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早在京师时,姚姬就曾为了一只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鹦鹉、与郭薇发生过争吵;但作为女主人的郭薇气急了,惩罚姚姬的法子,竟然只是把姚姬养的猫丢掉了!
而且郭薇是个很容易感恩的人,只要谁对她好,多少是能得到回报的。
而姚姬不仅长时间与郭薇交好,还因为她的从容冷静、深得郭薇赏识。姚姬也是个很乐观的人,遇到事不慌张,脸上常常含着浅浅不可察觉的微笑。
但是最近在路上,郭薇似乎察觉到了甚么。
这时,坐在对面的郭薇又仔细地瞧了姚姬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没有说出话来。
姚姬从余光里瞧见了郭薇的神态,但她假装不知道。二人继续在马车上沉默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姚姬才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丝绢,垫在手指上轻轻揉着太阳穴。她轻声道:“每次我长时间坐马车,都会很不舒服,头晕想呕吐。”
郭薇恍然道:“原来姚妹妹是身子不舒服呀?我这阵子瞧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你有甚么不高兴的心事呢。”
姚姬露出微笑摇了摇头。但眼神很难伪装,她眼睛里的笑意、隐隐露出了一点勉强的意味。
姚姬重新把手绢放进了袖袋,这时便触碰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封信!
大伙儿还在贵州汉王府行宫时,姚姬见了一个叫枚青的人;信就是枚青送的。
枚青自称是姚姬娘家的人、但根本不是,他其实是个奸谍;明面上的身份是汉王府护卫军中的一个军馀。
姚姬记得,她哥哥投靠汉王时、送了一份奸谍名单,枚青极可能就在名单上!但朝廷里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内情,汉王为了不让她哥哥受猜忌,也没有动那些奸谍(除了身在汉王长史府中枢的李默),以免打草惊蛇。
当然他们的父亲姚逢吉的存在,也没有让朝廷里的“叔公”知道……
她哥哥在亲笔信中,要求姚姬在侍寝之时、趁汉王在睡梦中,下手刺杀汉王!否则圣上便会治她哥哥死罪。但是密信的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暗示姚姬另想办法的意思;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哥哥没有说出那些秘密。
因为姚芳在信中写着,甚么他是姚姬唯一的亲人,将来姚家必得圣上隆恩;以及叔公养育之恩、正当报答之时云云。这些都是胡说!姚芳心里,肯定很怨恨叔公。
姚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决定把这封信交给汉王!
她根本不用权衡得失,因为她认定此事无法成功。那个枚青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说不定正被汉王府的密探监视着;姚姬如果不主动交代,反而会在汉王跟前生出间隙……
密信中虽然严令姚姬行刺,但若她做不到、只要传递一些很重要的机密,应该也能保住她哥哥的性命。毕竟道衍真杀了姚芳的话,姚姬这颗棋子也就没用了。
正是这样的推测,才让姚姬心事重重。
汉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肯定能想到这样的可能。他或许相信姚姬不会行刺,但姚姬为了保住亲哥哥的性命、出卖一些机密是有可能的……如此也会让姚姬在汉王府的地位和宠爱、受到毁灭性的削弱!
在姚姬眼里,朱高煦不久之后应该便是帝王!帝王的猜忌,最是防不胜防。
即便姚姬没有干行刺的事,但是密信里的言语、实在看得叫人心惊胆寒……枕边人是那么危险的人,朱高煦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除此之外,对姚芳的安危、姚姬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她就两个亲人了,哥哥还是家里唯一的香火。
姚姬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她的心事重重,不是因为犹豫、而是担忧。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五十五章 拔信无情
腊月十三日下午,长沙城官军中军行辕里,张辅得到了一个禀报。
“大帅,行辕外有个军汉,自称李勇、说是大帅您派出去刺探军情的人。”一个武将抱拳说道。
武将神情平淡,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但张辅听到这个名字,心下却是立刻一紧!
