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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魏国公府已多日闭门谢客,袁珙送上礼物,言明想探望魏国公的病情。府上的奴仆引他到倒罩房等着,派人上了茶。
过了不久,进去通报的奴仆便回来了,请袁珙入内面见魏国公。一般人见不着生病的魏国公,不过袁珙是每次都几乎能见到。
袁珙见到徐辉祖,行礼之后,便好言问了两句病情。但见徐辉祖衣冠不整,披着一件袍服起来、连腰带也没系;屋子里确实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外边下雪了,洪熙元年京师的第一场雪。”袁珙口气无力地说了一声。
“嗯。”高大的徐辉祖轻轻点了一下头,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好像早已知道。
袁珙觉得徐辉祖应该提前知道了的。因为看徐辉祖的气色,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所以他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间卧房里、充斥着难闻药味的斗室。
沉默了一会儿,袁珙终于忍不住抱怨道:“高贤宁擅自上书弹劾张辅,有关谷王的事,奏章走的还是通政使司!朝臣竟然认定他受我指使……唉!”袁珙甩了一下手,十分冤枉的样子。
徐辉祖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高贤宁似乎并非袁寺卿的人?他是因上书劝立太子,才会被人认为与皇后有关系。”
袁珙听罢顿时有了些许欣慰,马上回应道:“若是朝臣都能像魏国公一般睿智,诸事何至于此?”
“袁寺卿过誉,过誉了。”徐辉祖忙摇头道,“只因袁寺卿说、高贤宁与你无关,俺觉得你说的实话,方有此论。”
……徐辉祖说完这句,便不再找新的话题,只是沉默地靠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待着甚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袁珙今天上门,当然不是为了告知徐辉祖外面下雪、以及抱怨两句那么简单,按理必有要事。
徐辉祖等的,正是袁珙把事情说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袁珙再次开口道:“宁远侯(何福)已被押解进京,现今被软禁在府上。张辅屡次上书弹劾何福,揭其勾结叛王吃里扒外的罪状。朝廷就这么关着宁远侯,时间稍长,岂不是默认宁远侯有大罪?”
徐辉祖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袁珙沉声道:“下官以为,宁远侯必定是冤枉的!事情明摆着,张辅欲借机党同伐异,意欲清除异己、让宁远侯等一众人都失去圣上与朝廷的信任!”
徐辉祖不动声色地问道:“可有凭据?”
袁珙顿时愣了一下。因为何福确实是徐辉祖举荐的人,徐辉祖此时不为何福说话,恐怕着实叫人有点意外。
袁珙想了想,说道:“构陷江阴侯就是凭据。他(张辅)能干一件事,必定会干第二件相同的事!”
徐辉祖已顾不得生病的细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手拉了一下披在背上的袍子,便在屋中间来回踱了几步,埋头看着地砖。
袁珙的话无不道理。
实际上徐辉祖老早就有点怀疑何福,但正因张辅构陷吴高的事、才让徐辉祖打消了疑虑;其中缘由,与袁珙的说辞并无二致。
徐辉祖沉吟片刻说道:“张辅上奏章的时候,俺还没生病。俺看了那些奏章,若张辅所言为实、那他的说法无不道理;何福带兵的能耐,俺还是知道一二的,不该犯那些错误。”
“他(张辅)所言当然不是实话!”袁珙正色道,“魏国公记得江阴侯的事吗?张辅的凭据来自威逼利诱,哪来的实话?”
徐辉祖缓缓地点了点头。
袁珙道:“今日叨扰魏国公养病,下官便是想请魏国公出面、见宁远侯一面,问问宁远侯的说法,以辨真伪。”
徐辉祖看了袁珙一眼,“有啥用?不管真相如何,何福还敢承认吗?何福的说辞当然会攻讦张辅!”
袁珙道:“何将军与魏国公有旧谊,魏国公推心置腹,应能瞧出些端倪罢?”
徐辉祖摇摇头:“此事对何福太要紧,他要真被坐实勾结叛王、致使湖广官军丧师,那比兵败严重多了!岂是他一个人被治罪就了事的?即便何福与俺有旧,也绝不会说出实话。俺就是看出了些许端倪也于事无补,无凭无据、仅靠推测怎么确定真相?”
袁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在朝里提议,先把宁远侯放了?”
