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此多娇(重生)
时间:2023-05-28 来源: 作者:三愿大人
虞逻眼神阴鸷,声音冰冷地道。
处铎抱拳,“是。”
舒明悦趴在虞逻肩上,听到这句话,眼睛都笑弯了,“烧得好!”说罢,她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不开心道:“你瘦了啊。”
……
姬不黩驾崩了,取谥为戾。
不悔前过曰戾;不思顺受曰戾;知过不改曰戾。2
而随着他的死亡,也标志着这个由姬无疾开创的大巽王朝彻底分崩离析,自那之后,天下跨入了一个新时代。
一个以阿史那虞逻的统治为开端,辉煌、和平、民族大融合的时代。
定国号为燕,年号承平。
不得不说,老宁国公很有先见,因为身上背负着两国血脉,因为自幼接受汉俗汉文教育,虞逻很好了完成了中原与北狄游牧民族的合并。
北狄融汉俗,中原纳北狄。
处铎、屠必鲁、裴正卿、李枕河、姬怀瑾,皆是朝堂重臣。
而随着战火平息,天下重归和平,那颗功德珠里的金光大盛,可还是差了很多。
仅仅休养生息够吗?不够。
他要天下盛世,八方来朝。
每日的奏章像雪花一样多,每日要处理的政务像江河那般不息,轻徭役、鼓农桑、行节俭,虫灾救农田,水灾修堤坝,不拘一格用人才。
够吗?
虞逻每天都在这样问自己。
他无数次深夜辗转难眠,站在高台上望月,可是那个会给他月下舞的小公主再也不在了。
舒明悦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眼角细纹,噘嘴道:“你老啦。”
三十七岁的虞逻,已经老了,眼角有细纹,头上有白丝,不过腰身还是一如既往的挺拔,五官仍然英俊。
舒明悦叹了口气,双手环住他腰,埋在胸膛前蹭了蹭,“不过我不嫌弃你哦。”
说了一会儿话,舒明悦又觉得困倦了,一晃十二年,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毕竟是鬼身,哪怕有虞逻相护,也不该就存于阳世,可是她不舍得离开。
一开始,每日能清醒五六个时辰,然后便三四个时辰,一两个时辰,到了现在,每日只能从骨珠里飘出一盏茶时间。
……
承平九年,九月二十六。
凤阳阁。
这是舒明悦未出阁前的宫殿,也是她住的最久的地方,大巫师在这里设阵,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功德珠,要放入阵眼。
就在此时,普真法师匆匆前来,他已经快九十岁了,胡须长白,见此一幕,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大变,厉声呵斥道:“住手!”
大巫师吓得手指一抖,差点把功德珠摔碎。
虞逻阴沉地转身看去。
普真行了一佛礼,道:“因果有定,施主何苦强求?”
“我只想要她。”虞逻站在阵中,握着胸口前那颗骨珠。
普真又道:“施主可知,此举有何后患?”
虞逻声音喑哑,“我知。”
帝王一世功德,可恩泽千百世,遑论开国之君。可此乃巫术。
正如书中所言,生死不可逆,时间不可溯,哪怕他是帝王,也要承受强行逆转时间而带来的千万人业障。
“何苦求这一世?”普真道:“今生缘,来世续,才叫因来果往。”
虞逻从大巫师手中接过功德珠,“我怕她忘了我。”
普真摇头。
虞逻取下胸口那颗骨珠,和功德珠放在一起,“我不想求来世,我只想求这一世。”
“我想要生死可逆,时光回溯。”
两珠碰在一起,光芒大盛,那金光渡入了她身,将她的灵魂润泽。
她想要舅舅、想要哥哥,他都给她。
普真手里握着十二环锡杖重重地戳在地上,“施主之功德,足以福佑金身,何苦陷于红尘?”
