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就在这时,徐妙锦却走进了一扇院门。
朱高煦站了片刻,心下纳闷:她不住在前厅,进这边的一道院门作甚?
他又有点犹豫,转头往周围看了一番。毕竟在燕王府上,若他和徐妙锦都在路上走,并没有什么稀奇;但一前一后进了某个小院,被人看见,就很稀奇了。
朱高煦观察一番,便沉住气踱到木门旁边,找准角度从门缝里看,往里面先瞧了几眼。
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却没起到任何作用!因为朱高煦从亮的地方,往院子里暗的地方看,眼睛反而需要时间适应……还不如没这两盏灯。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突然脸色一变,顿时大吃一惊!
他顾不得许多,马上掀开院门,大步跳将进去。只见徐妙锦竟坐在院子中间的水井旁边,双腿都探到井口里面去了,脸对着下面,正往井里看!
徐妙锦听到动静,转头看了一眼。朱高煦已飞奔到院子里了,很快就冲近了水井。
“啊!”徐妙锦惊诧之下,人忽然往井里一跳。说时迟那时快,朱高煦整个人扑倒过去,伸出铁钳般的手,一把抓住了徐妙锦的左膀,但整个身体无所借力,人也被带着往前一滑!
朱高煦只觉得下巴剧痛,似乎在地上擦伤了,整个上半身也被摔得麻木。但他顾不得多想,吃奶的力气也用在了右手上,左手在地上乱抓、抓住了一块石头,总算勉强提住了徐妙锦的身体。
他的双脚乱蹬,用脚背勾住旁边的一颗小树,左手也伸了过去,从徐妙锦的左腋下托住她的身体重量。手掌要借力,不得不用力按在她的左胸上,顿时仿佛按在了一大团棉花上。
“放手!”徐妙锦从水井中抬起头,冰冷的眼神看着朱高煦,“你作甚?”
朱高煦皱眉道:“你作甚?”
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也顾不得她怎么想了,抓住她右膀的手也换了个地方,从她右腋下强行塞进去,双手按在她的前胸、便抱住了她的上身,猛地往上用力,将徐妙锦从水井里拖了出来。
朱高煦怕她继续作死,便抓住她的一只手不放,自己先坐到了地上喘着气,马上觉得浑身到处都在痛。摔的、擦的、硌的,他被伤了不止一处。
“你还不放手?”徐妙锦颤抖的声音道。
朱高煦一头雾水,根本没搞清楚状况,但他亲眼所见,徐妙锦要跳井是真的!他便道:“你都这样了,我绝不会放手。”
“砰!”空中又是一闪,烟花绽放。朱高煦转头看时,却见那喜庆的烟花光彩下,映着的是徐妙锦脸上泪眼婆娑的苍白。
大明春色 第六十六章 井畔
道家能参破尘世之七情六欲,徐妙锦既然号称得了张三丰真传,以真人自称,便是已领悟三界真谛,她为何会寻短?
朱高煦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徐妙锦纵是不做道士了,凭她爹的进士身份、和她国色天香的姿色,锦衣玉食不在话下,过的生活也能远远超过普通百姓。
朱高煦不得不暗自感叹:一无所有的人求生,什么都有的人却轻生?
他瞧着徐妙锦脸色苍白,杏眼里全是泪水,情绪很激动的样子,便顾不得心中的疑惑和感概,忙好言宽慰道:“人生苦短,人迟早都要死,小姨娘又何必那么着急?”
徐妙锦哭道:“你也知道苦?你明白我的苦么?这世上没人在乎我死活,我一出生就欠了债,一辈子也还不清,我只有甘愿被人利用,等着被施舍,不管我要不要……”
在朱高煦眼里清高而聪慧的徐妙锦,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而且哭得像个小女生,他确实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一面。
但一说到欠债,朱高煦至今心有余悸,忙点点头,十分真诚地说道:“我能明白那种感受。”
徐妙锦看着他的眼睛,她那泪流满面的脸,充满了落花般的凄美,“你知道被什么人利用最苦?”
“姐妹?信任的好友?”朱高煦随口道。
徐妙锦摇头道:“父母。”
朱高煦愣在那里,顿时感觉北平冬天的雪,好冷。
徐妙锦呆呆地看着那黑漆漆的冰冷的井口,一边不明意义地摇头,一边喃喃道,“你不用管我,反正没人在意我……”
朱高煦道:“我不在意你么?刚才要不是那颗树,我也可能跟着掉到井里去。我若不在意你,又为何冒那个险?”