徐辉祖不置可否。他忽然转过身来,抬起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终于没有立刻把话说出来。
袁珙有点困惑地看着徐辉祖。
刚才徐辉祖又想起了以前对何福的推测,以及有关他兄弟何禄的事。徐辉祖没谈及,因为那件事同样只是推测、完全没有凭据去佐证。
何况,万一何福真是吃里扒外的奸谍,眼下这局面,反而对何福有好处了!
徐辉祖犹豫了一会儿,便换了一种更加隐晦的说辞:“如今天下形势,有点严重啊。”
袁珙的脸立刻黑了,极度焦虑的神情、突然便出现了他的脸上。
徐辉祖看在眼里,情知袁珙的处境……一旦叛军入城掌握朝政,袁珙肯定是完了!当年汉王是从皇宫里逃走的,似乎遭受过算计,汉王将来对那几个进宫的大臣、应该很难善了。
……袁珙离开魏国公府时,酉时已过,他便不再回皇城衙署,径直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宫中宦官出承天门、告知外廷大臣,今日皇爷不朝。于是大臣们一大早上便去了翰林院聚集早议、离承天门最近的衙署之一。
袁珙先提出了一个新规矩。
有鉴于圣上多日不上朝,朝事决策困难;今后,但凡有久绝不下的大事,便由圣上指定理政的各部、各寺、以及内阁官员共同商议,采用主张人数最多的办法决策。
早议的大臣们都纷纷赞同,因为拖延的事确实太多了。这个法子好与不好,至少几乎所有事能有个了断!
接着袁珙马上便提出,先决定宁远侯何福的事。“宁远侯以疑犯之身关在家中,拖延越久、宁远侯越会被世人认定其勾结叛王!若宁远侯是冤枉的,如此对待勋贵便太不公道了!”
众大臣一阵议论,袁珙很快便提出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主张:“宁远侯被弹劾之事,没有确凿凭据。宜先放了,待有真凭实据时再交三法司会审。”
这件事几天前就有争论,此时当然又谈不拢了,书房里吵吵嚷嚷了一阵。
兵部尚书茹瑺主张:“只要英国公张辅还是“平汉大将军”,朝廷应该继续看管着何福。等到英国公被召回朝之后,再议何福之事。”
袁珙问道:“诸位主张将英国公从湖广召回?”
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表态,这时郭资才道:“‘平汉大将军’是圣上赐封的名号;英国公又是皇亲国戚、贵妃与三皇子皆圣上家里人,召回英国公,也得圣上下旨罢?”
袁珙道:“先决宁远侯之事,然后我找司礼监太监海公公,让海公公禀奏圣上、下旨处置此大事!”
众官以为然,接着便纷纷表态支持两种主张;袁珙与茹瑺的不同办法。
在场的大多数人,对这件事都有一种看法:放不放何福,只是各人觉得何福有没有勾结叛王的问题……更多的人认为湖广大战之前,何福没有勾结叛王;因为张辅与徐辉祖那几个人的争斗,大臣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事明显是内斗的原因,何福被逮、无非没斗赢张辅而已!而正如郭资所言,英国公是皇亲国戚、与圣上是亲戚,根本不用担心英国公会背叛圣上;兵部尚书茹瑺的主张,也不过是不信任英国公。
于是结果很明显了,支持袁珙主张的人更多。朝臣便立刻决策:无罪释放宁远侯何福!
当天下午,宁远侯府的锦衣卫都撤了。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仗义
张辅决定投降了!
朱高煦听到这个消息,径直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握拳扬到了空中,有点失态地挥拳兴奋道:“好!”他浓眉大眼的一张脸上,因激动而泛着喝了酒一样的红色。
“伐罪之役”到了现在,汉王军的胜算已经非常大了。但若率大军沿南路(南昌杭州京师)进军,一路上确实难以遇到强烈抵抗,可是得耗费至少半年多的时间!这也是相当不利的一个选择。
正如盛庸所言,夜长梦多!时间越久,湖广会战取得的极大震撼效果、山崩地裂的形势,或许便会渐渐趋于缓和;大势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概率也会增大。
因此南路进军,绝非上善之策!
