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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黎利好奇地点了点头。
陈太后道:“和平,善待。”
黎利摇头道:“妇人之见。大越近期要攻打占城国,到时候你最好问问,大越军从顺化到毗阇耶(归仁)一路上,究竟发生过甚么。”
陈太后皱眉看着黎利。她的情绪稍稍有些失控,声音异样地说道:“当年国君被谋|杀,国家大乱。胡氏到处搜捕我们母子,各方野心勃勃的豪族也在四面寻找,不过是想利用我之后再除掉。我们朝不保夕、每日胆战心惊,谁管过我们母子的处境?你口中的船寇,庇护我们母子多年,又一手将王权交给我们;他很善待我们,从来都是以礼相待,还让陈正元与皇子一起读书受教。”
她顿了顿,冷冷道:“‘寇’尚能如此,你们为何对我如此残忍?谁是敌,谁是友?”
陈太后说完这通话,也不想再听黎利多言了,她转头面对张辅,用汉语道:“新城侯一举铲除叛贼,此乃大明与安南两国之幸。”
张辅拜道:“愿太后安康,安南国国泰民安。下官告辞。”
……阮景异过了几天才回到升龙的安南都督府,他已经得到了张辅的许诺。不久之后,阮景异会做安南都督府同知,这是大明朝的官;同时出任安南国的兵部右尚书、兼领清化知府。
这些许诺,须得大明朝廷批准之后、才能落实。因为张辅没有封官的权力,他只能表功、提出建议。

过阮景异觉得一切回报都是确定的,迟早而已。
之后的几天里,都督府陆续有些消息传开。明军通过阮景异的指点、以及叛军俘虏的带引,荡平了多个叛军据点村寨,并在黎利的庄园里,逮捕了一些人,追回了部分赃|物。
今日,忽然有个明军武将前来,问阮景异:“阮将军,你认识叛贼阮荐的妹妹、阮兰芳?”
阮景异点头道:“认识。”
武将道:“她说想见你一面,如何回应?”
阮景异想了想,道:“劳烦将军引见。”
在明军将领的带引下,阮景异走到都督府里的一个院子里,走到一道上锁的门前。守门的军士打开了铁锁,掀开房门。
明军将领道:“阮将军说完话,叫守卫关好门便是,告辞。”
阮景异道谢一声,走进了房间。
只见兰芳正慌乱地整理着头发,她看了阮景异一眼,便上来恭敬地行礼。
阮景异见房里有床和凳子,便找了一条凳子自己坐下,说道:“阮姑娘坐下说话罢。”
兰芳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我对阮将军不好,你没有生气吧?”
阮景异摇了摇头。
兰芳又轻声道:“我后来回想,阮将军对我挺好的……是我不对,不该那样对你。阮将军,你能不能为我长兄等人求求情?”
阮景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兰芳,没有吭声。
兰芳有点畏惧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地靠近过来:“你若能救我们家,我定会感激阮将军,并且、且……你不是想要我吗?”
阮景异道:“我求情,不一定管用。”
兰芳道:“听说你在新城侯跟前说得上话,试试可以吗?”
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虽然很勉强,但笑得很好看。
阮景异再次打量着兰芳姣好白净的容颜,心头按捺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快意。
他犹豫了片刻,忽然叹道:“我是背叛者,说实话也不太在意别人的死活。可我家总算是将门贵族,我敢做敢认,不能太卑鄙。”
“甚么意思?”兰芳困惑道。
阮景异道:“你二哥阮齐是我亲手杀死的,我还怎么与你好?”
“甚么?!”兰芳后退了两步,震惊地盯着阮景异摇了摇头。
阮景异道:“你要是不死,迟早会知道内情。我不杀阮齐,怎么向新城侯密报消息?”
“你……阮景异,你……”兰芳使劲摇着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痛骂此人,眼泪立刻从她的眼睛里冒了出来。
阮景异却冷静地说道:“当时阮齐从树上跳下去,跑了一段路。我追上之后,先捅了他一刀,没捅|死,便又上去按住他的脑袋砍下来,当时他叫得非常惨,像杀猪一样。我把他的头颅烧了,无头尸身估摸已经被山里的野狗啃掉了。”
“你为甚么要说这些?”兰芳哭道,“阮齐哪里得罪你了,我哪里对不起你?”