徐妙锦愣了一愣,脸上随即又露出了冷笑。不过她眼角上挑的眼线天生给人妩媚的感觉,只要一笑就充满了媚色,哪怕是冷笑。她的情绪稍平,但依旧喘着气儿,胸口在不断起伏,让朱高煦想到了刚才的触觉。
“你不过是看上我的姿色罢了。”徐妙锦冷笑道。
朱高煦听罢,脱口道:“照小姨娘这么说,那今后任何爱慕我的女子,我是不是都可以说她图我的荣华富贵?那我该剃发做和尚才对!”
徐妙锦一语顿塞,竟答不上来。
朱高煦道:“小姨娘之风仪自是美妙,任谁眼睛不瞎都看得到,但你既然认了我的母妃做姐姐,姓也改了,便是我的长辈。我从来也不敢有非分之想的,小姨娘见过我几次,该是知道的罢?”
他顿了顿又赶紧解释道:“刚才你背对着我,突然往下跳。情急之下,我要把你弄上来,难免有身体接触,姨娘如此聪慧之人,应知那只是权宜之为,我并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那你还说甚么?”徐妙锦突然恼道,她的情绪很不稳定。但任谁刚不久才被人用力捂住胸口,恐怕情绪也稳定不了。
朱高煦忙又好言道:“我知道你嫌烦,便不问你有啥想不开了,今后你愿说,我便愿听;不愿说,我也不问。但小姨娘千万要打消寻短的念头……”
徐妙锦怒气未消,瞪着杏目嗔道:“我死不死与你无关!把你的脏手拿开!”
朱高煦只得放开她的手,心道:女人就是奇怪,一边说没人在意她,一边又说我多管闲事……哪怕这个从张三丰那里参悟了人间真理的女人,还是那样。
他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道:“人有时候容易钻牛角尖,因为眼睛只盯着面前一小块地方,自然就越想越堵。小姨娘一定不要心急,再等等,多看看,你会发现世界很大、也很美,有很多东西值得留恋。相信我一次,我有经验的。”
徐妙锦低着头,一声不吭了。
沉默片刻,朱高煦便沉声道:“燕王府人来人往,此地不可久留。若是被人看到了,解释起来也麻烦。小姨娘先走,回内厅住处去。”
徐妙锦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不少,“你呢?”
朱高煦道:“我不走门,趁着光线黯淡,一会儿从里面翻墙出去。”
徐妙锦从地上爬了起来,招呼也不打一声,拍了一下衣服便走,片刻后又转过头来,口气也改观了不少:“今夜之事,高阳王能不能保密?”
“好。”朱高煦点头答道。
她走到院门时,趁着关门的时候,又向朱高煦这边看了一眼。
等了一会儿,朱高煦大致整理了一下衣冠,便照刚才的法子,矫健地从一道砖墙翻了出去,不动声色地先摸到一条墙壁之间的砖路。
他往前门楼那边走,不多时,便瞧见了宦官马和等几个人。朱高煦率先开口道:“路太滑了,又看不清楚,娘|的,摔了一跤。”
“哎哟,高阳王可得当心,干嘛不叫两个奴婢提灯笼跟着哩?”马和道。
朱高煦忽然想起,眼前这个其貌不扬、五官有点外凸的宦官,竟然就是郑和!他便道:“郑公公忠勇了得,在郑村坝的事儿,我已听说了。”
郑和笑道:“不足为道,与高阳王比起来,实在不足为道。奴婢也没多想,便想着替王爷分忧罢了。”
“好,好,我父王有郑公公这样的人,幸甚幸甚。”朱高煦抱拳道,“我得回家去了,先换身衣裳。郑公公若见到我母妃,帮我言语一声,我不想这副模样见她老人家了。”
“一定,恭送高阳王。”郑和与身边的其他宦官一起执礼。
朱高煦溜出前门,在外面找到那一队正在看烟花的随从,牵马便离开了燕王府。
今晚遇到徐妙锦,真是完全改变了朱高煦对她的印象。不过他依然一肚子疑惑,没想通徐妙锦为啥如此情绪冲动。
半路上,时不时听见有孩童嚷嚷:“过年啰,吃肉啰!”“穿新衣了……”
这时朱高煦才渐渐找到了记忆深处的童年,欢乐并不是因为除夕的烟花有多美,而是今晚真正开始过年了,一直到元宵,人们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的都会拿出来。大人们也大多放下了生计,各种祭祀和活动,正是孩子眼里更有意思的事。
当然,哪怕在欢乐的日子里,也不是所有人都高兴的。
大明春色 第六十七章 非战不利
今夜的北平城,比往日更加繁华。朱高煦回府的路上,骑马在喧闹的城中走过,却再也没有喜庆的心情了。
就在这时,朱高煦忽然问前面牵马的王贵:“你们吃团年饭了么?”