而张辅的归降,则给了朱高煦招降的水师的机会。此事亦可看作“湖广会战”的余震,是扩大战果的成效之一。
躬身站在书房里的北司信使,悄悄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继续说道:“小的在敌军中军行辕里,被关押许多天;整日提心吊胆,也不知密室之外发生了甚么。
直到一天旁晚,敌军大将张辅忽然出现在小的面前,给了小的一封信,还反复叮嘱小的:事关重大。然后就有一个披坚执锐的武将带着小的,坐马车出去了。
俺们到东门时,城门刚好快关闭。俺们便急匆匆地出了长沙城,弃车骑马往南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半夜,那武将弄来一艘小船,叫小的用桨划船渡过湘江之后,尽快将信送到衡州城……”
朱高煦激动了一会儿,一边听信使的叙述,一边再次拿起张辅用印签押的亲笔信、重新细读了一遍。
张辅提出,让汉王军大军尽快抵达长沙城,然后他率军开门投降,献出长沙城以及官军余部;并以此为条件,望汉王信守承诺,认可此事是将功补过之举。
朱高煦已从激烈的情绪波动中、渐渐平静,他拿着密信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心道:甚么许诺、将功补过完全不是问题,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但一定要张辅把水师弄过来!
这时书房里的信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张辅还说、还说,小的如果能顺利带回密信,王爷一定有重赏,叮嘱小的务必不能出差错!”
朱高煦转头看了他一眼,哪能不懂这些底层军士的那点心思?朱高煦便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信使忙抱拳道:“小的姓死名大虎。”
朱高煦又问了一句:“死活的死?”
死大虎点头道:“是。”
朱高煦道:“你立了大功,干的又是提着脑袋的事。去北司找张盛,传我的命令,升你为北司百户、赏财物十万文。”
死大虎立刻喜不胜收,弯腰拜道:“小的谢王爷厚赏!”
朱高煦立刻召盛庸、平安、王斌、侯海、陈大锤到书房议事。
平安听到张辅送来了降书,嘴张着、下巴都快掉了,迫不及待地从盛庸手里拿过信纸来看。
“哈!”平安笑了一声,抱拳道,“末将恭贺王爷!”
朱高煦淡定地点了一下头,他早已没有了刚得到消息时狂喜失态的表现,因为那阵子情绪已经过去了。此时他表现得举重若轻,如同云淡风轻的样子、又如一切都是浮云。
他用随意的口气道:“我早就说了,不要心急一天两天。”
平安的脸上还带着刚才的尬笑,有些高兴、有些惊讶、有些难堪,他抱拳由衷地说道:“这种事儿,末将不得不服王爷。”
朱高煦看了平安一眼。
不料平安马上就道:“但要说马战,末将还是不服的。”
王斌冷“哼”了一声:“王爷若不厉害,能凭云南一地席卷天下吗?”
盛庸的眼睛瞪得溜圆,看得出来他也很激动、全然不理会王斌等人的话,他抱拳说道:“‘平汉大将军’张辅一旦归降,敌军水陆人马必人心惶惶;王爷再派人招降水师,便可能有更多人投降了!”
朱高煦却摇头道:“不能只要‘可能’;本王要张辅带着水师来投降,不然便不接受他的请降!”
几个人都思索着甚么。
朱高煦接着说道:“我这阵子琢磨了一个方略。咱们先下令将士们、在各地收集船只,调动至蒸水;并聚集工匠,大张旗鼓打造铁链。伐罪军要作出在衡州城南东洲岛、夜建舟桥的模样,以配合张辅。
然后我再次派人去,送一次信给张辅与柳升;叫他们相互配合,为敌军‘制定方略’:张辅等应调动洞庭湖、湘江上的水师,与长沙城的陆师一道水陆并进,‘意图’摧毁伐罪军浮桥,半渡而击。
待敌军水陆聚集至衡州府附近,张辅柳升召集水师诸将议事,忽然发动兵变!接着张辅便率南下的水陆两军,径直向对岸的我军大营投降!”
书房里寂静了好一会儿,盛庸率先开口道:“王爷,您是在赌!”
听到“赌”字,朱高煦下意识便受了点刺激,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句很熟悉的话、以前他念了很多遍为了给自己洗|脑的句子:不赌为赢。
他想了想心道:应该叫不输为赢罢?
平安的声音也道:“张辅那大小子要是收到信,怕是会气得吐血!献城多简单,他一个敌军主将、总有一些心腹,开一道城门就干成了;还能学学平乐知府陈用晟,叫部下一绑完事!
