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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简单地分派人马,命令平安率部众、从侧翼迅速包抄到前边那座山林的后方。盛庸、王斌、韦达、吴高等率众,从左翼追赶猎物;邱福、瞿能、何福、刘瑛等自右翼包抄。朱高煦则亲率一些勋贵大臣,带大队从正面合围。
今日围猎既无比试,也没彩头,大伙儿无非射杀一些猎物,然后搞个野炊了事。
不过武将们对于这样的活动都很有兴致,打猎射杀活物、似乎本身就有乐趣。大伙儿骑马出发,在草场上向山林飞奔而去,很快山林中便鸟雀惊飞,被搅得不可安生。
朱高煦身披甲胄,拿着弓箭,随后也带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向山林里出发。
众人刚进树林不久,朱高煦便发现了灌木中有动静。锦衣卫北镇抚使杜二郎反应极快,马上抱拳道:“臣自侧翼驱赶,待那牲口逃出林子,圣上可杀之!”
“好。”朱高煦简单地应了一声。
杜二郎带着两骑拍马而去,从灌木林左侧钻入,一边打着树枝,一边吆喝。没一会儿,灌木林里竟然跑出了一头山羊!
那山羊跑了几步,便行动迟缓地散步起来,回头“咩”地叫了一声。大伙儿一阵唏嘘。临时准备围猎的官员脸色苍白。
“朕也是临时起意,管不了谁家的牲口误入围场了,羊肉烤了正好下酒!”朱高煦回头看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官员,便拍马而去。
他张弓搭箭,盯着那只山羊越跑越近。最近他也没怎么练习射箭,但体力保持得很好。战马的速度远远超过那羊逃避的动作,待离得近了,朱高煦才一箭射去。带着劲风的箭矢、直穿山羊的身体,将其钉到了地上。
身后顿时传来一阵喝彩的嘈杂声。
锦衣卫侍卫们上前,把射杀的山羊扛回来,向大队中的文武官员展示、箭矢的力度,人群里又是一阵吹捧之声。“圣上武功盖世,冠绝天下”云云。
接着大伙儿又遇到了十几只鸭,朱高煦与几个勋贵一起上前连续放箭,驰马掠射、十分尽兴。
唯有史馆负责记录的官员,一直闷闷不乐,似乎有点为难。毕竟写上“圣上射山羊一头,鸭若干只”等话语,有点不登大雅之堂。
终于有个官员建议,把动物园的黑熊放到山林里来。但朱高煦拒绝了,他用玩笑的口气道:“熊肉不好吃。”
大群人马在这片山林里骑马转悠了半天,总算收获了一些鹿子、野兔等拿得出手的猎物,眼看日头已近中天,朱高煦便下令返回大营,让御厨的人将猎物烹饪了犒劳大臣与众军。
鹿肉与羊肉,撒上了胡椒粉之后烤的气味,很快弥漫到了大帐内外,一坛坛黄酒也运来了。众将心情很好,一边等着酒肉,一边说话,大帐内闹哄哄一片。
五大三粗的平安嗓门最大,“没草原上驰马狩猎痛快!不过东西实在多,遍地都是野生的鸭。”
“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平安一边嚷嚷,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条手绢擦汗,他那粗壮的胳膊、与手里轻飘飘的绣花手绢两厢一比,顿时有种莫名的滑稽感。
就在这时,户部尚书夏元吉忽然问平安:“鄂国公好像挺累?”
平安白了夏元吉一眼,“我只是爱出汗罢了。”
很少有来往的两员文武说起话来,不少官员都被吸引了,纷纷侧目。朱高煦坐在上位,也微笑着听他们俩闲扯。
夏元吉又道:“鄂国公一路驰马绕到山后,又爬山往回驱赶猎物,你的脸颊也被树枝划伤啦,奔波驰射还是挺费力的。”
平安纳闷道:“我就爱骑马驰射,心里乐意!”
夏元吉不动声色道:“若是用这些力气、面朝黄土背朝天每日耕作,谁又乐意?”
嘈杂声渐渐小了,大多人已经听出来,夏元吉是话中有话。他接着说道:“草原上深林里那些游牧、渔猎的部落,居无定所,三餐无定;但边地的官员召他们内附耕作,他们却不愿意。以我所见,世人似乎更爱追逐猎物、骑马游荡啊。”
平安笑道:“夏部堂说得有点道理。没打仗了,我在自家庄园里骑马、射箭,耍耍兵器,费力是费力,却觉得有意思。不过你这尚书也是有点坏,在圣上面前进言便进言,何苦拿我当猴儿耍?”