王贵回了头,又忙看前面的路面,一边走一边道:“奴婢等无家无儿,还团甚么年呀!不过曹福前天就买好了酒肉,一会儿接王爷回去歇息了,奴婢等也要吃顿好的!”
朱高煦道:“我到父王府上吃好喝好了,却忘了你们在外边等着,一会儿把今晚的酒肉花销也算到库房里,算是我请你们的。”
王贵道:“王爷还记得咱们,已是厚恩。奴婢唯有忠心服侍王爷,方能报答王爷的一片心意啊。”
一行人不紧不慢地走到高阳郡王府,王贵等人把手里的长杆灯都插到门口的底座上,照路的灯笼一下子又变成了门口的路灯,倒也是多功能的设计。又有门子等奴仆打开角门,提着灯迎出来,朱高煦便翻身下马,把马缰丢给奴仆。
回到府上,朱高煦想着王贵他们还没“吃好的”,便叫他们都散了。
郡王府虽然远远比不上燕王府豪华,却也是整洁舒服,古色古香的建筑在灯光下愈发有韵味,各道门上贴的红对联也挺喜庆。
朱高煦去过这个时代的民宅,像陈大锤家是不算穷的,但屋子就是小、黑。可能此时的房屋限于房梁的规格和尺寸,普通的房间都比较小,门窗也开得不大。对比之下,朱高煦庆幸自己生在宗室贵族之家。
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恐怕这个时代也似乎没有人不喜欢,所以才有那么多明争暗斗罢。
朱高煦进了中门楼,在奴婢的帮忙下,先换了身衣服,然后烫脚。此时的除夕,有个习俗是要过三更才能睡觉,称之为守岁。朱高煦回来后便无事可做,便去了书房。
他在书架上顺手拿起一本资治通鉴,走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看。很快就有丫鬟端着热腾腾的莲子羹进来了,朱高煦感觉在家里、与住复古风格的星级酒店也没啥区别,服务算比较周到。
书的内容是没有标点的繁体,也没有像很多蒙学阶段的书那样,有圈圈断句。但朱高煦居然读得很通顺,得益于高阳王记忆里学到的知识。
这本通鉴是高阳王的藏书,看得出来翻过不止一次,都有点旧了。他不知道以前的高阳王看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但现在的朱高煦颇有些感概。
通鉴据说是司马光写来给皇帝看的读物,与朱高煦前世的教科书不一样,没有任何“作用”、“意义”等段落要背诵,也没有叙述明确的价值观,更没有完善的理论……但是,通篇都是古代统|治者们怎么处理事情、得了什么下场的叙述,在用古人的故事在说一个如何权衡利弊、尔虞我诈的道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发现王贵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便头也不抬地问道:“吃了么?”
王贵躬身走进来,又把门关上,面带讨好的笑容:“回王爷,奴婢吃过了。哎哟,书房里冷,那些该死的奴婢,怎么没弄一盆火进来……”
“不必了,我等三更一过,就睡觉。”朱高煦道,“对了……那天我没问你,郑和有没有说,府上被君影草毒死的是什么人?”
王贵歪着脑袋想了片刻,忙道:“好像说了,是个奴仆的孩儿。”
朱高煦又问道:“郑和为啥突然要提这件事?”
王贵道:“奴婢不知。”
朱高煦想了想,为郑和找到了理由:郑和因为知道世子告状被下毒的事,也知道王贵结交他什么意思,故意透露给朱高煦的?
“这倒怪了……”朱高煦沉吟道,又看了一眼王贵,“既然是个孩儿误食,又已中毒了,谁知道他一定是吃了君影草?”
王贵道:“郑和说府上有个官儿看到小孩儿吃,一开始那官儿不知道有毒,后来才说看到孩儿误食了君影草。”
“那官儿叫什么名字?”朱高煦忙问。
王贵哭丧着脸道:“奴婢该死!郑和本来说了名字的,奴婢过了一阵子就给忘了……”
朱高煦抬起手道:“罢了,下回你见着郑和,找机会再问一遍名字。别问得太刻意。”
“是,奴婢明白。”王贵道。
朱高煦心里又开始寻思:君影草在这个时代应该是稀罕的观赏物,很难有人误食中毒,所以才没有记载;可偏偏那小概率事件,就这么发生了!