这会儿王爷要张辅带头兵变,并且有预谋地部署诸事。伪朝君臣听到消息,必定恼羞成怒,张辅全家都难保。”
王斌对平安似乎有小小的不满,可听到这里时、王斌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幸灾乐祸的神情;张辅就算愿意归降,汉王军中的许多武将、显然对他也没啥好感的。
朱高煦虽然此时情绪有点波动,但此时当然还稳得住……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赌徒,如果还没输就心态崩掉,那也太菜了。
“胜算不小,赌注也承受得起。赌一把何妨?”朱高煦沉声道。
此话无人反对。赌注无非就是张辅和柳升两个降将、以及本来就不稳的长沙城与官军陆师残部;就算朱高煦卖了两个降将,汉王军内部也没人替他们鸣不平,有甚么要紧的?
朱高煦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密信,扬了一下:“张辅没有退路了。他现在敢拒绝我,那便是两头不讨好。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不愿意干、也得干!”
侯海沉吟道:“王爷,下官忽然想到,如果张辅写密信之前、便已知会伪朝大臣,这密信只是个诱饵……”
“事到如今,可能性太小。”朱高煦摇了一下头。他说罢心道:即便如此,被置于险境的人也只是柳升而已。
书房里再度沉默了一小会儿。
朱高煦道:“我也想对所有人都仗义!不过那是可能的事吗?虽然此事对有心归降的张辅和柳升不太仗义,但既可以降低伐罪军弟兄作战的次数与伤亡,又有机会减少进京时间、避免节外生枝!本王对伐罪军弟兄们还是仗义的。”
王斌立刻抱拳道:“末将请王爷下军令!”
侯海也附和道:“下官等唯王爷马首是瞻。”
盛庸与平安也陆续表态,“请王爷决策!”
朱高煦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平坦的额头,过了一会儿,他便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说道:“就这么干!”
“末将(下官)等遵命!”
等人们都离开了书房,朱高煦也随后走出书房。只见天空有阴云,风也大。朱高煦突然走出房间,倒觉得身上有点冷。
所谓大丈夫的世界,实在是充斥着各种争权夺利博弈算计;或许是因为财富权势地位,对男子太重要了。朱高煦干的那些残酷之事,一如这冬天的风、觉得人们都似乎冷冰冰的。
他不禁再次想起了汉王府的大队人马。从昨日驿站送来的公文看,可能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汉王府的家眷都能到衡州城了。朱高煦猛然有点迫不及待的心情,真想马上就见到她们。
暖暖的笑容、温柔的举止,她们虽然柔弱却温暖,都在意着朱高煦的宠爱。朱高煦光想象一下,心里的冰便融化了不少。
就在这时,妙锦的声音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上次风寒多难受么?”
朱高煦转头看了妙锦一眼,见到她关切又故作冷意的漂亮脸蛋,他更加好受起来、心里完全变得暖洋洋的,便恬着脸讨好道:“好好,我遵命还不行吗?”
妙锦的脸一红,差点没笑出来。
俩人走进书房。妙锦一边忙着换掉冷茶,一边说道:“王妃她们很快就要来了罢?王妃反复叫我照料好你。若是她刚一到,高煦就生病了,那我怎么面对王妃?”
“妙锦,委屈你了。”朱高煦忽然说道,“都怪我贪心,甚么都想要。”
妙锦浑身凝固了一般,愣了一会儿,撇过脸去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微笑:“你是一个藩王,这些事,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五十四章 腊月十三
腊月一十三日,湖广的白天是阴天,昨夜下了一阵小雨。此时的天气分外寒冷,一直刮着西北风。
宝庆府的一条驿道上,已被长长的队伍占据,有马车、倚仗、旗帜、牌扇,还有大量步骑随行。人马浩浩荡荡,仿佛将整条路都占据了。
这支队伍正是汉王府的官吏、宫人以及家眷,还有很多护卫将士。他们几天前就路过益阳县城了,此时已在宝庆府地界上。
天气寒冷,这段路上除了汉王府的大队,偶尔才能碰到寥寥几个行人……
而此时,大队人马后面很远的地方,路上正有一个行人。她是个中年妇人、头上用一块青布包着,牵着马在路上慢慢地步行。她走的方向,也朝着南边,看起来与汉王府队伍同路。
中年妇人正是段杨氏!