“我不要功德。”虞逻握着那颗骨珠和功德珠,一步一步往高台上走,他垂眼,把两颗珠子一起放到阵眼中,咬字分外清晰,“我只要舒明悦。”
他的良心不允许他做一个暴君。
可他救天下万民,只是为了救舒明悦一人,仅此而已。
随着话音落下,狂风骤起,风云变色,那一刹那,世间万物忽然变得模糊,时光与景物飞快地往后退去。
却不是春去秋来,而是秋去春来。
树木归于大地,果实化作花苞,花白的头发染黑,嬉笑打闹的少年变成了牙牙学语的稚童,无数人重生,又有无数人消失。
时间飞快地回溯着,一年、两年、三年……直到第十七年,风雨骤歇,戛然而止。
这一年,是庆和六年。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发生。
这一年,舒明悦十五岁,身体康健,虞逻二十岁,还未与她相遇。
第88章 小姑娘会长成大姑娘,而……
“睡着了!?朕看你睡着了!”
周围人战战兢兢地低下头, 不敢看皇帝的脸色。
“陛下息怒,”胡太医有苦难言,惶恐道:“公主、三皇子与可汗当真是睡着了。”
“来, 来,既是睡着, 你把他们给朕叫醒!”皇帝气得停下踱步, 扭头怒瞪。
“这、这……”
胡太医哭丧着脸, 这不是为难他吗?
两个时辰之前,舒明悦、虞逻和姬不黩三人一同昏厥了过去, 尚在客院里的胡太医便被叫来给三人看病。
可一无中毒痕迹, 二无受伤痕迹,甚至连任何不妥的反应都没有,三人呼吸平稳, 脉搏有力,不是睡着是什么?
可就是唤不醒啊!
舒明悦神思朦胧, 便听到耳畔的声音嘈杂,似乎有人在吵架,是谁?
她眼皮很重, 用力地眨了又眨, 才勉强睁开一线。
胡太医觉得这事有点邪门, 小心翼翼道:“不如请普真法师过来瞧瞧。”
皇帝素来不信鬼神,可现下这个情况,饶是不信也得求一线生机, 他在椅子上坐下来, 摁着眉心暴躁道:“来人!去请普真法师。”
“是。”
小太监应声离开。
恰在此时,阿婵惊呼道:“娘子醒了!”
舒明悦刚睁开眼,就感受到一群人呼啦啦地围了上来, 她茫然地转头看去,瞧见了几张分外熟悉的脸颊,大表哥、舅舅、阿婵、云珠、胡太医……
她睫羽眨了眨,一副呆愣模样。
卿卿如此多娇(重生) 第105节
皇帝见此,面上浮现一抹焦急,吩咐道:“胡太医,再给公主诊脉。”
胡太医连忙上前,摸起了她腕上脉象。
沈燕回在旁边坐下,拍了拍她肩膀,“别怕,让太医看看。”
“舅舅……大表哥……?”
舒明悦转过头看向他们,声音喃喃,神色仍然恍惚,一梦十二年,不知今夕何夕,她目光从皇帝的脸上划过,又缓缓落在沈燕回面上。
他们是这样的年轻,没有毒发身亡,没有身弱多病。
两世的记忆不断冲撞,夹杂着一场十二年的大梦,叫她眸光呆滞些许,紧接着眼圈一红,豆大泪珠“吧嗒”一声落下。
皇帝心中一揪,伸手揩去她眼角泪花,“怎么了这是?”
舒明悦咬死了唇,眼泪大滴地往下掉,不停哽咽摇头,那梦里的一幕幕不断在她眼前划过,犹如一只大锤在反复敲击她心房——
“我怕她忘了我。”
“我不想求来世,我只想求这一世。”
……
“我想要生死可逆,时光回溯。”
“我不要功德。”男人身着华服,握着她的骨珠和功德珠一步一步往高台上走,将两颗珠子一起放到阵眼中,“我只要舒明悦。”
……
是啊,芸芸众生,命运多舛者千万,她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粒而已,有何德何能,叫上天眷顾,予她以一世新生?
那些曾经令她困惑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明了了。
舒明悦阖上眼,任凭泪花自眼角留下,打湿衣襟。
“陛下,公主的身体无碍。”胡太医诊完脉,向皇帝复命。
皇帝眉头紧锁,觉得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对。
恰在此时,一名小太监慌张入内,神色焦急,“陛下,陛下!三皇子醒了,您快去看看!”
显然姬不黩的情况不太好。
皇帝神色一凛,立刻起身,毕竟是亲儿子,再多不满,也没到全然不顾的地步,他低声嘱咐沈燕回照看好舒明悦,便带着胡太医匆匆离去。
屋室重归寂静,只有少女无声的啜泣,沈燕回把她抱在怀里,另手轻拍她肩膀,低声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可是梦到了什么?”