前不久张辅有鉴于朝野、战局的形势极端不利,终于下定决心写了降书。他在书信里提了一个细节:若汉王要派人来联络,便叫信使自称李勇。
这个名字有点来历。时至今日,张辅仍然认为、以前何福身边那两个亲兵,正是汉王军的奸谍!张辅也想起那两个人的名字了,一个叫李胜、一个叫张勇。
于是张辅取了其中的姓名,编了个“李勇”的名字。他忍不住在这种事上、想揶揄一下汉王。
张辅在片刻间就想到了这些内情,便看着下面的武将、点了一下头淡定地说道:“对,他是本将派到南边打探叛军动静的人。快叫他进来禀报军情。”
武将抱拳道:“得令!”
大堂上除了张辅,还有一些办公的文官宦官、以及几个武将。
那个名叫“李勇”的人当众被带进了大堂。张辅见之,当然不认识!
只见来人是个很年轻的汉子;汉王朱高煦那边、有很多年轻人干着重要的事,大概是汉王起兵之后缺少有经验的人才之故。
年轻后生的举止还算沉稳,但他一进来看到那么多文武,神情已经紧张起来……这下弄得张辅也有点紧张,张辅当然比后生沉得住气、只是有点担心这么年轻的人会出差错。
后生连礼节也忘了,径直走到公座旁边,俯身用很微妙的声音说起话来。他低声说着话,但声音不算很小、加上大堂上的环境也很安静,因此堂上的其他人是勉强可以听见的。
“咱们在那边的人,带回来确切消息,叛军准备渡江的地方在东洲岛……”化名李勇的后生说道。
张辅顿时十分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李勇又把已经拿到手里的一封信递了过来,用身体挡着他的动作。张辅不动声色地接了。
这时张辅略一思索,便道:“你下去罢,若有消息立刻来禀报本将。”
李勇抱拳道:“小的遵命!”
等李勇离开之后,张辅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着公案上的奏报与卷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默默地把刚才收到的密信拿上来拆看,然后展开浏览内容。
信中写着,柳升也投降了!张辅看到这里,顿时情绪复杂、夹杂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心情。他心道:我之前就猜疑柳升,果然没猜错!
张辅继续往下看。很快他便看到了汉王的威胁和要求,忽然一股怒气从他的丹田升起、直冲脑门!
他怒不可遏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动作立刻引起了下首几个文官的注意,他们随即悄悄地侧目观望上位的公座。
激起张辅愤怒的原因,是汉王前后两次的亲笔信,态度反差太大了!
之前汉王说得多么好听!不仅不计前嫌、而且字里行间充满地欣赏与讨好,又是不惜笔墨地叙旧、又是谈“靖难”情意,简直就跟自己人一样。
而今等到张辅刚刚就范、送了降书,汉王的意思马上就变了,立刻要求更多,完全不顾张辅家眷的死活。
汉王在信中,要求张辅设局聚集水师,然后发动兵|变!这种明目张胆的干法,必定会彻底激怒朝廷君臣,张家全家还有活路吗?!
这就是欺骗!
甚么品行诚意,都是狗|屁!张辅立刻想起了当初在安南国的时候,洪熙朝廷君臣拉拢他的姿态;以及后来张辅效忠之后,朝廷冷落排挤他的所作所为……那汉王朱高煦、与朝廷那些人,有甚么区别?不过都是尔虞我诈不择手段,为他们自己谋利罢了。
张辅心里一片冷意,冷静了很久才稍稍平息情绪。他心里明白:为了权力,或许人们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
他镇定下来后,骂了一句:“朝廷官军作战不力,正是这些人疏忽渎职!”
立刻有文官劝道:“大帅息怒。”
张辅愤愤地起身,拂袖而去,很快便从后面的穿堂过去了。
他来到书房里,独自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从红袍官服的袖袋里、把那一团纸摸出来,然后展开放在桌案上重新抚平。
此时张辅这个身材高壮的壮年汉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酸,若非强自忍住,他差点要流下眼泪来。他心里想着家人、以及天下形势,一时间无奈、伤心、畏惧都全部充斥在了胸间。
张辅重重地呼吸了几口。他又叹了一口气之后,牙齿便用力一咬,定住神喊道:“来人,召柳将军议事!”
门外的侍卫应答道:“得令!”
