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如果国王不在人马中,会出现各种迹象。譬如他们不可能让所有人、官吏军士,都能表演得像真的一样。一路上陈正元还接见了沿途的官员、接受各地的进贡等等,没有丝毫异状。
平定王黎利很会用兵,他没有事先设伏,以免暴露踪迹。
国王出行,护卫军队必定会事先散出一些斥候,提前巡察军情。叛军此次出动了主力、人马甚众,不易隐藏;如果太早设伏,很容易被国王军斥候发现。
所以黎利先确定、昨夜国王护卫军安营扎寨的地点,然后在今天凌晨出动,发动突然袭击。
安南国南部,即便是稍微平坦的地区,也有大量水田、草木树林,没有太宽的道路。行进中的军队,大多时候只能以长龙行进;黎利军如果突然从侧面攻击,对方多半来不及聚集人马形成军阵。
四下里除了叛军人群的动静,十分宁静。忽然之间,阮景异倒有点担忧陈正元的安危了。明军究竟能不能及时增援过来?如果时间差错太大,陈正元的卫队、很可能抵挡不住黎利军。
天色已经很明亮,各部叛军进入了一大片树林里。黎利等人骑着马率先往前走,良久之后,一行人便走到了树林的边缘,一边拿砍刀劈开灌木,一边牵着马上了一座小山丘。
远处的道路上,浩荡壮观的场面便出现在了眼前。
长龙一般的人马,无数的旌旗在长龙上飘荡着。国王军行军的大路西边,小路上隐隐还能看到零星的游骑在活动。大伙儿几乎屏住了呼吸,脸上的神情既有紧张、也有些兴|奋,翻山越岭前来,等的就是今天。
黎利的声音很镇定:“阮将军去北面领军,你的人先出动,截断敌军的退路。本王亲率中路人马,攻打伪国王陈正元的护卫。”
阮景异拜道:“末将遵令!”
阮
景异牵着马,沿原路返回,然后带着随从、在树林中往北面走,寻找大队人马。他能统领将士,当然只是因为黎利给了兵权;那些叛军不会甚么都听阮景异的。阮景异心里很清楚,只能以叛军将领的身份、干着应该干的事,别无他法。
很快阮景异便与北边的大队会合了,将领们大多都认识阮景异、陆续朝他走了过来。阮景异简单地下令道:“传令各部继续前进,一出树林、立刻发起进攻。截断敌军的人马!”
众人纷纷拜道:“遵令!”
阮景异率众在树林里走了一会儿,他骑着马最先到树林边上。这时,他看见敌军的长龙已经停下来了,正在陆续向中间调动聚集。看来国王军的斥候,已经发现了树林里的异状。
林子里传来了一阵阵喊叫声,许多叛军已经冲出了林子,一股股纵队向东奔了过去。阮景异也策马冲出树林。
周围的喊声、鼓声大作,叛军各路人马陆续发起了进攻,大地上的人群潮水一样弥漫了过去。前边的人都是乱糟糟的,急着上去、想把敌军定在原地防守;后面跟上去的叛军人马,才看得出有队形的模样。
不过国王军也不是甚么军纪太好的人马,只有中军护卫、因为从明军那里得到了一些盔甲,可能装备要精良一些。
“砰砰砰……”阮景异听见了前方传来的火铳声,四面的白烟也飘到了空中,喊杀声越来越大了。
据报,国王军目前用的并不是明军的火铳、而是神枪;因王室控制的是城镇地区,能大量制造火铳。叛军却没有这些兵器,不过神枪不一定有弓|弩好用,不过无须训练弓箭手罢了。
阮景异带着人继续向前走,很快看到了许多溃散的叛军,正在调头往回跑。他也没有下令强|逼那些将士,只是转头喊道:“弓箭手到旗下聚集!”
