世界也是一种被认识的对象,对我而言它是理所当然的事实。”
阿释密达的回答令我很无措,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他的选择。这时我想到笛捷尔与巴连达因之间的分歧,那很可能是因为他们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才产生的。
“我们需要证据,你知道的,不然没法说服公众。”
“我说过,生活在常世界的人感受不到时间上的冲突,它超越了一般逻辑,仅靠柯罗洛斯联结是不能体会的。你们要明白的是世界间的分离正在加剧,从前能通过知觉修正让它们兼容,不代表以后也会这样。一旦迈入神识时代就不能逆转,神识库是立给诸王时代的碑,上面刻着作为墓志铭的纪年。”
阿释密达的结论或许不足以让其他人信服,但我可以帮他们察觉世界扭结间的悖论。
“不,能感受到。艾亚撕开了防护壁,我带你们去埃拉克里翁山,去……”
我忽然怔住了。虽然魔山内核因为支撑泵体出了故障,却不太可能因此危及到卡伊洛斯层面的联结。他们依然进不了核心,我只能寄希望于一个人。
***
米诺斯还躺在床上,他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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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没办法干别的事。周围没有别的人,我走过去,直接告诉他我已经从阿释密达那里探清了他的底细。
“法官本身并不能观察到自己处于怎样的世界,即便你后来动用权限推测出它们的运行规则,你也很难向所有人公开这一发现要证明它几乎是不可能的,柯罗洛斯与认识的不完备性相伴相生,让普通人去理解卡伊洛斯,就像提着头发把自己拉离地面。你和阿释密达,或许还有希绪弗斯,我不了解你们用了什么样的手法确认各种时间体系,可我不会白白得知真相。我希望自己能帮到你们。”
米诺斯睁开眼睛,我感到他没有在看我。
“你故意让我接触到卡伊洛斯联结,我想这严重僭越了你作为法官的权限。你会为此承担后果,这才是拉达冲你发火的原因。”我语气在颤抖,“到底是什么促使你这样做,我不认为仅仅出于你向公众普及法识概念的意愿,或者说你并没有试着去改变现状在我之前还有许多被你逮捕的无罪之人,但世界依然按它既往的样子运转。”
他示意我扶他起来,我以为他终于要对我坦言。“不用勉强自己,你还在生病,我可以多匀些时间听你慢慢说。”
“你到底在误会什么。”他说道,“擅作主张,违反法令我从来没把这当一回事。应该说,我的注意力至始至终都没放在你身上过,包括把你带到魔山,在我看来都是不值得在乎的小风小浪。先生,你把我当做为世界传播福音的使者,幻想着我为你而惹上麻烦,未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我的表情僵住了。
“我从不为自己做过的事后悔,想利用这个扳倒我,我恐怕你的计划要落空了。”米诺斯揣起手靠在枕头上,讥讽十足地笑着。
“是我自作多情,米诺斯。”我心中弥漫着深深的失望,先前对他积攒的那一点好感也烟消云散。
“自作多情是什么样的体验,是否让你觉得很不好受?”他饶有兴味地品咂我的挫败,“我说,你该不会是对我有了那种……不为人道的感情?”
我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这句话使我受到极大的冒犯,我盯着他,咬牙切齿:“给我闭嘴,你这个王八蛋。”
或许是出于过度的愤怒与耻辱,我顾不得他还是个病人,一把揪住了他的胳膊;他没做挣扎,只是咳嗽几声,就这样被我拽到地板上。接下来我没有犹豫,我手上出现了紫蓝色光点,它们勾住米诺斯耳根后的位置往外轻轻一带,一小块意识体就被我握在了手里。
拜奥雷特用宏建筑重建了我的联结,她这样的信息黑客对意识盗取有着浑然天成的适应性,所以我从集会上拿走了少量信息粒,这足够让我读出米诺斯在某段时间内的心理活动。
我头也不回,一直走到楼上一个隐蔽的角落才停下,然后我抽出意识体,试图像拜奥雷特那样把它转化成具象。但眼前并没有出现画面,我的耳边有人在说话,那是一段独白。
“昨天,我见到了雅柏菲卡。”
第10章第十夜
我缓步穿行在那片玫瑰园,花瓣擦过我的手背,像丝绸一样柔软;露水滴在我心上,珍珠般掷地有声。灌木丛中遍布尖刺,我从那里走过,没多久便满身伤痕。
昨天,我见到了你。你站在花园中央,身边是玫瑰色的火焰;你扬了扬海蓝的长发,踩着石阶,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的视线停在你身上,眼中一时没了别的色。你身后是我要去的地方,而你挡在我跟前,神色里满是警觉与轻蔑。
“黑客。”你说道,“调查法院的防护系统了你不少心血吧?四天时间够不够你搞清状况,好通知你的同伴按部就班?”