阮景异认真地说道:“确实没必要。可我忍不住想说,说了觉得非常舒畅。”





大明春色 第八百四十六章 安得猛士
阮兰芳在斗室中呆坐。之前她还能前思后想、考虑很多事,现在心头却如有乱麻,无法再理清思路。
“叮!”房门又传来了开锁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望着那道门。过了一会儿,门便被打开了,一群人站在了门口。有个没胡子的安南人太监,以及一些穿着盔甲的军士、其中还有安南将士。
两个明军将士拿着镣铐走了进来。那个太监摇着头,用很生涩的汉话说道:“不必。”于是拿着镣铐的人站在了旁边,没有再上前。
太监转身,看向阮兰芳,换作安南话道:“阮姑娘,跟我走。”
一众人带着她,走出了都督府大门,让她上了一辆马车。他们竟然一路去了王宫,阮兰芳感到十分困惑。
良久之后,她果然在王宫里下了马车,接着被带到了一间宫室内。这时她便见一个头戴凤冠、身披礼袍的美妇坐在里面,她的身材高挑凹|凸有致,姿态雍容高贵。阮兰芳见她的装扮和模样,很快猜出此人应该是陈太后。
穿着盔甲的侍卫离开了,太监对阮兰芳道:“快去向太后见礼。”
阮兰芳走上前,屈膝行礼,径直问道:“太后召我到王宫,所为何事?”
陈太后打量着她,温和地说道:“救你。我已经给新城侯张辅言语过了,才能接你进宫。”
阮兰芳面露惊讶,立刻跪伏在地,哀求道:“求太后、救救我大哥,我定当牛做马报答太后。”
陈太后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上前,亲手将阮兰芳扶起,好言道:“黎利和你兄长做的是甚么事,你知道的罢?”
阮兰芳愣在原地。
“无人能救他们。即便是阮姑娘一人,敢救你的,整个安南国、也只有本宫了,只因你是个女子。”陈太后道。
阮兰芳问道:“太后为何要救我?”
陈太后道:“同情。你是无辜的,毕竟那些事你做不了,只是被牵连罢了。”
阮兰芳的眼泪、忽然又流淌在脸上,“我二哥又做了甚么坏事?他甚么也不懂,最爱做的事,便是写诗。他从来没杀过人,待人那般友善……”
陈太后好言道:“可是,本宫也救不了死人。”
阮兰芳的情绪忽然失控了,哭诉道:“阮景异为甚么要那样对他,为甚么要那样对我?世上竟有如此可怕之人,他在黎利跟前要了一枚镯子、想讨好我,又百般诉说衷肠,竟然都是假的,竟然在背地里那般狠毒!我恨他,我恨所有人!”
陈太后的声音却很冷静:“他如果继续欺骗你,玷污你之后、再告诉你真相呢?”
“甚么?”阮兰芳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陈太后。
兰芳忽然想起了阮景异说的话:我是背叛者,说实话也不太在意别人的死活。可我家总算是将门贵族,我敢做敢认,不能太卑鄙。
此时此刻,兰芳才忽然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阮景异的意思是
,他还不是太卑鄙?
阮兰芳的身子忽然颤|栗了一下,浑身打了个寒颤。
陈太后看着她说道:“你以前受的庇护太多了。相比我见过的坏人,黎利、胡氏父子等,阮景异本身倒还没那么坏……你今后愿意受我的庇护,侍奉我、忠于我吗?”