本来账内的场面已比较严肃,人们听到平安的话,有的人脸都憋红了、差点没笑出声来。
夏元吉脸色一阵尴尬,只得转身抱拳道:“圣上教化天下庶民,勿好逸恶劳、勿人心浮动;百姓皆安居乐业、勤恳耕作,方能养活大明亿兆子民。而那北方游荡的部落,却只有设法盘剥劫|掠我朝,才能不耕而活。圣上不可不察。”
朱高煦沉默了一会儿,看了夏元吉一眼,说道:“夏部堂不说圣人道理,也能说出一些道理来。”
这样的回应,让不少官员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夏元吉也隐隐有些欣慰。
朱高煦顿了顿,又看着夏元吉道:“然而朝廷的大政、无论怎么决策,朕也希望:不同政见的人,不是相互对峙拆台,而是彼此警醒、补其不足。”
夏元吉叩首道:“圣上英明!”
朱高煦道:“起来罢。烤肉真香,去叫人割好了拿进来,分给大伙儿。”
“奴婢遵旨。”宦官应道。
这时瞻壑等进来了,孩儿一脸高兴,向朱高煦这边跑了过来。黄狗跟在后面弯腰提醒道:“殿下可别忘了礼数哩。”
瞻壑便在椅子面前磕了头,马上便爬起来抓住朱高煦的膝盖,问道:“父皇,麒麟会喷火焰吗?”
朱高煦道:“它要是那么厉害,怎么会被人捉住了、关在那里变成观赏物?”
瞻壑的脸上顿时有点失望。
朱高煦转头道:“搬把椅子过来,让瞻壑坐我旁边。”
宦官立刻领旨。
朱高煦又低头对瞻壑道:“你好生坐着,多听听大伙儿说话。在座的大臣都是咱们大明朝的忠臣,你只有多听、多理解诸位的主张,才能做出稳妥正确的决定。你不要觉得有人反对,他就是坏人,为咱们好的话也可能不好听。但是也不用一定听从谁的,不然事情便没有定准啦。”
瞻壑想了想道:“那儿臣相信父皇说的,麒麟不会喷火。”
胡广抱拳道:“圣上教训大皇子有方,国家幸甚。”
守御司左使侯海道:“大皇子殿下生龙活虎、聪慧谦逊,有圣上之龙仪。”
大伙儿一阵附和。这时宦官侍卫们,把烤肉端进来了,大帐内的气氛也重新热烈愉快起来。
平安嚷嚷道:“午膳过后,臣教殿下骑大马。这天下骑马打仗,还没几个人能在臣面前比划的。”
柳升立刻说道:“世道变了,今后战阵上不是火铳就是大炮,主帅仅靠勇武,用处不见得大了。”
平安瞪眼道:“你这柳升,别人夸你一句儒将,你倒要开始吟诗作赋啦!”
大帐内顿时哄堂大笑。
平安却扭住柳升不放:“安远侯可得吟诗一首,给大伙儿助兴。”
柳升实在说不过平安,只能左顾而言它,扯了一通,改为自罚三杯。.





大明春色 第八百零二章 良将
在小红山围猎场,户部尚书夏元吉用委婉的方式进言,朱高煦是听明白了的。朱高煦对这种劝诫、并不感到陌生。每月的经筵上,不乏官员通过圣人之言、史实进行规劝。
朱高煦在柔仪殿的书架之间踱着步子,沉下心,再次回忆着夏元吉的话。
他不得不承认,从某个角度看,夏元吉的主张有一定道理。朝廷好不容易才将绝大多数庶民、约束在土地上劳作,不惜通过“教化”等思想控制手段,以维持统|治秩序;新政如果没有成功,恐怕反而会造成始料未及的副作用。
夏元吉的政见里,还认为游牧文明的威胁、才是大明这种农耕国家的天然大患。如果眼光局限于两千年以来的经验,这种见解也没有问题。
人的观念是最难改变的。许多大臣或许并不是想“与皇帝过不去”,他们确实相信其主张正确。
最严重的问题是,朱高煦猜测就算齐泰、高贤宁、胡濙等支持新政的大臣,也难免认为夏元吉的说法有道理。有夏元吉那种观念的,显然不止他一个人。
朱高煦之所以“刚愎自用”,相信自己的判断;还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圆圈”里的人,而确实见识过真实的更领先一步的世面。否则、如果他的前方全是不可预测的迷雾,他估计也会怀疑自己的见解。
就好像哥伦布没有发现美洲之前,中世纪的欧洲人相信大西洋的深处是地狱,没有人敢于义无反顾地、向着未知的远方航行。
朱高煦也意识到,即便是权力至高无上的天子,想要靠一己之力推动这条大船前进,也是十分艰难,经不起太多挫折。
满怀畏惧未知的世人,挫折只会让他们更加相信,这条航道的方向错了!