而那件小概率事件,却是朱高煦败露的关键要害之处!
朱高煦为了从京师逃跑,干的那事儿,本来除了杜千蕊一个漏洞之外、几乎天衣无缝,没人能查出所以然。可就是那么倒霉!恰恰在六月间、恰恰在燕王府,被人撞上了君隐草中毒的事儿。
真的只是因为倒霉?
朱高煦忽然又想起了庆功宴那天,姚广孝告诫众人、不要总是笑话李景隆,因为内部有奸谍,会传到京师。
各种蛛丝马迹放到一起,朱高煦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惜很多环节缺乏真凭实据的佐证,脑补内容太多,他也就无从着手。
……朱高煦心道:在京师时,徐辉祖就怀疑世子中毒,一直很执着地到处查,会不会被徐辉祖慢慢地发现了什么君影草的线索?然后通过燕王府的奸谍,故意让君影草事件发生,以达到挑拨世子和高阳郡王之目的?
有没有这种可能?朱高煦反复揣测,仍然难以定论。
……
正月十五一过,年节便过去了。朱高煦在府上听奴婢们说了一个笑话,坊间有家人的孩儿,搓了一条麻绳拴在床腿上,哭哭啼啼地要拴住年腿,不准它走了。
但时间是拴不住的,建文二年已经悄然到来。
大明朝廷与北平因为过年,维持了短暂的和平。然而朝廷绝对不会允许国内有另一个敌对政|权的存在,战争必将再次爆发!
二月初,朱高煦被通知,立刻去燕王府议事。 因为建文元年朱高煦多次立功,表现不俗,现在燕王有任何军机大事,都会叫他参与。
朱高煦收拾一番,穿上团龙服,叫上随从正要出门,王贵便跑了过来。王贵靠近朱高煦后,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奴婢见过郑和了,上回王爷叫奴婢问的名字,叫章炎,本来是燕王府上的典簿……不过郑和说,那章炎已经死了!”
“死了?”朱高煦惊讶之下脱口发出声音来,身边的人纷纷悄悄侧目。
王贵忙瞪眼点头。
朱高煦心里一团混乱,就像是很多根麻绳揉成了一团,又在中间断了几截……如此感受。现在人都死了,简直是死无对证,他想再去解惑、找谁去?
朱高煦沉声道:“怎么死的?”
王贵摇头:“似乎……”他又踮起脚,在朱高煦耳边悄悄道,“似乎郑和也不太清楚。”
朱高煦见仪卫队的人马一动不动地等在门楼外面,便不再说话了,拍了一下马出得门去。
他来到燕王府,见前殿周围,不远不近地有很多带剑的青衣汉子走动,最多五步就有个人。他们见到朱高煦,便不阻拦……但若是不被燕王邀请的人,恐怕难以靠近前殿。
进了大殿,殿中只有寥寥一些人。除了朱高煦、朱能、张玉、邱福等武将,只有几个谋士,连世子都不在。
众人执礼罢,燕王已四平八稳地在上位入座。
袁珙先上前一步,对上位一拜,又转过身来:“咱们得到了一些确凿消息,开春后,朝廷带兵的主将依然是李景隆。”
大殿上众将顿时议论起来,都比较高兴的样子。
袁珙继续道:“帝师黄子澄劝说朝中大臣,隐瞒去年李景隆之大败不报,不得在京师提起……”
张玉顿时笑道:“这老师当得好!”
袁珙看了张玉一眼,摇头道:“瞒不住皇帝的,皇帝可能已经从其它路子知道了,只是为了瞒京师内外那些不知朝政内情的人。今上之所以要继续用李景隆,并非不知去年之败,而是能相信的大将太少,或许……仍相信李景隆知耻而后勇,能将功补过。”
袁珙停顿稍许,见燕王没吭声的意思,便又道:“因王爷乃大明太祖之子,与朝廷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皇帝最怕官军大将带兵投降。官军虽有去年之大败,但彼此强弱高下仍无改变,又有大宁诸军前车之鉴,今上忧心者,非战不利、是不战降!”
就在这时,姚广孝开口道:“此乃大好时机,王爷若能再胜李景隆,则大事有望矣!”