阮兰芳有些茫然地看着陈太后,过了会儿,她终于点了一下头。
陈太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说道:“既然有机会活下去,日子总得继续,你先不要想得太多了。”
……张辅已经离开了升龙城,去了东北边的松台卫(海防市)。
他站在松台卫的卫城墙上,极目眺望,已能看见入海口上的无数船帆。明军运送盔甲、火铳的船队已经到了。
大明船队最终要把东西送到东关城(升龙、河内),却没有走大江(红河)的入海口;而是走松台卫这边。因为北面的内河水道,相比之下更加安稳。
在松台卫所在的白藤江入海口,同时有三条江、以及一两条支流河水,从这附近入海。这些江河能通东江、然后从东江通红河。在这个方向有松台卫、河东卫(海阳)、志灵卫、北江卫、谅山卫五个明军卫城,还有许多屯堡、官铺,航线上有重兵,非常安全。
这批精良的军械用于装备安南国的军队,主要是为了在南攻占城的战场上、确保安南军的优势。当然军械不是白给的,需要安南国用稻米、蚕茧支付此项军需费用。
安南国君臣对此没有异议,因为军械的价格很低;明军之所以支持他们,不过是因为盟友关系。如果大明放开售卖,很多国家、都会争着用这样的低价购进。毕竟除了大明铁厂,所有地区的人即便有制作盔甲的技艺,成本也相当高,诸国军队的铁甲装备很少。何况安南都督府的明军武将,还会帮助安南军训练军队。
而此次安南、占城之间的战争,明军不会直接参与。到时候明军只会派出一些文武和小队人马,到战场上进行观察。
张辅眺望着大明的一片片船帆,沉思了许久,大概能理解到圣上的远略。
他站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城头,回到了卫城中的衙署内。这时李彬、黄中两员大将已经到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面生的武将。
李彬引见道:“大帅,此乃活捉黎利的骑兵百户马敢。末将率精骑驻清化时,马敢便效力于军中。”
张辅点头道:“马百户有大功,本帅进京之后,定在圣上跟前为你请功。你在都督府等着消息罢。”
马敢抱拳执军礼,喜道:“末将多谢大帅栽培!”
张辅看向李彬道:“此番丰城侯突袭黎利,隐蔽人马、时机捕捉都很恰当,用兵娴熟,居功甚大,本帅也定为你请功。”
李彬道:“末将皆是听从大帅军令而已。”
张辅回顾左右,接着说道:“本帅押解贼首进京献俘,此后以丰城侯李彬暂代‘安南都督府’左副都督(都督是安南国王陈正元兼领,挂个名头),黄
中为右副都督。一切军务皆由丰城侯决断。尔等定要遵照朝廷政令训言,不可有丝毫松懈。”
几个人一起拜道:“末将等得令!”
黄中的脸上露出一些失落的神情,倒也没甚么不满。毕竟李彬是靖难武将,地位高得多,以李彬为帅、让人心服口服。
张辅猜测,黄中的失落、估计是觉得进京献俘可以把李彬一起带走,如此一来安南都督府武将的地位,便是黄中最高了。
不过张辅心中有数。这个黄中是张辅的旧部,虽然很听张辅的话,可是能耐确实有限;而且黄中比较容易冲动,几次被袭扰之后,便想大肆屠戮安南人以泄|愤,不符合如今朝廷的方略。所以张辅不会让他在安南国掌权,省得增添烦恼。
黄中在安南国很久了,确实没多少建树。起初太宗皇帝把他从广西调来、护送陈天平,事情就办砸了,黄中遭受伏击差点全军覆没。要不是张辅为他求情、从诏狱里捞出来将功补过,黄中早就被斩了。张辅也没看错,黄中为了活命,在后来攻打重兵防守的多邦城时、非常卖命;那次也几乎是黄中唯一拿得出手的军功了。
张辅沉默了一阵,便叮嘱李彬道:“除了官军五卫控制的地区,将士们不要擅自去安南国别处,也不要过于干涉安南王室、地方官员的事务。有关安南国的军政诸事,都听陈太后的意思,若有不满之处,则上书朝廷言明情状,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与安南人冲突。”
李彬道:“末将谨遵大帅训话。”
黄中问道:“大帅走谅山卫、广西布政使司回国么?”
张辅点了点头:“走陆路。”
不久之前,他带兵坐了一趟海船去演州,亲自感受到海上的情状,确实不太安稳。当时遇到了一场不大的暴风雨,那船简直像被抛起来了似的、随时都会散架。海路的安危,往往很靠运气,除非是乘坐大宝船。张辅还是觉得,能走陆路最好不坐船。
黄中问道:“大帅何时启程?”
张辅道:“五日之内。”
黄中道:“末将等设宴,为大帅饯行。”
张辅却摆手道:“算了。”
黄中十分不舍地说道:“大帅还会回安南吗?不知何时才能重逢?”