随后到达的叛军人马,也立刻发起了进攻。他们没有整军,几乎没有队形可言,扛着长矛刀枪,便乱糟糟地向东边的大路冲去。有些人陷进了水田里,在泥浆中胡乱扑腾。
国王军那边的火铳手也有点混乱了。他们的长队队形没乱,但是重新装填之后的神枪“噼里啪啦”陆续开火,先后不一,自然大多都没打中。一些叛军乱兵冲到了大路上,很快短兵相接。但密集队形的国王军步军,用长枪、单刀拒敌,很快就把乱军打退。乱糟糟冲上去的人被杀死了一些,别的人自然便开始溃逃。
阮景异收回眺望的目光,左右观察了一阵,一些叛军武将正在聚集部下列队。阮景异下令的弓箭手,也纷纷聚拢到了一起。
“弓箭手!”阮景异向前挥了一下手。武将们便吆喝着带着人前进,距离国王军队伍的数十步时,弓箭手便陆续开始齐|射。
大路上的国王军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同时也在陆续用神枪还击。“杀啊……”叛军步兵一阵大喊,拿着刀枪木盾再次冲了过去。
前方尘土弥漫,人影混乱,许多人已杀作一团。国王军不断有人在向东边、北边溃逃。阮景异截断北
面道路,实在没甚么困难。国王军的军阵太单薄了,很容易被从侧面击穿。
阮景异观望南边,远处的国王军中军、似乎要难啃得多,中路不断有叛军将士溃逃,铳声也是更加密集。
他拍马向前走了一阵,看到旗帜便喊道:“传令前军将士,向东南迂回,合围敌军中军!”
“末将遵命!”身边的随从立刻拿着令旗回应了一声。
阮景异不是很卖力,但看眼下这场面,他也懒得管那么多了。想想,他也不是很在乎国王陈正元的性命。
就在这时,南面的黎利部忽然开始后退了!
数骑举军旗奔了过来,他们循着阮景异的旗帜、策马近前,其中一人说道:“西南边突然出现了大股明军兵马,平定王下令各部立刻后撤!阮将军,请到中军商议军务,北路由副将统领。”
阮景异道:“末将遵平定王令。”
他的心头很慌。明军忽然出现在这种不可能的地方,黎利估计已经起疑。
阮景异一边硬|着头皮向南骑行,一边观察着周围的大批叛军人马。他想骑马忽然逃跑,但是这么多叛军、一箭恐怕就能让他下马。
那传令的数骑很快上来,前后“护住”了阮景异。阮景异无计可施,只好跟着向南骑行。
不久之后,阮景异便见到了朝着西边行进的黎利等人。黎利与阮荐都用冷冷的表情,面对着阮景异。
阮景异行礼道:“末将拜见平定王。船寇都在河东(海阳市附近),怎会出现在南方?”
阮荐道:“坐船。当初柳升攻清化,不正是如此?问题是明军南下的时机,怎会如此恰当?”
阮景异怔怔道:“陈正元是个诱饵!”
“哼!”黎利发出一个声音道,“把他给本王绑了,带走。”
阮景异惊道:“平定王,末将忠心耿耿,平定王万勿听信谗言啊!”
“住口!”黎利骂道。
几个人拍马上来,将阮景异绑到了马背上。
这时阮景异挣扎着回头观望,见国王军根本没敢追击。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心问道:“平定王,明军距离多远?”
阮荐接过话,答道:“还有二三十里,幸好我们在那边留了人。”
阮景异忙道:“那我们还有机会,何不先除掉陈正元?”
黎利道:“明军的骑兵很多,你不知道吗?现在不走,本王的人马便要丢光!”
阮景异顿时觉得,自己应该要完蛋了。黎利没有立刻一刀把他砍死,说明还只是猜忌;可一旦回到山区,阮景异将面临着甚么,此时简直不敢想象。
明军居然在二三十里外、便被黎利的人发觉了,远水救不了近火。一阵冰冷的绝望,已笼罩到阮景异的心头。
大明春色 第八百四十四章 长夜无尽
为了尽快撤退,叛军以多路向西退走。相比来时的谨慎小心,叛军撤退时、隐藏也无必要,速度才是关键。
大地上一条条长龙一样的人群在移动,远看就像搬家的蚁群。人声、脚步声、马嘶声一片嘈杂。
“呜……”沙哑浑厚的号声,忽然在北边响起。
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一片树林中,渐渐有骑兵出来了。少顷,地面隐隐开始震动,隆隆隆隆低沉的声音随之响起。林子边上的小村子上空,大片尘土弥漫开来。
叛军将士纷纷侧目观望,人们的脸上露出了震惊、难以置信的神色。
远处那些骑兵,似乎装备了大量铁甲,成大致队列行进、训练有素,这样马群只有明军才拥有!明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北方?一时间没人能回答这个疑问。
黎利明明派了许多奸谍沿途打探,监视陈正元南下的人马;如果明军从陆路向南调动,那些斥候奸细怎会全无所知?
