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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抬起双手,站在雨中语气诚恳地说道:“朕即为君父,必定会尽力保障所有正直之士的利益、名节、尊严。朕也希望,我朝能开拓进取,获得更多的实利,并论功行赏、人人有份。望诸位明白朕之苦心。”
齐泰率先跪拜,大声道:“圣上圣明!”
陆续便有很多官员跪伏高呼,接着一大片人都跪伏到了湿地上,大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刻的声音,比先前朝拜
礼仪时响亮了一倍。
朱高煦一脸欣慰地双手往上抬:“朕决定,从即日起,裁撤皇宫内一半宫女,选三十岁以下的宫女,资以嫁妆、遣散回乡嫁人。往后选秀女的人数,也因之减半。
全部官员俸禄中,宝钞的面额部分、皆换为央行新钱。将来如国家财政好转、从南方外藩得到了更多大米,则官俸全数以新钱支付、并照官员每家人口额外提供米粮。”
大明官俸的支付缩水很大,比如年俸四十五贯的官员,实际只能领到很少的铜钱,再用粮食、宝钞……甚至胡椒面抵付。朱高煦刚才的圣旨,名义上没有涨工资、其实已经上涨了不少;特别是新钱,价值是旧铜钱的两倍,更别说对比几乎形同废纸的大明宝钞。
广场上再次热闹起来,许多青袍官员都情不自禁地高声歌功颂德。那些清水衙门的文官、或是级别较低没甚么实权的官,呼声最大,恨不得马上写文章传诵朱高煦。
朱高煦太理解他们了。京师的物价全国最高,太祖设计的官俸又低;甚么陋规、火耗、敬献的钱与大多官员没有半毛钱关系。很多官员的生活非常拮据,想贪污也总得要有权力才行,而绝大多数官员其实没甚么权力。像那个被太宗活埋只露个脑袋七天七夜不死的御史,家里房子漏雨、只能自己捡些破木板动手修葺,根本没余钱。
大多人很高兴,也有少数文官一脸忧色,一副忧国忧民的神情,或许是觉得在这样的场合谈利益、实在对风气很不好。
朱高煦观望了一会儿,便道:“朕的心愿,忠臣尽量不为衣食所虑,得以一心报国、赈济天下。”
他说罢,便转身离开了奉天门。这时一部分官阶较高的人,也要随后到奉天门内议事,称之为“御门听政”。而没有资格进门的大多人,便可以散伙了。
朱高煦走到门口,向王贵招了招手,俯首在其耳边悄悄说道:“你亲自送高丽参去,见到了蹇义,你要传达朕的好意。如他一般持重正直有经验的国士,就像朕的左臂右膀,缺不得。一切都可以商量,叫蹇义不要任性。”
“是。”王贵弯腰一拜,不动声色地离开了人群。
御门听政、君臣对答了一阵,几乎都是些比较笼统的问题。除了廷议,真正的关键决策,却很少在御门谈论。大明朝的政|治,从来没有透明的概念。
走完了过场,朱高煦便叫宦官通知兵部尚书齐泰,到东角门见面。
齐泰一到东角门,便跪伏称颂道:“圣上宽仁贤明,臣子之福也。”
朱高煦转过身道:“起来罢,以后在这种场面见面,不必太拘礼。”
齐泰道:“谢圣上恩赐殊荣。”
朱高煦道:“朕早就想这么干了,官俸太低本就不合理。有的人是真的想做清官,或是胆子很小、不太愿意贪污受|贿;但咱们总得要给别人做清官的机会啊。寒窗十数年,难道就是为了吃糠咽菜?”
齐泰不动声色道:“清官不好对付。实在难以容忍的人、若又是个清官,有时对付起来
,连把柄也找不到。”
朱高煦愣了一下,指着齐泰笑了起来。齐泰也陪着露出了笑容。
一时间,朱高煦又想起了齐泰当初在云南出的主意,军饷无法支付时、便翻脸不认,先取得战场优势再说。
朱高煦收住笑容,说道:“齐部堂这两天抽空,找夏元吉谈谈,他应该多少愿意听你的意见。”
齐泰作揖应允。
朱高煦想了想,便道:“像夏元吉、蹇义、吕震这些人,既然朕登基时便认同朕的皇位,又为朕掌握中枢机要,大体能尽心维持局面,朕是不会忘记的。朕也不是翻脸不认人的性格,多年来的信誉作保。
新政既然要发展工商业,首先干的事、当然要订立一些切实可行的规则,便是立法。刘鸣公开表示支持新政,且又是规则内产生的进士,朕不用他、哪里去找人?