张辅顿时感觉到了一些伤怀,离别似乎总是这样。他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本帅要听从朝廷安排。不过你们若能好生驻守安南,过些时候,本帅可以请奏圣上,把你们调回国内。”
他说罢,便走出了衙署,抬头观望着自己数次征伐的土地,回头道:“临行之时,宴席不用了,找来乐工奏一曲裴侍郎的《万里金陵》吧。”
李彬等人的目光里顿时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情愫,大家都郑重地默默点头。
一阵海风吹进了卫城,让人感受一阵凉意。刹那之间,张辅想起了汉朝的一首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大明春色 第八百四十七章 人各有志
到了腊月,大明京师的气温很低了,与安南那边的气候截然不同。
第一场雪忽然降临,不过下得很小。点点白色的雪花在小风中飘荡,雪花落到砖地上,很快化了。宫中的地面上很潮|湿,仿佛下过一场小雨似的。
曾经朱高煦在北平待过很长时间,相比北平的冬天,京师的湿冷还是要温和一些。这个季节要是在北平,稍微穿薄了、人在外面根本熬不住。而在京师,屋子里外似乎也差不多,如果不烧炭取暖的话。
宦官宫女掀开柔仪殿的门,待朱高煦走进去,她们便随即关上了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道:“奴家这就去升火。”
朱高煦闻声看去,便看到了连氏,她的眼神里露出了些许惊喜,动作也很轻快。朱高煦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好一阵子没到柔仪殿这边来了,因为东暖阁的空间稍小,更容易取暖。
她刚说完,似乎意识到了太监王贵等人的诧异,她的脸色顿时有点难堪。确实生火取暖这些小事,根本不用对皇帝说的。
朱高煦见状,向她投去了善意的微笑,若无其事地点头道:“把炭火烧起来,最近两日的天气真的挺冷。”
连氏的脸颊有点红,看了他一眼,便埋头去忙活。
朱高煦的团龙服外面、披着一件羊羔毛皮大衣,他也不脱下来,径直到那张大桌案后面坐下。
王贵上前躬身道:“禀皇爷,宁远侯(何福)有三个成年儿子,何魁一、何魁四、何魁六。何魁一已经娶妻成家,娶的是徐章的次女……”
朱高煦听到这里,顿时觉得、何福是一个愿赌服输的人。
徐章是靖难武将,当初何福娶了徐章的寡居姐姐,很多人都觉得何福这个建文朝旧将,不过是想通过联姻自保;朱高煦也是这么认为,否则以何福的地位、根本不必要明媒正娶一个寡妇。
然而徐章时运不济,他的长女做了赵王妃之后、却被休了,这件事是经过父皇母后同意了的。至此徐章就被冷落了。估摸着当时朱棣也心里有数、此事有点对不起徐章,猜测徐章有怨气,却反而疏远了徐章。
徐章家已经日渐落魄,何福仍继续与徐家联姻。看来何福也不是个太势利的人,据说他和续弦夫人的感情很好。
王贵接着说道:“次子何魁四、好似并非正经之人,奴婢打听到了他的一些事。说何魁四常在京师街巷游逛作乐,喜爱弹唱。有一次何魁四带着个奴婢,竟乔装成落魄小子、在酒肆内卖唱,得了许多赏钱。宁远侯知道之后,责怪他丢人现眼,便是一顿好打。”
朱高煦听罢也笑了,随口道:“幸好不是在洪武年间。”
王贵道:“可不是哩?”
太祖皇帝是最厌恶勋贵、武将的子弟弹唱的,认为是不务正业,一旦太祖知道,最轻得砍手指。不过太祖驾崩之后,那些严苛重典已经没人用了,朱高煦自然也不会因为这种事、严惩臣子。
在朱高煦看来,勋贵武将家出现不务正业的子弟、实属正常,根本不可能管得住。而且每个人爱好不同,也没甚么罪,只要想办
法不让这些人掌兵权就是了。
朱高煦忽然问道:“何魁四卖唱得了钱,钱拿来干甚么了?”
这个问题的角度有点刁钻,王贵怔了怔,忙道:“好像是给了别的卖唱乞丐。”
朱高煦顿时笑了一下。
王贵道:“好在何魁六,倒比较像宁远侯,勤于练武、喜爱兵书。不过何魁六上头还有个未成家的二哥,按理应该等何魁四先成亲才对。”
朱高煦道:“不必管那么多规矩。你把这两兄弟的事,都给宝庆公主说说。回头朕寻个机会,把何福和他的儿子们领来,再让宝庆公主亲眼看看,听她的意思。如果都没看上,让她别急,朕再给她物色好的。”
王贵拜道:“奴婢遵旨。”他接着便叩首告退了。
这时连氏将泡好的热茶端上来,轻轻放在了桌案上,偷偷看了朱高煦几眼。
朱高煦先前与王贵说话时,也感觉到做着琐事的连氏、时不时在瞧自己。不过这宫殿里只有他一个男子,又是最让人关注的皇帝,连氏一直留意他,似乎也是正常现象。
朱高煦忽然也转过头看她,连氏似乎吓了一跳,急忙把目光回避了。
“你有甚么事想对朕说?”朱高煦好言问道。
连氏只得定住神,轻声道:“圣上对谁都那么好吗?”