一面在空中飘荡的大旗,更证实了人们的猜测,出现的骑兵群确实是明军人马。那是一面蓝底黄|图的团龙日月旗,还有一些军旗上有“李”字旗号。
丰城侯李彬,原是大明太宗皇帝的前锋猛将之一,张辅麾下的副将。
渐渐地,大部分骑兵都露出了真面目,总共约有三百余骑,但数百骑兵的阵仗同样相当大。他们全都身披铁甲,宽檐铁盔上的红缨在空中成片晃动,战马上也罩着皮甲。铁蹄掠过,整片山坡仿佛被点燃了、正腾起浓烟。
李彬从背上抽出马|刀,指着谷地上的人群,大喊道:“大明万岁!”
“万岁!”众军纷纷呐喊。各部立刻开始踢马加快速度,前锋如一面刀光弧形一样,径直向叛军侧翼弥漫而去……
已站在路上的叛军人群,很多人把眼睛都瞪圆了,惊恐地看着那逐渐弥漫而来的尘雾,一些人下意识地开始后退。
叛军人群里的将领嘶声大喊:“列阵!枪兵准备御敌!”
黎利咬牙切齿地观望着北边的场面,他的神情十分痛苦,却很快便说道:“我们先走了。”
阮荐劝道:“明军看来只有数百人,平定王一走,军心不利。”
黎利看了阮荐一眼,说道:“我军已经完了。走!”
“隆隆隆……”冲锋的马兵直扑而来,烟雾中黑影闪动,无数箭矢直飞叛军的长阵中,各处惨叫四起。没一会儿,铁骑从尘土中露出了面目,樱枪直指前方。
刹那之间,叛军阵中便喊叫震天。明军骑兵群,便如洪水冲到了单薄的河堤上,直接击穿了叛军的军阵。一些叛军军士在奔跑时,被战马撞倒在地。被多处击穿的单薄方阵中,所有人都在调头逃跑、以躲避后续冲锋而来的铁骑的恐怖冲击力。
场面非常疯狂,在路上排成长队的叛军步军,根本挡不住铁骑冲击。骑兵一来,简直摧枯拉朽。
“啊!”一枝樱枪直接捅穿了一个叛军的胸膛,骑士立刻放
弃樱枪,从背上拔出了马|刀,向左侧横端了一下。随着战马的冲击速度,刀锋从一个叛军的头上削过,几乎削掉了半个血淋|淋的脑袋。那骑兵立刻挥起刀,从后向前朝右侧一扫,随即又有人惨叫,血珠在空中飞溅。
铁骑马群在路上迂回,向叛军阵队的纵向扫荡奔袭。叛军人群简直如同沙子堆积的长方条,瞬间土崩瓦解,人们向道路两边四散逃奔。惨叫声、喊杀声震耳欲聋,血腥味在灰尘之中弥散。
马群向西横扫,土路上、荒草中、田地里,一路全是尸体,还有更多活着的溃不成军乱跑的人。
双手被绑着趴在马背上的阮景异,本来有人牵马,这时牵马的人也不知道哪去了;不过他的前后左右全是骑兵,马匹都在奔跑。他早已想从马背上挣脱下去,但回头看见后面还有好几骑奔跑,只怕一掉下马、立刻会被踩死。他这才有些犹豫。
阮景异本来以为自己死定了,忽然看见明军骑兵来袭,起初也是感到十分意外。
但很快他想起来,张辅说过、明军在西部各郡县部署了守御司的人和信鸽,并在清化甚么地方驻扎了一支精锐;准备在获知黎利下落后,以这股精锐人马进行机动突袭。
眼下的明军骑兵,估计便是张辅说的那股人马。因为那些人两年前就部署在清化附近了,所以他们可以按兵不动,等待国王陈正元的队伍路过之后再行动。
而黎利的奸细,主要关注国王陈正元的队伍;等陈正元走了之后,叛军的奸细可能也跟着南下了。
清化的精兵既然是骑兵,他们便可以延后出动;并且看来,已经成功地避过了叛军的耳目和斥候。
就在这时,黎利的马队、开始通过一处地形狭窄的地方,右侧是一块水田。两骑并排奔走,而阮景异的马正好跑在右边,他立刻抓住机会,挣扎着从马背上扑腾摔了下去。
“咚”地一声,阮景异顿时看见满眼金星乱飞,身体在地上向前一滚,疼得他大叫了一声,一下子便摔进了水田的淤泥里。他的眼前一黑,拼命蹬着腿转过身来,“呸呸”地吐了两口泥水,甩了几下脑袋睁开眼睛。
前面有人喊道:“阮景异掉下去了……”
那声音很快淹没在马蹄声中,黎利的人马继续向西跑,已顾不上再理会阮景异。
阮景异顿时松了一口气。畏惧刚过,他心头的一股怒火便腾了起来。他立刻面对着明军的骑兵那边,用汉话大喊:“黎利、黎利跑了,快追!”