刘鸣这些人不会威胁六部五寺的权威,朕也不会容许他们胡|搞。大明天下是我爷爷打下来的江山,皇位是我与诸位提着脑袋一起争取的,岂能让那些只顾私利的人、任意妄为?夏元吉他们多虑了,你要让他明白,朕最倚仗的还是持重有大局观的老臣。”
朱高煦接着道:“不管怎样,现在已经效忠朕的大臣。朕至少要为他们托底,最起码会维护他们的名声、以及已有产业;绝对不容许其政敌将谁一杆子打死、搞得身败名裂。有朕在,叫他们不要怕。”
齐泰道:“圣上推心置腹,夏元吉也不是头犟驴,臣必定不辱使命……不过,吏部似乎在推诿任命刘鸣。此事可要让步?”
朱高煦道:“不用理会,甚么也不用做。吏部会办的,不过迟几天而已。朕也没希望刘鸣上任后,立刻就能取得甚么进展。新政非常复杂,急不得。”
齐泰作揖道:“圣上英明。”
朱高煦站在木窗前,观望了一会儿,忽然转身道:“当年建文帝与黄子澄在这里,说了些甚么?”
齐泰摇头道:“怕是再也没人知道了。皇祖驾崩之后,臣虽为顾命大臣之一,但不太得建文君信任。”
朱高煦想了想,比划道:“我那堂兄或许会说,终于当皇帝了,现在我说了算。黄子澄说,还不行,得先弄|死那些不受控制的人。堂兄说,有道理,便从叔叔们头上开刀罢,谁不听话杀谁。黄子澄说,对的,要整就往死里整。”
齐泰一脸尴尬,与朱高煦面面相觑。
朱高煦却一本正经道:“恐惧能让人屈服,也可能会让人不顾一切,干出寻常完全不敢想的事、只要有一点机会。”
齐泰躬身一拜:“圣上察微知著。”
朱高煦道:“下次再聊,不知谁通知了广东布政使司的官儿,最近专门送来了一些潮州好茶。能与你分享好东西,朕会感到很高兴。”
齐泰伏拜道:“圣上隆恩、臣虽肝脑涂地不能报之万一。臣请告退。”.





大明春色 第八百三十四章 树倒猢狲散
蹇部堂的病好得非常快。
今日上午,王贵便带着他的干儿子来到柔仪殿,禀报朱高煦:蹇义已到吏部上值,并且亲自签押了刘鸣的任命状,似乎还要上表、为那两根高丽参谢恩。
朱高煦“呵”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又轻轻摇了摇头,将目光重新放在了面前的书籍上。
王贵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朱高煦又沉吟道:“杨家的人,终于能杀了。”
这个决定他此刻没有细想,但此前已经来回权衡过多次。
大致应该有一些前置条件,首先要逮住杨士奇的儿子杨稷,避免制造仇恨、却不能完全消除仇恨;其次,迟早得杀,因为杨士奇是废太子党嫡系,如果这种人都不杀、不足以表明朱高煦获得皇位的正义性和自信。
及至前天晚上,朱高煦又想到了另一个前提。那便是刘鸣的任职问题,要等君臣双方达成了妥协和共识之后;如此便不至于让杨家受戮、与别的事联系到一起,产生制造恐|怖气氛的误会。
朱高煦终于想起了自己起初的理念,要与文官达成一种“政治诚意”。否则王朝管理的千头万绪、治权,哪里去找放心的人呢?
想了一会儿,这时朱高煦忽然发现,太监王贵等人正一副沉思的模样。
朱高煦立刻再次开口:“朕杀人时,会有明确的命令,并且为之负全责。人命关天,决不能用猜。”
王贵忙道:“是,奴婢告退。”
但他的干儿子曹福没走,上前来小声道:“皇爷,奴婢将那苦主连氏,带到了西安门外。”
“连氏?”朱高煦重复了一声,恍然道,“哦……你带她来作甚?”