就在这时,大殿门内进来了个色目人,他是宦官孟骥。孟骥有点惴惴不安地弯腰道:“皇爷,您派人召见了奴婢?”
孟骥不是一个得宠的宦官,他是朱棣留下的人。他显然对今天的召见,感到十分意外。
朱高煦点头道:“你过来说话。”
“是,皇爷。”孟骥小步走上前,躬身侍立在地上。
朱高煦转过身问道:“上次你说、柳升为啥要娶那个安南妇人阮氏?你谈得不太详细,朕也有些记不太清楚了。你再细说一遍。”
孟骥慎重地想了一会儿,便抱拳用流利的官话说道:“回皇爷,阮氏之前的夫君是阮荐,乃陈季扩麾下的兵部侍郎。安远侯攻占清化时,捉住了阮荐的家眷,却给放了。那阮氏怀恩,在演州得知了黎利和阮荐的阴谋,遂冒险前去告密。这下阮氏背叛了夫君,没法回去了,安远侯便许诺要娶她为妻。”
“甚么阴谋?”朱高煦问道。
孟骥道:“大概是演州北边有道桥,乃大明官军必经之路。黎利的人马先多次诈败,引诱安远侯率部急渡桥,然后烧掉桥梁、切断安远侯前军与后方援军,叛军便伏兵骤出,群起而攻之。”
朱高煦听罢说道:“你记得挺清楚哩。”
孟骥忙高兴地说道:“奴婢在安南国停留了一个多月,把好些事儿都打探得明白了。”
朱高煦忽然沉声问道:“若无阮氏告密,柳升会中计吗?”
孟骥一脸为难道:“奴婢不知。”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就算了。今天咱们的谈话过程,就当没有发生过,明白吗?”
孟骥立刻瞪眼道:“皇爷放心,就算奴婢被严刑拷打,也绝不说出半个字。”
朱高煦道:“谁会严刑拷打你?”
“是是。”孟骥道。
大将们很要面子,多半不会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朱高煦想要达到的效果,是自己心里有数、又不表现出对谁的能力不信任。
就像淇国公邱福,朱高煦觉得他的能耐一般;但邱福身为靖难功臣元老、高居国公之爵,不能在战场上屈居人下,所以相当难用。而朱高煦不能说,淇国公带兵不行,便只能找借口。
朱高煦又寻思这个柳升。如果嫁过人的安南妇人阮氏告密、只是多此一举,柳升一个侯爵,为何非要明媒正娶阮氏?
柳升打仗中规中矩,治军和排兵布阵都合格,所以在“湖广大战”时,位于伐罪军左翼表现不错。他思想开明、重视火器,北征期间以逸待劳,用火器击破蒙古军进攻,也让朱高煦很是满意。但是此人隐约不够老练,若是摆开了决战没甚么问题,但是应对复杂情况时、似乎还有某些弱点。
朱高煦最看重的统帅,是盛庸和瞿能。特别是盛庸,经验丰富、大局眼光不错。“靖难之役”时建文军一败涂地精锐尽丧,盛庸接掌兵权时只剩下一些乡勇和残兵,还能固守山东,威胁靖难军的侧翼。“伐罪之役”时独当一面,经常面临困境,也是毫无破绽。
这是一个在任何不利情况下、都能找到章法的良将。当年朱高煦的大舅徐辉祖,最看重的统帅也是那时地位不高的盛庸,徐辉祖还是有些眼光的。
而盛庸如果有平安的骑兵协作,那更是如虎添翼。只要朝廷不胡乱施压,朱高煦觉得自己亲自统兵、也不一定打得过这俩人统率的军队。
寻常时候朝廷发兵,统帅是由识人的大臣举荐大将。但是朱高煦不用举荐,他自己就是统兵的人,很了解手里的武将。
“孟骥,你去五军都督府,把盛庸、平安、柳升叫来。”朱高煦终于开口道。
孟骥忙拜道:“奴婢遵旨,即刻去办。”
朱高煦坐回了他的大桌案后面,翻阅着奏章,等了许久。
外面传来了说话声,隐隐有平安和柳升的声音,但盛庸应该没说话。孟骥先进来禀报,接着三员大将便在门外叩首。朱高煦大声道:“都进来说话,免礼。”
三人谢恩入内,朱高煦便招呼他们,在桌案对面的凳子上入座。
朱高煦听说盛庸与平安的私交不好,观察之下盛庸确实对平安很不耐烦,便摇头笑道:“朕一直以为,盛将军、平将军相识多年,患难与共,该如伯牙子期才对。”
柳升道:“只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盛庸顿时翻了个白眼,平安指着柳升摇了摇手指。
盛庸毫不客气地执礼道:“圣上,臣与鄂国公道不同不相为谋。国家大事,上为皇恩、下系黎民,鄂国公食君之禄深受皇恩,却嬉戏待之、视同儿戏,气度全无,臣实在羞与为伍!”
