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姚芳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身边的大内胜,然后目视着对面走廊上的武士。大内胜也看到那个武士了,接着转头与姚芳面面相觑。
大内胜似乎有话要说,但俩人无法交谈,语言不通。于是只有沉默,他们继续向前面的厅堂走去。一时间,气氛就像这阴郁而寂静的宅邸,仿若隐藏着某种煞气。
厅堂里跪坐着好几个武士,都是陌生人,大致应该是陶靖的家臣、以及石见城的日本武官。
众人各自以习惯的礼数,先默默地见礼。其中有个翻译客气地说道:“昨夜城中发生了不好的事,让姚先生受惊了。”
姚芳镇定地回应道:“无妨无妨。虽说原本打算与毛利将军去银矿,但下了雨道路也不好,延误一两日并无大碍。”
于是翻译的日本人,便开始引荐其他人。
姚芳主动问道:“查到凶手的底细了吗?”
对面沉声说了一阵日本话,翻译便道:“在陶将军别院里,抓到了刺客活口,身份是贱民(日本国被俘获的虾夷等战败者,或是冒犯了贵族的人,会被划为贱民,只准从事一些最低贱的生计、世代不得翻身)。”
翻译官接着说道:“犬养贱民之人,乃关东上杉氏;据刺客招供,上杉氏许诺贱民,事成之后能得到丰厚奖赏、并脱籍贱民。此事只有贱民一面之词,尚不能完全确认,还望阁下先禀报明军都督府,暂且不必公诸于众。”
姚芳抱拳道:“言之有理。”
那些日本人又是一阵交头接耳,翻译官问道:“阁下见到陶将军之时,陶将军情状如何?”
姚芳顿时一愣,他和大内胜事先没能商量细节。稍微复杂的汉话句子,大内胜也是听不懂的,俩人此时相当于被隔开审问了。这时候姚芳要是随口乱说,有可能与大内胜的话产生矛盾。
姚芳想了想道:“此中内情,在下想先行禀报盛大帅,望诸位准允。”
那几个武士小声议论了一会儿,果然便不再多问姚芳。他们都向姚芳鞠躬行礼,姚芳也抱拳还礼。
接
着武官们便开始询问大内胜,气氛变得不那么和睦了,其间数次争吵、又有相互呵斥。可惜姚芳不懂日本话,未能明白他们之间的争执详情,只听明白了简单的“混蛋”等词语。
大内胜和那几个武士都未解剑,身上带着长短倭刀,某种时刻姚芳甚至担心他们诉诸武力!
争执的缘由,姚芳能猜到一些。大内胜至少有两处嫌疑,几乎无法解释、让人信服:其一,昨日事发之时天已黑了,为甚么涩川氏会出现在事发之地?其二,为何涩川氏身上有血污?
然而最神奇的是,大内胜居然毫发无伤,最后被放走了。
二人离开城主宅邸,一路回到了大内胜家。
桌案上摆好纸墨之后,终于可以“交谈”了。姚芳提起笔停顿了一阵,他本有很多疑惑想问,却一时不知从何开始。想了一会儿,他便写了一行话,大意是:为何武官们不干脆把幕后凶手、径直确定为关东上杉氏?
大内胜:幕后凶手若是上杉氏,由谁出面问罪呢?
姚芳这才大致猜测,好像是这么回事……如果石见国的日本武士、去向上杉氏问罪,便是自取其辱,因为上杉氏根本不怕石见国陶家;而由大明国人出面,则坐实了陶家背叛全日本、变成大明国走狗的事实。虽然都是事实,但陶家家臣似乎十分在意那一层遮羞布。
大内胜:他们发现我有嫌疑时,考虑过把罪责推到我身上。
姚芳:为何又放你回来了?
大内胜:两个缘故。陶氏要听从大内家之意,而大内家现在四面树敌,应该不愿意放弃涩川家的支持;我与涩川家有联姻。另外,陶家已察觉,我与大明国人、至少与姚先生的关系逐渐亲近,不愿意擅自得罪大明官军。后来陶家家臣便没敢贸然出手,此事石见城应该会先与明国大将商议。
姚芳:这便是你昨夜没有一怒之下、把涩川氏一并杀掉的缘故?
大内胜盯着姚芳,微微点了点头。
姚芳想了片刻,便写道:大内君可将涩川氏之奸|情,告知涩川家家主,并表态既往不咎重修旧好;作为回报,涩川家家主应为你求情、向家督大内盛见要求庇护。
大内胜看罢,点了点头,慢慢说道:“多谢。”
姚芳:石见城城主如此危险,谁会来继任?