终于有人听到了喊声,一股铁骑向这边奔了过来。
阮景异挣扎着坐起来,用脑袋甩动,示意黎利那些人的方向,喊道:“黎利就在那边,刚走!”
“驾!”一员明军武将踢马冲过,一队马兵也跟了过去……
明军的战马,不太适应在山路上驼东西,但战马的速度、超过安南人养的马。一股明军马兵追了一阵,终于看到了西边逃跑的安南军马队。
当前的明军武将立刻把手里的长|刀给扔了,取了弓箭。他又追了一阵,便张弓搭箭
、瞄准了一个披着头蓬穿着盔甲的人。
“砰!”箭矢应声飞出。
远处传来一声马嘶,那穿斗篷的人从马背上滚了下去。那一群马兵都开始勒马,并用听不懂的声音叫喊起来。
没一会儿,叛军马队调头回来了。有人去救落马的人,另有一队人拍马大喊着反冲了过来。
“呀!”一骑挥着剑向明军武将扫来,武将的上身向后一仰,战马随即冲过。随即听到一声惨叫,那敌兵被后面的明军骑兵砍了一刀;敌兵腰部中刀落马,肠子也在沙土中拉了一路。
明军武将俯身,很快冲过了拦截的敌骑,身后传来了刀兵撞击的声音和惨叫声。
这时那穿披风的人重新上了一匹马,正在拼命踢马腹。明军武将再次捻弓搭箭,一箭射去,射|得那匹马长声嘶鸣,向前冲了几步便侧翻在了地上。
“啊!”又有两个敌兵拍马上来。
明军武将从腰间拔出了腰刀,迎面杀将而去。他单骑从敌兵中间一冲而过,“哐当”两声响起,武将将右侧一骑砍落下马,他左边的肩甲上也被砍了一刀。
片刻之后,更多的骑兵急忙跟了上来,将剩下的那骑敌兵乱刀杀死。武将仍然冲在最前面,很快杀到了一个骑马的文人跟前,那文人惊惧交加、瞪着明军将士不知所措。
“嘶……”明军武将用马肩撞了一下那文人的马匹,那人便挥着双手摔下马去。
顿时一群明军马兵将俩人围住了。明军武将,用沾满血污的腰刀指着穿斗篷的汉子,问道:“黎利?”
穿斗篷的汉子仰头长叹了一声,没有回答。忽然在他的身后,一个明军军士从马背上跳将下去,将其扑翻在地,大伙儿纷纷下马,将那人活捉了。
一群明军将士找来绳索,将两个俘虏绑住,然后押解着原路返回。
走了许久,明军马队遇到了阮景异。先前坐在水田里大喊的阮景异、已被拽上了路面,他正站在路边观望,双手仍被绑着。
明军武将问阮景异:“此人是黎利?”
阮景异看了一眼,用汉话道:“正是,旁边穿长袍的是黎利的心腹谋臣,阮荐。我名叫阮景异,认识新城侯张大帅,劳烦将军务必通报一声。”
明军武将打量了浑身泥污的阮景异,点了一下头。
黎利扭过头,用安南话道:“阮景异,本王待你不薄,没想到你是卑鄙小人!”
阮景异没有吭声,只是冷冷地瞧着黎利。
黎利又道:“你知道自己是大越罪人吗?千古罪人!你助纣为虐,让船寇奴役大越,我国从此长夜无尽。”
一旁的阮荐用痛心而愤怒的目光,盯着阮景异。
阮景异忽然开口道:“与我有何干系?反正我是要飞黄腾达了。”
黎利怔怔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大明春色 第八百四十五章 多年后的重逢
升龙城的天气晴朗,无风。绚烂的彩云浮在空中,仿若锦缎,一动不动地又好似一幅彩画。
陈太后站在宫城的城楼上,观望着开阔的升龙城。护城河外一片平坦,除了宫城,城内大多是比较低矮而密集的房屋,远观之下、仿佛布满了整片大地。
明军的人马正在入城,大街上移动的长龙与旌旗隐隐可见。陈太后这里,并不能看到张辅的车驾,也看不清楚那边的人。
但她仍在这里观望,神情反复细微地变化着。
“太后,是否召见新城侯?”一旁的升龙知府阮智躬身道。
陈太后转头道:“说甚么?质问他为何用国王做诱饵吗?”