曹福躬身道:“此人曾在应天府、刑部衙门擂鼓喊冤。后来她在刑部大牢被关了一阵,皇爷带兵进京后放了;臣僚们怕她继续喊冤、有损朝廷名声,便托北镇抚司派了个人盯着。那时也没法子,凶犯杨稷没捉住,谁也没法为她平冤昭雪(杨士奇的处置也没有定案)。
前两天却发生了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太平门附近有个青皮小子,得知杨稷被逮住的消息,便去找连氏、意图诈|骗。
后来锦衣卫刑讯得知,那青皮自称在官场上有关系、与应天府某人情同手足,要连氏委身于他、便托人判杨稷死罪。否则杨家结交的权|贵,会想办法把杨稷再次捞出去。
那厮也招了,确实还有点见识,认定杨稷必死,才想到在连氏跟前、将功劳据为己有。”
朱高煦冷笑道:“世间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可不是?”曹福道,“不过那厮不知道,锦衣卫一直盯着连氏的;这下祸从天降,因为诈|骗罪、诱|奸未遂罪,最轻得流放辽东。而那连氏似乎是糊涂了,还以为逮捕骗子的锦衣卫将士、是杨家的亲朋好友,一路跟到了皇城这边。奴婢得知此事,便将她带到了西安门候着。”
朱高煦听罢,困惑地重复了一遍:“你带她来作甚?”
曹福露出一个讨好的强笑:“奴婢见过她,长得不错。来路也很清楚,何况皇爷为她平冤,那不得报恩?”
朱高煦看了曹福一
眼,俩人对视了片刻。朱高煦指着曹福、点了一下手指,苦笑道:“朕是那么没比格的人吗?”
“不不!这是奴婢自作主张办的事。”曹福接着一副探究真相般的认真模样,“奴婢也很好奇,为啥人们都那么爱招惹寡妇,为之绞尽脑汁?或有其特别之处哩。”
朱高煦道:“那是因为无主。”
曹福忙道:“皇爷圣明。”
朱高煦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因为一个阉人在这里研究妇人、实在有点荒诞滑稽。他换了个舒坦的姿势,侧靠在椅子上,“朕有时觉得好奇,你为啥那么喜欢帮朕搜寻女色哩?”
曹福躬身道:“奴婢只想让皇爷高兴,只要皇爷高兴,奴婢心里便更高兴。奴婢可不像纪纲,打着宫里的旗号、找到好的先自己截留了,奴婢是个阉人,办这等事正是得心应手。”
朱高煦打量着曹福那张白胖的脸,过了一会儿便道:“还是旧人忠心。”
曹福道:“奴婢的性命也是皇爷的。”
朱高煦道:“你把那人带进来,朕瞧瞧。”
曹福弯腰一拜,倒退着离开了桌案旁边。
“曹福。”朱高煦又唤了一声。
曹福急忙小跑着回来:“皇爷还有何事吩咐?”
朱高煦道:“不要胡来,朕懒得给你收拾烂摊子。”
曹福笑道:“奴婢办事,皇爷只管放心。”
过了许久,曹福果然带着个陌生的年轻妇人进来了,妇人应该就是连氏。连氏先是东张西望的,然后便看到了、靠坐在大桌案后面的朱高煦。
朱高煦也在看她,见之果然有些姿色,难怪会有青皮动心思。她穿得很朴素,头发简单挽起插了根木簪,棉布的灰衣白裙虽然旧,但看得出来裁剪、用料原先都很不错。相貌很端正匀称,稍显丰腴的面部线条柔软、但人并不胖,长得也挺白净,眼睛不大却挺好看,神情给人严肃端正的感觉。
曹福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手臂,连氏忙跪伏在地叩首道:“民女叩见圣上,请圣上为民作主!”
朱高煦道:“起来。”
连氏依言小心地爬起来。
朱高煦便道:“那个说要帮你的人,是个骗子,已经被锦衣卫逮|捕。官府并非不为你作主,而是因为杨稷跑了没抓到。数日之前被抓获归案,他便死定了,找谁也没用,天下无人再能救他。杀人偿命,道理恒古不变。你不必再为此奔波。
没有人是你的恩人,朕也不是。朝廷君臣,不过是在维护自己订立的规则。明白吗?”
曹福沉默地躬身侍立在那里。
连氏不同于一般的庶民,她的胆子要大一些、不然也不敢只身在京师闹那么几年。她这时问道:“为甚么杨稷杀了人、很快没事了,奴家告状也无用?”
朱高煦道:“任何规矩、都要靠人执行,执行的人若有权势,便可能不受规矩约束。原先庇护杨稷的人,就是那种人;确定地说,乃废太子一党。我朝治理天下,并不完美公正,也很难做到。如今庶民的性命、大抵不能被人随意夺取,维持起码
的安全,已经需要很复杂的规矩了。
但朕奉天伐罪之后,那一党人已经全部灰飞烟灭。谁还愿意破坏规矩,为倒台的杨家徇私?”