想当年她在云南时,还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沐府上一个军士甚至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最后丢了性命。但这几年段杨氏颠沛流离、似乎过得很不好,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皮肤也蜡黄、起了皱纹;模样比实际年龄老,几年时间好像老了二十岁!
段杨氏并不在乎自己的相貌憔悴。最让她绝望的是,体力在衰退的同时、她能凭借的人脉财力也在迅速枯竭!
当年因为段杨氏暗查建文的事,段宝姬等段家的人、已经不敢与她来往了;在昆明南郊阿姑庙的败露,又让躲在那里的杨氏亲戚被一网打尽……而段杨氏最得力的助手、养女段雪恨,亦已与她反目为仇;因为沐斌之死,段雪恨极可能正在找她寻仇!
且这些年段杨氏并不经营生计,段家的产业也早就变卖殆尽;而今她连积蓄的钱财,也快花光了。
如此下去,段杨氏能很清楚地预见到: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个废人,或许连自己的生计也成问题!她可谓是已经走投无路,渐入绝境。
血海深仇更是了了无期!段杨氏亲眼看到,沐家不仅没有倒霉,竟然还要再度发迹了!
在无奈无力的愤怒与绝望之中,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决心、渐渐在段杨氏心里坚定起来;她曾努力让自己冷静,终于认定此时已别无它法。
那时,她的打算是奋不顾身寻机刺|杀沐晟,一命抵一命!但是后来段杨氏又有点不甘心,因为沐家除了沐晟,还有别的男丁;反正她都不要命了,何不搏一次大的?
段杨氏想以一己之力铲除沐府,肯定没有那个实力;她想来想去,只能假借他人。
报必死之心,杀汉王!
段杨氏想到这个法子之时,很快便认为是最好的选择。刺杀汉王当然很难成功;但刺杀沐晟同样难,沐晟不止一次遭遇过刺|客、也明知仇人不少,平素很注意防范,不见得比汉王好杀!
而且只要杀掉汉王,谋反的汉王府必败。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大明朝廷一定会帮段杨氏复仇、彻底铲除乱臣贼子沐府!
她已然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段杨氏从四川布政使司南下后,恰好听说汉王府的人马要去湖广。她便寻思:汉王府的家眷到了地方,必定会马上去见汉王!
于是段杨氏一路追了上来,打算看明白汉王府的大队人马去向,然后顺藤摸瓜踩点、探清楚汉王究竟住在何处……
就在这时,南边忽然有一骑朝着段杨氏过来了。
段杨氏站定,驻足观望了一会儿,觉得骑马的人似乎是个职位不高的武将。等小将来到了段杨氏跟前,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还站在原地屈膝行了一礼,称呼道:“草民见过军爷。”
“干甚么的?”小将上下打量着段杨氏。
段杨氏马上嘴一裂,全力想着自己的血汗深仇,几乎是顷刻之间,她的鼻子一酸、大滴的眼泪便滚落在脸上。
“咋了,咋了?俺可没动你一个指头!”小将意外地瞪眼道。
段杨氏哽咽道:“几年前,草民的夫君到湖广常德府做买卖,却一直音讯全无!草民听说湖广要打仗了,兵荒马乱的,那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他一身是血,对我说……”
小将皱了一下眉头,不太耐烦地说道:“这边的仗已经打完了!听你说的话,你是来找人的?”
段杨氏点头道:“草民在常德府没找到人,一个同乡说夫君去广西了,又南下……”
“有路引吗?”小将再次打断了段杨氏的啰嗦。
段杨氏摇摇头,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望着军士。
就在这时,南边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接着一个声音喊道:“陈伍!”
面前的小将回过头去、应答了一声,接着他再次打量了段杨氏两眼,好言道:“你一个妇人,路上当心点。”
段杨氏道:“多谢军爷。”
……汉王府大队里,在仪仗人马与骑兵重重护卫之下,有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夫人姚姬正陪着汉王妃郭薇,在这辆马车上同坐。
这两年姚姬主动示好,甚么都帮衬着汉王妃、替她着想;成效还是很明显的。在汉王府里,王妃现在最倚重的女子、恐怕就是姚姬了,二人常常形影不离。
汉王府里很多人都看明白了王妃的为人,王妃是个没甚么戾气和恨意的人。她虽然不是待谁都好,但就算谁惹到了她、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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