阮智一语顿塞,想了想道:“太后英明。”
陈太后看了阮智一眼,说道:“细查当天的忠勇之士,那些在国王身边死战不退的人,报上名册,皆重赏提拔。”
阮智弯腰道:“臣领旨。”
他想了想,又谨慎地说道:“据报,南边的明军仍在清剿残贼,说是要追回被劫的财物。况而今黎利等已被逮,地面清靖,王上或可继续南巡。”
陈太后道:“先让他回来罢。”
阮智应了一声,便不再多劝。
大臣说得很有道理,此时再让陈正元回升龙,已无必要;唯一的原因,只是因为陈太后感到后怕而已。所以人们都能猜到,国王南巡遇到大规模叛军袭击的事、陈太后事先根本不知情。
陈太后没有召见张辅,不料张辅主动来了王宫求见,并将黎利押解来了。她回到了宫中,下旨接见张辅等人,想了想、又叫在场的文武大臣都退下了,只留下宫中的近侍。
那黎利自诩安南国的救世主,见了陈太后指不定说甚么难听的话,陈太后不想让大臣们听到。
“哗哗哗……”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先传到了宫殿,那声音越来越近。过了一会儿,张辅和几个明军军士,以及戴着镣铐的黎利才出现在门口。
黎利披头散发,模样十分狼狈。陈太后看向门口,不细看、几乎认不出来了,但她知道此人便是黎利。
张辅身上还穿着甲胄,他率先上前,作揖道:“下官终于捉住了太后的敌人,从此,太后国王可高枕无忧矣。不过事先唯恐走漏消息,下官等未能告知太后详情,实在有愧。”
陈太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道:“幸得国王有惊无险,事情过去就算了。结果总之很好。”
张辅道:“太后宅心仁厚,下官敬佩。下官今日觐见,也是来告辞的。只待东关的事交接好,下官便要押送贼首回京献俘;走的时候,便不再前来道别了。安南国驻军,今后暂由丰城侯李彬统管。”
陈太后道:“张将军近年费心安南国事,本宫心存感激,希望后会有期。”
张辅抱拳作拜,应了一声。
陈太后的目光从张辅身上移开,看向后面的黎利,缓缓地走了过去。
黎利的双手铐着,他抬起头来,只能左右甩动蓬乱的头发,才能让脸露出来。他静静地观望着陈太后。
“升龙城郊外,庄园一别,便是多年。没想到还能见面。”黎利主动开口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语气居
然十分镇定。他的脸上还带着戏谑般的冷冷微笑。
他说的是安南话,一旁的张辅应该完全听不懂,只能默默地观察着俩人的神态。
黎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陈太后,眼神有些肆无忌惮,让她感觉十分不舒服,好像他现在还敢垂涎她的姿色似的。
陈太后拿着柔软的丝绢,轻轻按在鼻子前。走得近了,她闻到了一股难受的气味。
当年在庄园的墙上,黎利按剑走近,那场面、陈太后至今记得,当时她畏惧地后退了半步。而今她主动走向黎利,恍惚之中好像一个轮回。
“哼!”陈太后走到他面前,冷笑了一声,心中隐隐感受到一些报复般的快意和得意。
黎利微笑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把船寇皇帝侍候高兴了?可惜,如今我无法享用那样的待遇。”
陈太后听罢心头羞怒交加,脸上露出了一丝隐忍的怒气。但她很快忍住了,依旧冷冷地看着黎利。
黎利又道:“你选择了船寇,终究不过是走狗;没有船寇做靠山,便甚么都不是。千百年之后,你也只是个让唾弃的罪人而已。”
陈太后终于开口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投靠你?让你借用我的王后名分自肥,眼睁睁看着你害死我儿子,然后沦为你的囚奴贱婢,这样我才算是高尚的人?”
陈太后没有回骂他,但一席话说得、顿时让黎利哑口无言,他好一会儿无法回答。
黎利脸上的笑意已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沉默之后,摇头道:“妇人掌权,心中全无大义,对国家真是个悲剧。”
陈太后冷冷问道:“你所言的大义是何物?”
黎利道:“摆脱船寇奴役,中兴大越。”
陈太后笑了笑,说道:“你想听我的大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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