胡太医说她睡着了,虽是诡异,但却可信。
“混蛋!大表哥!他就是个混蛋!”舒明悦伏在他肩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太可恶了!大表哥!他真的太可恶了!”
一边哭,一边说,纤细的身体不停抽噎。
她在骂谁?沈燕回很快明悟了,脸色慢慢一沉。
“虞逻?还是姬不黩?”
沈燕回把她搂在怀里,耐心地安抚。
舒明情绪特别激动,哭得停不下来,抓着他衣衫,语无伦次地说:“虞逻,是虞逻!他真的太可恶了!大表哥……大表哥,他真的可恶,可恶!”
这话一出,沈燕回的脸色更沉了。就在今日早晨,她还因为可能怀了虞逻的孩子开心,甚至在不久之前,还神色担忧地朝虞逻跑去。
短短两个时辰,又或者说在梦里,梦到了什么?
只是此时此刻,都没时间探究了。
舒明悦哭得厉害,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沈燕回把她搂在怀里,一面拍她肩膀,一面在她耳畔轻声安慰。
不知是哭够了,还是安慰起了作用,舒明悦渐渐安静下来。
她还止不住地抽噎着,伏在他胸膛前,眼角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滚,在白皙脸颊留下一道可怜的泪痕。
真的和小时候不一样了。
不再是雪白肉乎的一团,而是渐渐开始有了女子玲珑的起伏,唯一不变的是她仍然像小时候那样毫无芥蒂地在他怀里。
可是这个世上不止有表哥和表妹啊,还有男人和女人。
两人是表亲,隔了一代的表亲,哪怕从小一起长大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他和舒思暕终究不一样的。
可是舒明悦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区别。
甚至子烨、舅舅和舅母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沈燕回凝视了片刻,指腹慢慢抹去泪珠,“别哭了。”
舒明悦乖巧地点点头,抬腕抹了把眼睛。
“大表哥,”她从他怀里坐起来,抬着红通通的眼睛,声音还有点抽噎,“虞逻在哪儿?我想见他。”
柔软的身体骤然离去,沈燕回原本落在那截细腰上的手掌便收回。
“见他做什么?”
沈燕回捧着她脸蛋,又擦了擦眼泪。
舒明悦咬住下唇,不肯说,只拉着他胳膊,执拗道:“我、我想见他……大表哥,求…求你了,让我见他好不好,我有、有好多、话…话想和他说。”
因为先前哭得厉害,声音断断续续。
小姑娘会长成大姑娘,而长大了,就会有自己的秘密。
她抬着一汪求乞的眼睛地看着他,是真的想见虞逻,哪怕他不同意,她也会想方设法去见虞逻。
他太了解她了。一个执拗而娇气的小姑娘。
她昂着脸,哭红的眼,娇嫩红润的唇,沈燕回静静地看着她须臾,嗓音略哑而温和道:“好。”
****
虞逻被安置在了东厢房,醒来后,眼睛微微赤红,下意识地去找舒明悦,身边却无人。他双手撑了把脸,便走出门去,刚跨出门坎,就被一道纤细柔软的身体扑了满怀。
“为什么?”舒明悦双手揪他衣襟,仰头哭问:“为什么?”
虞逻一怔。
舒明悦哭问:“为什么要回溯时光?”
哪有为什么?怀里的小姑娘柔软、温热、触手可及,虞逻的眼睛更红了,蓦地伸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那十二年,于他而言并不是很想回忆,如果没有遇见舒明悦,或许站在权力顶峰是另一种快意滋味。可是那十二年,他并不开心,孤独、疲惫、懊悔、焦急,充斥了每一天。
可就在刚刚,他重新经历了一遍。
只是这一次,梦里有舒明悦。梦里的舒明悦每天都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
可是他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坐在桌案前,提笔而书,她跳上桌子,无聊地直晃雪白小腿。
他一人孤独,和衣而眠,她一骨碌钻进被窝,伸手抱了抱他,还偷偷亲他;
他撑伞于雪中独行,她便跟在他身旁,且舞且行。
两人就那样度过了一个朝夕相处,却又日夜分离的十二年。
虞逻手掌摸她后颈,挑眉问:“相信我了?”