“树倒猢狲散?”连氏道。
朱高煦笑了:“朕没白说。”
连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垂下眼帘:“圣上为何要告诉奴家这些?”
朱高煦扬了一下下巴,“你这几年挺不容易,朕深感同情。朕是有信誉的诚实的人……大多时候是这样。何况,大权不是用来玩|弄的。”
连氏颤声道:“奴家、奴家以为皇帝高高在上,庶民见不到。”
朱高煦道:“确实不容易见到,大明那么多人,都能见皇帝,那朕还要吃饭睡觉吗?”
连氏听到这里,又偷看了朱高煦一眼。
朱高煦道:“不过只要见到了,朕不需要在一个庶民面前强调权威。你也不用怕,你既没犯法,也不用从朕手里拿俸禄;朕会拿你怎样?”
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掌在额头上摩挲着,便招手让曹福过来,在曹福耳边小声交代了几句。
曹福不断点头,然后躬身道:“奴婢即刻去办。”
曹福往下走到连氏身边,问道:“见过杨稷的父亲?”
连氏点了点头。
曹福道:“那你跟咱家走……”他又碰了一下连氏,沉声道,“谢恩,咱家教过你的。”
连氏便重新跪伏在地,磕头道:“民女谢恩,告退。”
她说罢起身,跟着曹福后退了几步,然后才转身紧张地往外走。
……曹福准备了一番,及至旁晚时分,便带着连氏上了一辆马车。还有锦衣卫北镇抚使杜二郎、以及一队将士跟着,一路到了杨府。
连氏刚下马车,便道:“曹公公,这里是杨稷家。”
曹福白胖的圆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有仇家盯着,真不是甚么好事哩。”
连氏道:“杨稷在家里?”
曹福摇头道:“杀|人犯怎会在家里?他现在洪武门那边的诏狱里蹲着,过几天应该会送应天府大牢。锦衣卫不管民间刑事审判。”
一众人走到大门口,守在门口的人纷纷上前恭敬地行礼:“小的们拜见曹公公、杜将军。”
杜二郎道:“没你们的事了,回家歇着,明日到北镇抚司点卯。”
大伙儿纷纷应答:“得令!”
“曹公公爱看戏吗?”杜二郎问道。
曹福反问:“甚么样的戏?”
杜二郎道:“戏院啊,秦淮河那边有家梨园,沈家人开的,唱得真不错,不是随便搭的戏班子可比。”
曹福道:“咱家可没那个嗜好,皇爷倒偶有兴致。杜将军在皇爷跟前,正有话谈。”
俩人轻松地交谈着,就像下值之后的熟人好友一般,随便聊一些无关公事的话题。




大明春色 第八百三十五章 令人尊敬
一群人在中堂等着,有个府上的奴仆说道:“主人闻曹公公等造访,便请曹公公稍侯,准许主人见客之前、换身衣裳。”
曹福点了点头,在中堂内的太师椅上、不请自坐,杜二郎也过来坐到了旁边。等了一会儿,果然杨公便来到了中堂,他作揖道:“诸位连夜造访,有失远迎,失礼了。”
“哪里哪里。”曹福道。
杨公已换上了一身崭新的袍服,里衬一尘不染、靴子也是新的,头戴方巾,衣冠十分整洁。
这时锦衣卫军士提着一个木盒上来,打开后,将一壶酒、一只杯子摆在了木盘上。曹福对站在旁边的连氏道:“这位是杨公,杨稷之父。他愿意见你,你便敬他一杯酒罢,不要失了礼数。”
连氏觉得事情有点蹊跷,但气氛又十分轻松客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不太愿意,稍微有些犹豫,眼神也露出了愤恨。
然而曹福向她点头了,这个太监能通天、带人直接见到皇帝;连氏以前求爹告奶,也没法得到哪怕一个官儿的帮助。连氏只得忍耐,提起酒壶倒满了一杯酒,然后送到了杨公跟前,甚么也没说。
杨公伸手端了起来,正眼也没看连氏一下,只是望着门外的夜空。他露出了悲凉的表情,发出一句感概:“人世如梦呐。”
他接着问曹福:“汉王有甚么话吗?”