等了一会儿,柳升入内,这个大汉相貌不错、皮肤很白净。柳升抱拳道:“末将拜见大帅。”
张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指着几案一侧的椅子。
柳升坐下来,说道:“末将过大堂时,听说有人惹怒了大帅。不知何处出了纰漏?”
张辅看到柳升那一本正经、忠心耿耿的神态,忽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含着讥笑以及自嘲。张辅一言不发,把汉王的密信递了过去。
柳升接过东西,看到皱巴巴的信纸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张辅,然后便默读书信。
因为密信里最先提到的、就是柳升投降之事,所以柳升几乎在顷刻之间,脸色就变了!
柳升再次抬头看张辅,二人面面相觑。柳升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一张脸上写满了尴尬与无地自容。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却都一声不吭,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张辅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于是比柳升镇定多了。张辅轻轻扬了一下下颔,“往下看,后面还有事。”
“是……”柳升尴尬地埋下头,目光重新投到信纸上。
柳升看完之后,又看了第二遍,然后才小心翼翼把信纸放到几案上、手指压住往前轻轻一推。
张辅想了一会儿,这才默默地伸手拿起信纸,折好放回袖袋里。他看了一眼敞开的书房门口、离这里有好几步远;接着他便欠了欠身,把上身倾斜,向柳升靠近。
柳升也十分配合地把头靠了过来。
张辅悄悄说道:“信里已经把大致方略安排好了,咱们照着做就行。
先召集官军大将与军中官员议事,谎称‘叛军’将在衡州东洲岛架设舟桥、强行突破湘江;这事儿汉王军也会作出动静,策应咱们。军情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然后咱们便制定依靠水师、反击叛军的方略,以图尽可能地阻击叛军渡江,逼其从广西绕行;如此拖延叛军进攻时间,可为朝廷重新调集大军、部署防线争取时日。
接着,咱们便调动水师、长沙城的官军,水陆一起南下。大军到达衡州附近时,我便召集水陆两军的武将们商议军务,咱们趁机发动兵|变!
长沙城中剩下的陆师人马,大多是柳将军麾下的部将和将士,只要你站出来说服众将;加上我这个‘平汉大将军’号令,兵变成功的机会很大。
而今军心动荡,人心惶惶,水师诸将若被咱们控制说服、不愿投降者被除掉;剩下的水师将士,大多数人都很可能会顺水推舟、反水到汉王那边。”
柳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脸上似乎疑虑重重,也没有说话回应。
张辅见状,不动声色地问道:“柳将军有何难言之隐?”
柳升也看了一眼门口,够过头来,悄悄地说道:“我派心腹去安顿家眷了,可眼下尚未收到回应。”
张辅冷冷道:“柳将军至少安排好了,多少有些机会。本将根本没机会安顿家里的事!”
柳升的眉头紧皱。
张辅又沉声道:“咱们干的是干系大明江山社稷的大事!几十条人命在此跟前、算个甚么?这长沙城、军中、中军行辕都有密探,拖得越久越可能出现意外;事不宜迟,谨防夜长梦多!
柳将军,干大事决不能瞻前顾后,要干就不能犹豫徘徊。咱们应马上动手准备。”
柳升的脸本来就长得白、比几乎所有武夫都白,此时他苍白的脸色,更是像一张纸似的!柳升终于用力点了一下头。
张辅看了他一眼,说道:“陆师从长沙城到衡州府东岸聚集,行军距离三四百里;因此咱们从下达军令到行军南下,估计要花十天时间。
而水师在荆州府、武昌府大江上的战船,便来不及调动了;咱们只调洞庭湖、湘江各处的水师战船,已是水师的大多数兵力。十天之内,水师很容易赶到‘战场’。”
柳升抱拳,正色沉声道:“便依大帅之见,就这么干!”
张辅脸色虽冷,却露出了一丝认可的表情:“我就喜爱与武将一起干事,咱们弟兄说干就干!文官最磨|蹭!”
柳升小声道:“这种事,可也不比在战阵上拼杀轻巧。”
张辅轻轻点了一下头。
大明春色 第五百五十六章 寻常的几天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腊月间的节气很多,可是腊月十三恰恰不是任何节日。就是这样普通的一个日子,却似乎注定了不太平常。
湖广布政使司治所城池,武昌府。兵部尚书兼湖广转运使金忠、正在城外观看杀人!