当然了,我从没忘记自己要干什么。修普诺斯学会表面上从事学术研讨,实则投身于破解各个机构严防死守的密码,每一次行动都力求滴水不漏。遗憾的是,我们中的一人还是出了差错,他在雅典执行任务时被逮捕。当地法院业已介入此案,嫌犯尼奥比面临被起诉的境遇;一旦院方对他展开背景调查,必定会揭露出更多的秘密,甚至学会也将受到牵连。因此我接过指令,我会在公审前后进入资料库,把尼奥比的信息偷梁换柱,最好能带着他本人远走高飞。
“现在的黑客都这样大胆了,提前几天来法院踩点,只为让自己看到一座永远无法突破的信息墙。”你送给我一个嘲讽的笑,像是看透了我的全部伎俩。
你在等我崩盘,如果我就这样回去,我将无法在学会找到容身之所。所以我也笑起来,准备逐一回敬你对我的羞辱。
“雅典的法院已经窝囊得要靠园丁充当门卫了,该不会再想着用玫瑰砌墙来抵挡入侵?不过我总觉得,相比拿花做为屏障,你这副容貌对于外敌更具迷惑性……”
我拿到的不止是情报。皇家玫瑰园与法院仅一墙之隔,表面上是给后者提供鲜花,实则由专人看守,监察一切试图入侵的不法之徒。
如今的法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法官们蜷缩在共治时代的余晖里残喘,一旦由智库来接管案件审理,他们的专业技能将仅供自己写作回忆录。不过在这之前,该顾及的面子仍然要保全,法院还留有相当的自治力量来捍卫自己的权威,玫瑰园就是这种力量的具体形式。“皇家”是一个隐喻,它代表了那些早该逝去的东西,一如消失在百年以前的君主政体。
你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快,我捕捉到你脸上微妙的变化,心下已经了然。你不喜欢被人谈论自己的长相,那对你更像是可有可无的赘物,掌握到这一点就足够使我占据主导位置,在恰当的时机激怒你。
你没让我说下去。“你不会天真得以为威胁到你的只有眼前的我吧?”你这样说着,一面轻轻敲击脚下的砖石,自以为能够翻盘。
所谓的戏剧性就表现在这一刹那。我在你的后路悄悄埋下隐患,等着你亲自把它引爆,而我乐于欣赏你错愕的模样。你触及了某个开关,然后稍感意外地低下头,发现从玫瑰园到法院的信息网已经被我切断。
可接下来你并没有显得不知所措,这让我有些失望;相反,你丢掉自己所能倚赖的一切依靠,索性坐在地板上,抱着膝盖对我说:“来吧,我们谈谈条件。”
我自然愿意奉陪。我靠在离你不远的石柱旁,撑起一条腿,揣上手与你对视。
“要是我在你来的路上设下警卫,现在的你会在哪里?”你指尖刮擦着石板,像在谈论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你算得上是个顶尖的技术黑客,我不准备抓捕你;事实上,我们正需要一个擅长铺设数据墙的人,来协助法院建设新的分部。”
“这是法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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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我突如其来的想法。”
私自谈判,拉拢外敌,这对你来说算得上渎职。我只觉得有趣,不代表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不过我还是表示自己可以试试。和你走在一起能叫我心情变好,仅此一点就值得我犯险,何况我根本不打算与你达成什么承诺。所以在第二天,我又来到这里,你等在老地方,手里还捧着干枯的花束。你我之间不需要剑拔弩张,有大把的时间供我们促膝长谈。
这也是我计划中的一步。我不会傻到在一开始就让自己的意图被人看穿。皇家玫瑰园是块难啃的骨头,与其尝试着正面突破,毋宁先抛出黑客身份,给看守人造成误导,再由其他人伺机攻进漏洞。这就是命运最大的讽刺了,你信任我,而我将此视为笑柄,并盘算着如何从中榨取最大的利用价值。
交谈中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因此我也递上我的实则只是学会送给我的代号,米诺斯格里芬。
“看过但丁的长诗《地狱篇》吗?”你问道。
我抬高眉毛,把这视为对我的嘲弄。我生活的家庭守旧而富足,十六岁前我拥有一整座书库;我能随手理出迄今为止所有诗歌典籍的珍本,从萨福献给美神的莳萝数到奥维德任意妄为的偷情艺术,像数天上的星辰。
而你下面的话却叫我颇感讶异。你说:“在那里也有一位米诺斯,驻扎在地狱的第二环审判罪人,用尾巴缠绕在身上的圈数决定把他们放入第几层。”
我丢给你一个不屑的表情。这不是一个好玩笑,大多数时候我面对你能应答自如,偶尔也会有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你搬出些古代经典妄加引用,叫我实在没法恭维你的素养。
我的沉默给了你鼓舞,你以为自己赢得了胜利,因此你露出得意的笑容:“那就是但丁笔下的你,我尊贵的地狱法官。”
于是我告诉你,我没有去法院供职的打算。毕竟未来会是集成信息的时代,改行做一个设计师更有前途,谁会属意法官这种早该被淘汰的古老职业呢?