曹福听到这个称呼、微笑了一下,点头道:“皇爷金口玉言说,杨公为我长兄死节,让人尊敬。除了在京的人,其家乡的亲戚、师生、好友、同县同村的百姓,都赦免了,此事到此为止。杨公会被送还家乡安葬。”
杨公点了点头,仰头把一大杯酒全部灌了下去。片刻之后,他的嘴边浸出了血,忽然“呕”地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来。他瞪圆了双目,眼睛里、鼻子里都流出血来了!“哐当”,杯子掉到了地上。
连氏大睁着眼,手脚都在发抖,急忙后退了两步。
她转过身时,见曹福与杜二郎都站在了身后,面对着杨公抱拳鞠躬。大概是因为皇帝的话里有“杨公死节让人尊敬”云云。
很快北面就传来了一声声惨叫和呼喊,连氏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便退出中堂。
这时几个汉子都被按住了,有人在跑,但很快便被锦衣卫军士砍翻在地。血腥味迅速在空气里弥漫。连氏大张着嘴,却完全发不出声音。
“汪汪汪……”有条被拴着的狗叫唤声,才让她稍微回过神来。
“砰!”一声弦声,一枝箭矢破空而去,将那狗射穿了、倒在血泊之中呜咽。接着有个军士拿着刀,向屋檐下笼子里的鸟刺了数刀,沾着血迹的羽毛从笼子里飘了下去。
而中堂后面一片亮光,似乎起火了。
曹福从地上捡起一把单刀,塞到了连氏手里,说道:“你先夫被一群人殴|打致死,这些家丁都有份,杀了他们!”
连氏拼命摇头,想逃跑,但手臂被曹福拽住了。她瞪着旁边这个太监,明明是笑容可掬、和蔼可亲的人,忽然好想变了个人似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曹福抓住她的手,把刀向一个人的胸膛上靠近。连氏急忙挣扎,“铛”地一声把刀甩脱了。曹福也放弃了,伸手招了一下。这时几个军士冲上前去,有人猛|刺那些汉子,有人双手举起一把刀,“咔”地劈到了一个汉子的脖子上,顿时一股血彪了出来。连氏感觉脸上一热,低头看到胸襟上已经溅上了鲜血。
还有个家丁的肚子上被|捅|了一刀,在那里大声惨叫。连氏看着那场面,张嘴干呕、心头发颤,差点没昏过去,今日的场面简直脱离了她的想象。
一些军士拿着火把在点屋檐下的柴禾,有的把裹着油布的箭矢点燃,朝房顶上放箭。周围烟雾弥漫,尸体横七竖八,血流遍地,形同地狱。
接着大伙儿陆续退出了大门,然后关上了院门。众人站在外面观赏了一会儿火光,曹福便道:“派人去上元县报官,该县官派人来救火了。”
就在这时,那个叫杜二郎的武将道:“梨园的座位不好订,曹公公哪天想去,可以找我。”
曹福道:“好,先谢啦……杜将军以前杀过人?”
杜二郎道:“废太子党羽,有几个是我带人杀的。”
“怕吗?”曹福问道。
杜二郎道:“怕倒是不怕,又不用负责,他们本来就该死。起初很不习惯,晚上睡不着,总觉得有鬼魂,后来就习惯了。”
曹福点了点头,复述道:“杀人最怕负责。”又道,“皇爷登基后,死的人并不算多。永乐初年,咱家就跟着咱们皇爷了。”
杜二郎道:“曹公公先回罢,我得留下善后。”
曹福称是,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手绢递给连氏:“擦一下。”
连氏目瞪口呆,一直没有吭声,这时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曹福。曹福指了指自己的脸,“把血擦了,一会儿干了。”
连氏呆呆地接过手绢,她衣裳上也有很多血迹。
俩人上了马车,马夫便开始赶车,一些随从也上马跟了上来。夜幕降临,但时间还不是很晚。曹福与连氏回到了皇宫,便去柔仪殿那边。
曹福的话是:这种事,皇爷可能会在当天等着结果。
柔仪殿的灯还亮着,皇帝果然还没离开。曹福等二人便入内,向坐在椅子上的朱高煦叩拜。
朱高煦的目光在连氏的血衣上停留了一会儿,叫他们免礼。
曹福起身,恭敬地说道:“回禀皇爷,事情都办妥了。杜将军还在当场善后,明日一早、锦衣卫应当经过通政司上奏章。因多位朝臣弹劾,杨公畏罪、已自|焚而亡。”
朱高煦点头道:“甚好。”他说罢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顺手将面前的卷宗盖上。他走到了桌案下方,在连氏面前站住了。
连氏有点不知所措,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
“仇恨化解了吗?”朱高煦问道,“不用再伸冤了罢?”
连氏摇着头,颤声:“奴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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