今日武昌府的天空阴惨惨的,先前还飘了一阵雨点;此时寒风阵阵、吹得地上的枯叶杂物漫天乱飞。这番气象,正是应了这萧杀之事的景。
校场上一排囚犯被反绑着,其中有之前陆续被抓住的叛军细作奸谍、犯了军法的官军将士、触犯了大明律法的官民,他们全是死罪之人!武昌知府衙门的官员收到刑部、湖广按察使司的复核公文之后,今日便要将这些人全部处|决。
因为犯人多是两军的将士,所以在校场旁边行刑的人、不是刽子手,而是一些官军军士。
“跪下!”一个武将吼了一声。
犯人们陆续跪倒在地,跪成了比较整齐的一排。他们不少人的身体在发抖,不止是因刮风的寒冷。
不远处一个彪形大汉、抡起了系着红布的木锤,“咚咚咚……”地敲响了鼓。两排披坚执锐的军士,在鼓声中保持着均匀的步伐,整齐地前进、走到了犯人们的身后。
在武将的吆喝声中,第一排军士抬起了神枪火器,他们把铳杆夹在腋下,枪口抵住犯人的背心,然后拿起火折子吹了起来。
一杆冰冷的枪|口刚挨住一个犯人的背,那犯人便浑身剧烈地一颤,身体一软扑倒在地。
站在附近的武将大怒,挥着腰刀吼道:“跪好!”
那犯人双手被反绑着,挣扎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撑起上身,无力地跪在原地。他仰头充满恐惧地唤着:“娘,娘啊……”
“滋滋滋……”的引线燃烧声音传来了,犯人们的脸上满是绝望,有的人仰头闭上了眼睛。“砰砰砰……”一排火铳响起,硝烟弥漫,惨叫声随之发出。
接着军士们换队,第二排拿着樱枪的军士冲到前面,拿着兵器在血泊中的犯人们上刺|击。有的人还没被火铳打|死,但已经不能丝毫反抗,正发出嘶声裂肺的瘆人惨叫。
校场边观望的文武官员们,此时无不肃然。
金忠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个过程。这时他转过头,便看见了身边的按察使、知府两个官员,金忠的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停留在负责刑律复审的按察使脸上。
金忠开口道:“犯人明知必死,为何还那么听话?”
湖广按察使沉吟片刻道:“回金部堂,众军环视之下、他们情知反抗亦是无用。”
金忠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轻轻摇头道:“这里有不少人哩,竟没有一个人反抗。他们身陷绝境、至少也可以不听从安排罢!”
按察使苦思了一会儿,又道:“下官以为,人就是这副样子;最是长年累月听从军令的军户、更会如此……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也知毫无办法,因此才那么害怕;由于没人出头,人便会从众、甚么也不干才是常见之事。不过,刚才若有一人反抗,恐怕所有人都会骚|乱了!”
“有道理。”金忠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人走了过来,向金忠作揖道:“有人求见金部堂,他有您签押的印信。”
金忠道:“人在何处?”
绿袍官转身向不远处指了一下。金忠循着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那人掀了一下斗笠,向金忠轻轻弯腰。
金忠见状,说道:“带他来我的书房。”
“是。”绿袍官拱手道。
金忠马上离开了校场,回到武昌城内,到了武昌府衙的兵部行馆。地方上的衙署,都有六部的行馆、便于中|央派人下来办事。金忠在湖广也不挑地方,一直都在兵部行馆办差。
他到了行馆没一会儿,那个求见他的人、便也被带来了。
来人走进房门之后,这才取下了斗笠、轻轻放在门边;他向金忠坐的地方走过来,抱拳行礼。
金忠轻轻点头,来人便靠近过来,沉声道:“卑职在长沙城‘平汉大将军’的中军行辕,瞧见一件事十分诡异。左思右想之下,卑职便决定冒着被发觉的危险、赶到武昌府来禀报部堂大人。”
“说。”金忠道。
来人道:“英国公住在中军行辕后院,不久前他关了一个人在院子厢房里,还叫心腹部下日夜看管着;那个囚犯甚么来历、怎么到中军行辕的,卑职没能查清。
不过几天前发生的事,更是愈发奇怪!英国公派了他的一个心腹部将,在旁晚时分送‘囚犯’出中军行辕。卑职便悄悄尾随出去,看见他们出城、然后俩人一起换乘马匹往南走了!那时天色快黑了,卑职也不敢跟得太近,便跟丢了……”
金忠认真地听完了描述,他也觉得相当诡异,心道:那张辅在干甚?