平安尴尬道:“盛庸,算你狠。”
朱高煦道:“平将军性情不羁,但打仗还是很认真的。”
平安忙道:“圣上知臣……盛庸你还长脸了,凭啥训我?”
朱高煦微笑着沉默了一阵,心下揣度,盛庸或许是故意在皇帝面前,表现他与平安的私交很差。
盛庸有点厌恶平安的性子,可能是真的;然而盛庸内心必定并不轻视平安,因为俩人在多次大战时协同,盛庸都十分信任平安的策应。
“征日之战,我官军陆师主力应该只有两万多人。”朱高煦道,“但是将士都是京营精锐。负责水战和运输的水师,更是调用了几乎所有航海的船只;加上朝鲜国的援军,此役水陆规模不算小。朕欲用两个国公、一个侯统兵,以保此役万无一失。”
三人的神情都严肃了,他们应该明白今日来的人,正是皇帝的统兵人选。
朱高煦又道:“朕用人的级别,以及海船规模,装备火器盔甲军械的不溃余力;尔等察之,应该明白朕对此役的期待,决不能有任何轻率、有丝毫闪失。”
盛庸先站了起来,接着平安与柳升也起身,一起鞠躬拜道:“臣等必不负圣上重托。”
柳升可能事先猜测,他能做征日主帅。不过朱高煦安排了两个国公统兵,柳升做副将之一、也没有委屈了他。
朱高煦道:“待陆师调集整顿之后,你们到军中准备一番,率轻骑走陆路去朝鲜国,然后渡海。”
三人拜道:“臣等遵旨。”
此时走长江入海口、直达日本国的航道,有些风险。而走朝鲜国釜山镇,沿着对马岛、壹岐岛渡海便容易多了。朱高煦可不想让朝廷最善战的几员大将,在海上就折损了。
朱高煦接着说道:“过几天在朝堂上,朕便任命盛庸为征夷将军,平安为征夷左副将军,柳升为右副将军,准备实施对日作战。水师船队,将由陈瑄统率、王景弘为正使,所有文武、太监,都听征夷将军一人节制。负责协调大明与朝鲜国关系,监督辎重粮秣的人,你们选谁?”
他们沉默了稍许,盛庸便道:“守御司侯左使、兵部裴侍郎,处事周全通达。”
平安道:“向来都是文官举荐武将,这下可好了。”
盛庸转头没好脸地看了平安一眼。
朱高煦轻轻一拍桌案:“就这么定了。朕再叫朝中大臣写一篇檄文,诸位尽管照朝廷决策,放手办事。”.




大明春色 第八百零三章 雪之花瓣
十二月的日本国九州地区,已经下过几场雪。大内家的家督大内盛见、前往志摩郡时,倒正好遇到了晴天。
志摩郡属于筑前国、位于九州岛的北部,在博多海湾的西边。对于大内氏来说,此地远离周防国的山口城,属于比较偏僻的地方。
在志摩郡的今津村庄园北边,是一条弧形的海岸线。这里既不是优良的港口,也不太富庶;不过有一处遗迹,名为“元寇防垒”,倒是十分有名。
百余年前,日本军与入侵的元朝军队展开殊死搏杀的地方,正是此处。
大内盛见骑着马,带着一众随从,钻进了一片离海岸不远的树林。当年大战的时候,这片地方应该不是树林;但时过境迁,而今遗址已经被树木掩盖了。
“主公,这边!”一个武士在前边喊了一声。大内盛见便循着声音,往北边地势稍高的地方赶去。
一些随从,正在铲开积雪,果然垒土与破败的条石都露出来了。大内盛见跳下马,爬上去左右看了一会儿,又俯身下去,伸手抚摸着那些坑坑洼洼的冰冷石头。他的眼神有些凝重。
身边的人们,或许觉得一堆破石头没甚么好看的。但家督要做甚么,大伙儿仍会觉得理所当然。
大内盛见猛然站了起来,徒步向西边一处稍高的山丘走去,众人也急忙跟上。周围的树枝上有积雪,就像长满了洁白的团团棉花。大内盛见穿梭在林间,步伐十分有力。
他是个年满三十四岁的男子,身体仍未有衰退的迹象,却又有了相当的阅历与见识;争夺过家族内的权位,打过许多仗,也曾与室町殿智斗博弈。而今他很受大内氏上下的信赖。
大内盛见登上山丘,立刻就看到了北边的海面。“哗哗”的海浪声仿佛更大了,或许只是因为、他忽然留意到了海岸的波涛。
虽然天气有点寒冷,但是天晴之后的海边、依旧十分明净。蓝色的海水、白色的浪花,辽阔的海面颜色鲜明,风清气爽。
就在这时,一阵海风骤起,树枝上的积雪被吹得飘到了空中,仿佛花瓣一样飘扬开来,点缀到了空中。
大内盛见观望着海空,神情很忧郁,却开口赞道:“真美啊。”
得力部将陶氏、似乎理解了主公的心情,沉声问道:“主公认定,大明国真的会大举进犯我国吗?”