舒明悦立刻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信了。她都信了。
那些看得见摸不到的日子太难熬了,舒明悦眼圈一红,又想哭,两只纤细手臂紧紧地搂着他劲腰,将脸蛋埋在他胸膛里,嗅着熟悉的气息,不争气地掉眼泪。
虞逻抬起她下巴,指腹擦去眼角泪珠。
舒明悦泪汪汪,伸手去摸他眼角,又看了看他头发。原来二十岁的虞逻和三十七岁的虞逻差这么多啊。没有细纹,没有那些藏不住的白发。
“虞逻……”
她摸着他脸颊,声音还有点哽咽颤音。
虞逻低头,哑哑“嗯”了一声。
午后的阳光灿烂,像一把碎金洒下,在两人的脸颊上渡上一层细腻光影,舒明悦忽然伸出胳膊搂住他脖子,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了他唇。
不同于前些日的急切、蓄意,这一次温柔、清甜,而又小心翼翼。虞逻喉咙滚了下,眼眸里流露出笑意,扣着她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没有放肆,没有欲望,只是那些倾诉的思念。
昨天半夜,沈燕回、虞逻、皇帝三个人先后来了定国寺,舒思暕听到消息,觉得不大对劲,便也匆匆赶来,迈过院门槛,看着庭院里相拥的两个人,皱了皱眉。
这个北狄可汗在亲什么玩意儿?
等等……
好像,是他妹妹!
第89章 上辈子无人教“他”,这……
一吻难舍难分, 舒明悦红着脸从虞逻怀里出来。
“亲完了?”
一道冷不丁的声音响起来。
舒明悦吓了一跳,扭头看去,一角霜白衣袍出现在视线中, 仰脸,便见舒思暕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个人。
那目光如刀, 好似能杀人一般。
虞逻松开她, 慢条斯理地站直, 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惊慌。舒明悦心中一跳,连忙站好, 声音磕巴道:“哥、哥哥……你怎么来了?”
“呵呵, ”舒思暕皮笑肉不笑,“我不来,还得做点别的吧?”
虞逻微微挑了眉。
舒明悦身体都僵直, 很显然,比起沈燕回, 她有点怕舒思暕,哥哥从小性子乖张,没少欺负她, 一想到上次哥哥在这院里和虞逻打了一架, 立刻下意识地往前一步, 将虞逻挡在了身后。
虞逻偏头瞥她,眼底荡漾出笑意。
舒思暕气急反笑,上次她怎么说的?她说不喜欢虞逻, 不会嫁给他, 一定会乖乖听话,再也不见他,可是转头又和那个狗东西纠缠到了一起!
舒明悦咬唇, 窘迫又紧张,“哥哥……”
卿卿如此多娇(重生) 第106节
男未婚女未嫁,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肯定有失体统,可是她和虞逻不一样,两人上辈子已经举行过婚礼了,不知亲过了多少次。
只是这话,没法和舒思暕说。
明明是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此时竟然有一种做错事的紧张不安感。
舒思暕目光在两人身上梭视,深吸一口气,“过来!”
舒明悦不敢动,仰头求救似地看向虞逻。
“是我,”虞逻安抚地摸了摸她肩膀,往前一步,将她护在了身后,朝舒思暕笑道:“就别难为悦儿了吧?”
舒思暕:“?”
舒思暕连连冷笑,伸手欲拔腰中剑,恰在此时,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掌摁上他手臂,皱眉低道:“子烨。”
偏头,是沈燕回。
……
西厢房。
屋内气氛压抑,姬不黩坐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的冷汗打湿了发丝,一缕缕地黏在鬓间,身上只穿了中衣,愈发显得身姿清瘦。
初醒之时他好似受了大刺激,如鬼魅一般下床,动作僵硬地拎着火烛燎向床帐,将周围伺候的人吓了一大跳,赶忙抱着他腰拦下,又慌张叫来皇帝。
屋内还有些许的烧焦气息,床帐乌黑狼藉地垂落在地。皇帝身形伟岸,站在床前如山,一道阴影笼下,垂眸冷冷盯着他,压着怒道:“你想做什么?烧房子?谁给你的胆子!”
姬不黩仰头,神色迷茫地看着他,“父皇?”