朱高煦摇头不语,心说掌权的人还能这样?不过我确实不是条疯狗。
连氏沉默片刻,说道:“圣上对宝庆公主很好。”
朱高煦一面翻开桌案上的奏章,一面说道:“宝庆公主是我的小姑姑,可年纪比我还小很多。她还是孩儿的时候,皇祖便驾崩了,是我父皇母后、将她亲手养大得。所以感情上、她就像我妹妹一样,如今父皇母后都不在了,我当然要为她的婚事作主,让她有个满意的归宿。”
他接着转头看着连氏笑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谁知道宝庆公主喜欢怎样的人?”
连氏屈膝道:“圣上所言极是……奴家来磨墨。”
大殿里安静下来,小雪无声地在外面下着,只有从砚台里发出的“沙沙沙”细腻的声音。
朱高煦提起笔,在墨汁朱红的那只砚台里、蘸了一下,开始在奏章上写批复文字。他从余光里瞧见,连氏磨墨的时候、眼睛是看着他的侧脸的,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过来一会儿,磨墨的声音不见了。连氏甚至轻轻靠近,朝朱高煦面前的奏章上看了一眼。
朱高煦转过头,连氏的脸顿时一红。他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尴尬的人,便又看着她随和地微笑了一下,连氏怔了一下,轻声道:“圣上的字写得真好看。”
“过奖了。”朱高煦随口道。
殿中的炭火越来越旺,正殿的门窗也是关着的,室内的温度渐渐升高。朱高煦穿得特别厚,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帮我把大衣脱下来。”
“是。”正在旁边的连氏,抢先应了一声。
她的动作十分轻柔,好像朱高煦是豆腐做的一样、生怕碰坏了
,如此动作便很慢,墨迹了好一会儿。朱高煦的侧脸已感觉到了一丝暖意、那是她呼吸的触觉,明明她做这件事没用力气,呼吸却有点沉重。
朱高煦顿时转头看她,却见她的神态依旧那么严肃,丝毫没有淫|邪表情,在一瞬间朱高煦甚至有点怀疑、刚才自己感觉错了。
连氏的手指轻轻一颤,似乎忽然受到了微微的惊吓。她的眼神稍微一转,很快又大胆地将眼睛转过来,默默地直视着朱高煦。没经过宫廷里的教习,她确实与一般宫女不同,不太遵守礼仪。
一时间俩人面对面地,离得非常近。朱高煦忽然觉得,连氏长得挺好看的。她不是那种、初见就让人非常惊艳的相貌,不过很耐看,略厚的朱唇、上唇微翘,匀称对称的五官,单眼皮眼睛的感觉很特别。她的皮肤白净、很柔软,但因她很年轻、皮肤下也有点脂肪,皮肤不显紧致,倒也让人见之十分温柔。
那貌似严肃、正派的神情,也能引起人的好奇,朱高煦忍不住会猜测,她是不是任何时候都能这般认真?
大衣终于去除了,连氏拿着东西、走向墙边的一个柜子旁,在那里叠好。
朱高煦抬头说道:“你们都下去罢,有一个人侍候着便够了。”
其他宫女纷纷屈膝道:“是。”
连氏听到这里,顿时转头看了过来,她的脸颊在炭火旁边更红。
她放好了大衣,回到朱高煦的身边,侍立在那里。大殿里只剩两个人,忽然之间却冷场了,他们俩都没吭声。连氏似乎很紧张,朱高煦倒是淡定得很。一时没话说、觉得有点唐突,他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在奏章上写字。
“圣、圣上说得对。”连氏的声音微微发颤。
朱高煦听到这里,便停下了笔尖,转头看着她。
连氏回避着他的目光,轻声道:“奴家从家乡进京后,好几年都是一个人住。可正是独居、倒还习惯,不像这几个月,总是能见着圣上……”
她说话之间,好像没有换气似的,说完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接着仿佛窒息般地深深地呼吸着。朱高煦看见她的手指再次使劲拽住了袄裙上衣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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