寻思了一阵,金忠便道:“你干得不错,尽快赶回长沙城去。”
“卑职遵命。”
金忠一个人留在房里沉思许久。他相当困惑,实在推测不出其中原因、张辅干那件事为何如此神秘……除非,张辅是在悄悄与叛王联络?!
连他自己也被如此推论震惊了一下!金忠确实没怀疑过张辅那样的人、竟然也可能私|通叛王。
金忠思量权衡了一阵,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而且若要对付“平汉大将军”这等人物,最好先禀奏朝廷。
想明白了其中各种关节,金忠的动作马上迅速起来!他一面唤随从进屋,叫随从准备动身去京师;一面开始拿出纸笔写密奏。
金忠伏案奋笔疾书,先将密探禀报的事、落在纸上描述了一遍,然后写上他的推测:张辅私通叛王、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写完了奏章、重读一遍时,又觉得写自己的推测不妥;当今圣上的心智亦非等闲、朝中还有那么多大臣,金忠不需要自己表态。帮朝廷推测,不过只是画蛇添足之举。
于是他划掉了后面的文字,重新抄写一遍。
信使已经走进行馆书房来了,正侍立在下面等候着。
金忠删减修改之后、漆封了密奏;他接着另外签押了一份兵部尚书的加急公文,一起交给信使。金忠叮嘱道:“拿着公文走驿道,四百里加急!而这一份密奏则不送通政使司,直接交给锦衣卫指挥使;上面有我的印信签押,你必定可以见到锦衣卫指挥使谭清。”
信使抱拳道:“小的遵命!”
金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城门还没关,立刻出发!”
武昌城的加急公文递送京师,四百里加急、估计三天三夜才能勉强赶到。
因为公文传递速度如果超过四百里、便要跑死驿马了;所以必得发生了大事、类似地方上造|反之类的急事,官府才会使用那种不计代价的传递方式。
于是金忠选了四百里加急的公文。毕竟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也要大概两天之后才能到达京师!
……腊月十五日。
金忠收到了一份从长沙城送来的公文;公文由平汉大将军、英国公张辅签押,内容大概是湖广官军的作战方略。
因官军中军得到了多个确切消息,叛军将于衡州城南准备舟桥、强渡湘江;故张辅等决策了新的方略,即刻调水陆两军南下,意图在衡州之南阻击叛军渡江!
张辅的公文、知会金忠:让金忠准备更多的军粮,囤积在沿江城池的码头仓库。
整件事表面看起来没甚么问题,张辅甚至在决策调兵方略之时、主动知会了金忠!
但是,金忠已从密探那里知道张辅的蹊跷举动,此时便有了不同的看法:就算张辅真有异心,调兵这种大事、本来就瞒不住;不如主动告诉金忠,反而更能迷惑同僚。
金忠把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一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为了稳妥起见,金忠急忙再次写了一份奏章!这次他没有上密奏,因为内容只是上奏湖广官军的方略。
但是金忠选择了八百里加急的传递方式,在奏章上标注了“八百里”的字样。他命令信使:不计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将奏章送到京师!
一份只是禀报前线作战方略的奏章,却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了!因此金忠在奏章里,没有言明任何猜忌。他相信朝廷君臣,肯定有人能发现其中缘由!
金忠走出房门,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目送着信使匆匆的背影。
他收回目光,又转头望向南边的天际;他下意识作出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当然不可能听见任何动静。
于是金忠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他踱着凌乱的步子,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琐碎动作,接着他抬头观望灰蒙蒙的天空。天上的云层已经有几天了,却总是不能痛快地把雨下下来,偶尔只洒少许雨点便了事。
但不知怎地,金忠直觉下大雨的日子、正在渐渐地迫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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