于他而言,姬无疾是一座不可逾越之山,从一方诸侯到如今君临天下,不止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君,麾下无数兵士心中的神,亦是朝野内外所有人的定海神针。
他在,幽州在,他在,巽朝在。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生命结束于三十七岁壮年,甚至死不瞑目。
且在他离世后不到八年,偌大的巽朝便分崩离析,彻底覆灭。
“你怎么还活着?”
这是姬不黩第二句话。
皇帝见他脸色苍白,又神色迷茫,好似经历了大变,心中本来一软,此时听到这句话,顿时气得头顶冒烟,怒道:“盼着朕死?想要皇位?逆子!朕即日废了你!”
姬不黩低下头,喃喃道:“过了……”
父皇驾崩那天是十月二十,大寿之日,精气凝于此日,魂魄归于此日。
而今天是十月二十一,已经过了。
皇帝深深皱起眉,“胡太医!”
胡太医会意,立刻躬身上前,拉起三皇子的手腕诊脉,反复了几次,撂下手腕,抚摸着胡子斟酌道:“殿下身体无碍,许是大梦初醒,有些精神恍惚。”
“知道了,”皇帝沉着脸,“退下吧。”
方才悦儿也是如此,睁眼醒来,精神恍惚不已,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的事情的确诡异,姬无疾向来自负,不信鬼神,可此时此刻心里也生了几分端倪。
偌大的屋室重归寂静,只剩下父子两个人。
姬不黩摊开手掌,握紧又松开,里面没有那只被火烧黑的金簪子,大梦一场,他并不能感知另个“他”情绪,反而似旁观者一样,冷眼瞧了他一世。
他无法理解,另个世界的“他”为何会那般糟糕,为何会走那样一条偏执的绝路。
更不懂“他”为何要送走表妹,又为何要带着巽朝一起灭亡。
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一世的“他”万般孤寂和不甘。
亲眼目睹一个王朝覆灭的冲击无疑是巨大的。
姬不黩承认,他私德有亏,但绝无覆灭巽朝之意。父皇打下的江山,在他手中没了,如大厦一般轰然倾塌。
两世的记忆冲撞,像是一块大石头般,将他的精神狠狠碾碎,另个“他”在火光中说的话再次浮现在耳畔——
“我后悔了。”
“这些年,我不开心。可是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就是我的下场。”他声音嘶哑,熟悉的簌簌冰雪之意退去,只剩下无数的悔恨,低声劝告,“别学我,拴好心中的恶念,做个好皇帝,去吧——”
姬不黩神色恍惚,脑海里又朦朦胧胧地浮现出昔日的场景。
七岁时,那天的天气很晴朗,廊上挂着风灯,随风轻浮垂下一地不皦不寐的光影,他和大哥二哥便并排站在廊下,面前摆着三把寒光凛凛的玄铁剑、三把漆黑墨重的玄铁刀。
大哥取了刀,他取了剑,二哥胆小,哪个都不敢碰,抱着路过侍女的大腿拽下一只香囊。
父亲恨铁不成钢,把二哥一脚踹走了。
父亲对着大哥朗笑,“刀行霸道,剑行王道,乱世之中当以霸道横行,我儿胸伟有志,将来定成大业。”
说罢,转身,弯腰摸了摸了他脑袋,低声道:“无偏无党,王道荡荡,君子持剑,贤以爱人。”
后来呢?
可是后来呢?
姬不黩垂着眼,神色迷茫,那日父皇在定国寺的呵斥仿佛还历历在目——
“思为万民省,动为苍生谋,你可做到?”
“姬家不是一个人的姬家,不是谁弄权的利器,是上百口、上千口族人的姬家!是国之公器!是天下人的公器!”
姬不黩再次抬眼看向姬无疾,眸里似蒙上一层雾,嘶哑问:“父皇……何为公器?”
父皇,何为公器?
上辈子无人教“他”,这辈子,你教一教我,可好?
……
四个人回了屋子。
舒思暕深吸一口气,偏头看向沈燕回,咬牙道:“你早就知道?”
“昨晚才知。”
昨晚?昨晚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他!
舒思暕压着火,“为何不告诉我?”
“这话该我我问你,”沈燕回也压着火,偏头看他时,浅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斥着冷意,“雁门关之事才过去多久,你就敢放心悦儿和虞逻同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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