大内盛见转头看了他一眼:“昨天有一只去过朝鲜国的船回来,确定了之前的消息。朝鲜人正在向釜山镇运送大量粮草。朝鲜国的都城在北方,往南方送那么多粮秣做甚么?”
陶氏问道:“我们胜算多大?”
大内盛见沉默不答,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我们一向认为,元朝那些骑马游牧的野蛮人最凶悍。可是真正可怕的,或许是大明那样的国家,除非他们不起心。”
陶氏没有附和。
大内盛见便指着脚下的石头,道,“如果百余年前那场大战,日本战败了,蒙古人能在日本待多久?又如换作是大明国的汉人呢?”
陶氏恍然,鞠躬道:“主公深谋远虑,只可惜‘洛阳’的蠢人太多。”
大内盛见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我叫你派人去石见国暗查,查到银山了?”
陶氏忙道:“前些年石见国还是大内家的地方,我们当然知道那里没有银山。不过多年来,确实有百姓在山里、陆续挖到过银矿石。可是石见国当地没人能炼银,矿石太少,便无人在意此事。汉人哪能比我们自己还清楚情形?谁也不知道大明国的人听了谁的谣传、石见国有银山。”
就在这时,树林里传来了马蹄声,有人骑马过来了。这片林子,树木长得比较稀疏,人们进树林后仍能骑马。
来人寻见了大内盛见,下马鞠躬道:“主公,我们得到消息,壹岐岛不久之前被明军攻占了!消息报去了九州探题,洛阳室町殿过几天必定也能知道消息。”
大内盛见一边点头,一边沉思着。
他忽然转过身道:“回山口城。准备妥善之后,我要立刻上洛。”
陶氏急忙劝说,建议让大内盛见留在周防、筑前主持大局,只需派家臣上洛。但大内盛见心意已决。
以明军攻占对马、壹岐的前奏看来,明军极可能延续元寇的进军方向,从筑前国沿海登岸。这边都是大内盛见的地盘,他不能不抵抗,但是光靠大内家的兵力抵抗又不太现实,所以大内盛见才急匆匆地要去京都……
几天之后,大内盛见只带了数十骑、便从周防国走陆路抵达了京都。
一众武士刚来到相国寺南边的二条坊邸,还没进室町殿,里面便传来了许多人的呐喊声:“神风护佑!神风,神风……”
大内盛见闻声,马上意识到,此时若再劝和、恐怕已不合时宜。他仍想面见将军,委婉地提醒。虽然多半没有作用,但大内盛见还要进献一些方略,并让筑前国地区及时得到增援。
他作为曾经带兵上洛的有力守护,在室町殿已有一些威望,很容易便进入了府邸。
只见府邸里的回廊上,空地上都站满了人。大内盛见昂首挺胸从回廊上往里走,这时一些人便上前来鞠躬见礼。因为大多人只不过是守护大名们的部将和家臣,地位没有大内盛见高。大内盛见也鞠躬还礼,大家说了几句客气话。
将军足利义持的一个宠臣过来了,那宠臣穿着绸缎花衣服,娘里娘气的,请大内盛见跟他入内。
足利义持并不在大殿上。大内盛见跟着宠臣,沿着夹道走廊继续往里走;直到那宠臣敲了一扇木门,跪在地上拉开了一道格子门。
大内盛见入内,见将军正独自端坐在上位的席子上。他便在屋中跪坐,匍匐向将军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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