但你不同意我的说法。
“下这种结论为时过早,无论应用得多么广泛的技术网络,都得有个维护人。设计师充其量为它打个草稿,最终能影响到成品走向的兴许就是那些大权加身的法官。”
我偏起脑袋:“是谁告诉你的?”
“我的老师,鲁格尼斯先生。”
我听过这个名字。他算是这座玫瑰园里的前辈,上一任卫巢者这是学会对这类人通常的称呼,皇家玫瑰园就是他们搭起的巢穴,保护着法院不受黑客侵扰。
“奇怪的看法,我是说鲁格尼斯他怎么了?”
“他已经去世了。”
你平淡地叙述着事情的始末,但我仍能从你的眼神里读出你对这个人的珍视。
鲁格尼斯,赛奇法院倚重的卫巢人,兢兢业业工作到三十六岁,在某次追踪黑客据点的行动里受了伤。那会他人在野外,搞不到止血的药物,只好就近用身边的杂草做简陋包扎。到天明时分,他晃荡几下,倒在了你眼前;你认出他手臂上除了最常见的白茅,还混有一种红花铃兰的叶子。
这一次的任务算不上完满,不仅让法院失去了卫巢人,还暴露了你们的位置。有人朝着鲁格尼斯倒下的方向走来,并声称他在十六年前偷走了自己的幼子,“维达在上,这是你应得的。”那个人说道。
“但事实上我是被人丢掉的。当时他们的组织在北欧被追得无处藏身,于是我成为了一个理应遭到抛弃的累赘。我的老师决定把我带回雅典,独自抚养我成人。”你望着远方出神,“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我带着他匍匐在一道山沟里。你知道那个时候我在想什么吗?我把铃兰掐进手心,随时准备与他们拼个同归于尽所幸那些人没找到我,这是我唯一感谢上天的地方。包扎工作是我做的,天色太暗了,我没法看清手上药草,铃兰的毒顺着血液进入鲁格尼斯老师全身,是我的失误害死了他。我和你一样有着黑客的血,只要它还在我体内流淌,我就无法为老师的死赎罪。”
说话时你总是看向花园一角,那里静静生长着十几株红花铃兰,它们是杀死鲁格尼斯的铃兰的后代。这是你独特的忏悔方式,缅怀恩师,同时提醒自己永远谨慎。
皇家玫瑰园的卫巢者离群索居,一如孤单的水鸟,但周围不乏有与你类似的人。抛去别处的不谈,法院的藏书楼同样是个不足为外人道的所在,里面总揽了各类绝密藏,做它们的管理员很难再和外界打上交道。我从没见过哪个法院坐拥如此海量的珍品,那已经远远超出书籍的范畴,唯一合理的解释是,院方希望在往后的日子里仍然能把持原有的权势,为此他们需要不遗余力地提早开始经营。
我所在的时代嘈杂而善变,纷至沓来的新发现足以让人麻木,公众尚未消化既有的知识,早有拓荒者向着灰暗地带一拥而上。人们不断挤占新的领域,不知疲惫地蔓延,像霉菌在麦片上扩散。
“霉菌”,我用一个不太正面的比喻来形容漫无目的地追赶潮流的那些人,这似乎对真正潜心研究的人不公平,而我绝不会为此感到不安。既然追求效率是几个世纪以来的趋势,那么把决定权交给一个非人的存在兴许会更好。
当下最火热的工程,柯罗洛斯神经共享计划,旨在实现最均衡的分配,同时消除潜在的极权。对此我本应该嗤之以鼻。说实在的,我并不在意权柄被移交到什么地方;我并不信任这个过于臃肿的世界。每时每刻诞生着成吨的信息,所有人都在无止境的接纳中迷失方向,表皮的虚浮与心灵的皱缩在同一个躯体上达成怪异的和谐,那是终日浸泡在浓盐水里才会出现的样子。
但我很快就被证明想错了。柯罗洛斯能在人体四周形成天然的感应场,调取最顶级的传感设备,甚至都用不到实体线路;接通外网的联结犹如一层轻浮的泡沫,只有当事人手里的控制器知道如何捕捉到它。最得天独厚的或许是这门技术的屏蔽设备,设计师们心打造了一具透明外壳,使它能过滤掉外界大部分冗余数据“仅仅取你所需”。我喜欢它的简洁,对清静环境有着绝对需求的我不会拒绝拥抱柯罗洛斯。
雅典是柯罗洛斯系统的先行地区。在我和你达成共识之前,就已经投入使用这项技术。事实上假如初次见面你就用上铺设好的联结,我很可能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了解到这点后我对你的兴趣更加浓厚了,一个对过去怀着无尽歉疚的人,该有多大几率脱胎换骨,好适应眼下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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