朱高煦没有吭声,他在燕王面前一向慎言慎行。这怪不得燕王,若非朱高煦知道自己的下场,此时仗着燕王的信任,恐怕就不是这般表现了。
燕王终于开口道:“本王等着李景隆来,他不服气,便让服气为止!”
众将听罢士气大振,大伙儿纷纷抱拳道:“王爷英明神武,必能旗开得胜!”
大明春色 第六十八章 很重
该来的总是会来。建文二年四月,大明朝廷经过几个月的部署,终于完成了新一轮的兵力聚集。
去年惨败的李景隆,重新拥有了大军六十万!
朝廷从全国各地调兵,连数千里外的云南兵也到了,由陆凉卫指挥使滕聚统率,归于李景隆麾下。另有郭英、吴杰等勋贵率军在真定、河间一带,皆归李景隆麾下。
谁也无法真正说清楚,为什么李景隆又统兵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正如去年李景隆从几个人选中胜出一样,今年朝中肯定又经过了一番复杂的博弈,其过程、外人难以揣度。
燕师诸大将在王府议事,消息确定官军统帅仍是李景隆时,基于去年李景隆的表现,众将无不振奋!
然而朱高煦听说瞿能、平安、盛庸等又在列将之中,心里却不像诸将那般轻松……朱高煦亲身经历和那几个人交手,没有一次不感觉非常吃力!他每次都靠运气脱险,这回运气还会那么好?
几次被围困时的窘迫无望,他至今仍有心理阴影;朱高煦只希望,自己别再被安排打前锋。
大殿上笑声十分豪放,朱高煦强行跟着大笑,简直笑得比哭还难受。
一场为别人卖命的战争,胜利果实都是别人的……他能笑得出来才怪!但是,如果他怠战,万一比历史上高阳王起到的作用更小、马上就可能跟着翻船;卖命至少还能多活一些年头。
……不管怀着怎样的心情,朱高煦重新穿上了那身重达五十斤的三层甲胄。
旁边的王贵、曹福等人累得满头大汗,这才好不容易将甲胄各部件挂到朱高煦的身上。这盔甲若是让朱高煦自己穿、是不可能穿上的,必须要别人帮忙。
“幸得王爷天生神力,除了王爷谁还穿得起这甲呀?!”王贵一边忙活,一边嘀咕,“太重了,一般人穿上别说走路,能站起来便算好的。”
朱高煦与王贵朝夕相处,此时也很熟了,于是随口道:“我穿起来,也感觉很重很累。”
王贵道:“宁可重,也千万别让箭矢伤着王爷了。”
朱高煦收拾妥当,便从穿堂走到外面的院子里。门楼内外,有全副武装的亲兵和诸部武将先来了。
朱高煦拿出一张纸,递给迎上来的武将们验视,说道,“照燕王府调令,我本部人马先出北平,驻固安;另有大宁藩骑指挥鸡儿归我调遣。”
几个武将传阅一遍,纷纷点头认同。
朱高煦从人群中望去,目光停留在一个头发梳着小辫、皮肤黑糙的大汗脸上,便笑道:“幸好鸡儿将军有个好记的汉名,不然我恐怕得把名字喊错了。”
那藩骑武将一脸茫然,以手按胸向朱高煦鞠躬。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从人马间跑了过来,抱拳道:“禀高阳王,王妃娘娘听说您要出发了,请您临走之前,务必再去见上一面。”
“好,我知道了。”朱高煦挥手道。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将士,说道:“韦达、王斌、鸡儿先率军出丽正门。半个时辰后,我与陈大锤部出城赶上你们。”
众将抱拳道:“末将等得令!”
朱高煦安排妥当,遂招呼陈大锤等二百余骑随行,先赶去燕王府。
及至燕王府前门楼,朱高煦叫陈大锤等将士在外面休息,自己先进府去了。他碰见一个宦官,便把身上的雁翎刀和短剑拿出来交给宦官保管,径直往内府而去。
在王妃住的院子里,朱高煦上前拜见。徐王妃已不再是北平守卫战中英姿飒爽的样子,却变成了个千叮万嘱的母亲。
朱高煦心存感激,却无母子之情。幸好徐王妃还有别的子女,朱高煦也就少了些罪恶感。
他最关注的人,反而是旁边穿着襦裙的小姨娘徐妙锦。
徐妙锦神情正常,情绪平静。但朱高煦仍然忘不了那晚上她激动崩溃的模样,至今心里仍十分困惑……不知道她遇到了什么活不下去的事。但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她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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