大内胜:暂且不知道,但必定有人愿意。不管有多危险,却仍是养尊处优的城主,很多人争着想做,但我不会争那个位置。
就在这时涩川氏端着木盘,走了进来。大内胜不动声色地、收起了写满字的纸张。
涩川氏跪坐在桌案旁边,向二人鞠躬行礼。姚芳盘腿坐着的,这时也抱拳作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节。姚芳又忍不住打量着涩川氏的神态与模样,但他心中没有甚么歪念;只是因为对大内胜感兴趣,所以留意涩川氏罢了。这妇人看起来十分恭顺,让人觉得谦虚而温和,要不是姚芳亲眼所见,甚至不太相信涩川氏干过的事。
过了一会儿,姚芳发现大内胜也在观察自己,便收回了目光,默默地对坐在木案旁。
涩川氏离开之后,大内胜提起笔想写甚么,却终于没有留下片言,将毛笔重新放下了。
姚芳也没有追问。二人的“交谈”便自此结束,茶也没有喝,姚芳走出了房间。他从院子里的那处小庭院旁边经过,慢慢地走着。
虽然他为大内胜出谋划策,但他自问,如果自己是当事人,有可能无法自制、如此隐忍。这趟日本国之行,大内胜似乎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姚芳回顾往事,想起自己曾经的肆意妄为,又对比大内胜遇到此类羞辱时的忍耐冷静;姚芳再次感受到,皇帝朱高煦给他的极度宽容与温情。那种程度的温情,大概只有亲人才能给予。
他忽然很想回国。不知此次在日本国的功劳,能不能重回朝廷,重回圣上的身边效力。
……毛利贞长要沿着银矿驿道巡视,姚芳与大内胜也照原先定下的行程,陪同走了一遍。再次返回石见城,姚芳便向大内胜辞行,并邀请大内胜在机会恰当之时、去大明国游玩。不过这番言语,也许只是客套话罢了。
不久,一支运载矿银的货船、护卫战舰组成的船队,要从石见卫港口启航,前往京师。征夷左副将军平安、姚芳、侯海等人,决定随船回国。
军中文武,劝说平安走朝鲜国陆路。陆路着实也比海路安全得多,但若是走朝鲜国陆路,大伙儿还得先到辽东、再到关内,从北平布政使司到京师又是一段长途跋涉。
平安拒绝了劝诫,说了一句“生死由命”了事。
港口中飘着一艘巨大的宝船,远观如同海面上的一座城。即便是海边修建了码头,巨舰吃水太深、仍然无法在此地靠岸。大伙儿走上码头,来到了一只小船旁边,然后转身与石见卫的文武道别。
说了一阵话,送行的将士们抱拳执礼,陆续说道:“愿诸位一路顺风。”
姚芳观望了一阵,并没有看到日本人大内胜。
他想了片刻,心道:守御司北署想拉拢大内胜这个日本人,必定会提供一些庇护;所以石见城的日本人,应该不敢拿大内胜怎么样。
一行人陆续上了小船,军士们用桨划动着向宝船驶去。
小船上有人观望着远处的巨舰,说道:“船越大,越能抵挡风浪,坐宝船没甚么危险哩。”
五大三粗的平安笑道:“你若怕死,现在回岸上还来得及。”
“哈哈……”武将们哄笑了一阵。说话的人十分难堪,强行辩解道:“末将是说,咱们不会有事,哪里怕了?”
小船尚未到达,前方的宝船上响起了“叮叮当当”铜铃声,接着宝船上的旗帜开始持续挥动。码头上、海面上的各处大小船只,风帆也在滑绳中渐渐升起了。
归途似乎已经开始。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六十一章 锦绣京师
东海上三四月间的季风,乃东北风。
季风将大明海军主力舰队、以及货船护卫舰组成的编队,顺利地吹回了大江(长江)入海口。平安、侯海、姚芳等人也抵达了京师。
大明海军主力舰队没有来京师,船只大多停泊在了刘家港(上海附近)的船坞进行修缮。乃因京师的龙江港日渐拥挤,放不下那么多大船了。
京师的景色依旧典雅,朝霞中的浮屠、古寺,雕栏画栋、亭台楼阁古色古香,似乎没有甚么变化。这两年变化最大的地方,恐怕便是龙江港,前来的船只越来越多,贸易愈发繁忙。
这里不仅有从朝鲜、日本、辽东、南方诸地来的海船;还有大江水系上,各地的商帮江船。京师城外的新码头,也在江边不断兴起。
刘鸣在出任工商法提举之后,没有辜负朱高煦力排众议的提拔,他已有建树。
这个己丑科进士,不断变革商税法令,并在廷议后通过了多个法令的决策。刘鸣主要是依据唐宋的旧制,对大明市舶提举司等衙门、进行变法。
朝廷增加了进口关税法令,以十抽一的实物税为准;并发给凭票,以备巡检。民间商帮从海外运回来的货物,一般都是贵重之物,抽取实物避免了市面价格变动、造成的税收数额不准确。这些舶来货物,由市舶提举司进行批量售卖,价高者得。
而原先国内货物流通的税收,主要是收“过路税”;官府衙役在城门、关隘等处,设卡收钱放行,每次的数额收得不高。但是其中规矩混乱,收入都被当地官吏拿了,根本没法查实,完全是糊涂账之一;还存在反复收钱的状况。
刘鸣变法之后,立法将全国各地关隘城门的商税,全部收归市舶提举司。
市舶提举司的分司收了钱之后,照样会发给商人一种有期限的凭票;商人拿到这种票据之后,限期之内不会再有税收。凭票上会写明,商队运货从何处到何处。
因为有巡检在各地活动,商人交了税必须索取凭票,以备检查;所以市舶提举司用这种凭票的印发,便能控制各地分司的账目。
原先印发宝钞的官吏工匠,径直换到了市舶提举司干活。大明宝钞具备的各项防伪技术,总算没有浪费;而且因为票据有期限,不同时间发的票据,会有不一样的编号、字号等新增防伪技术。如此一来,仿制的可能已极大降低。
同时立法,伪造市舶提举司票据者是重罪,杀头、抄家,举族流放边关。
于是,刘鸣遭致了各地官吏的多次弹劾,理由是五花八门。但京师衙门的大臣们、反对者很少,因为原来那些“过路费”,京官们也是收不到的。
朝廷为了平衡地方官吏收入的减少,正在酝酿驿站变法。以前公干的京官去地方,甚至官僚家眷,都会在驿站免费得到供给;而驿站的花销,实际是由当地县衙负担。此项转嫁给县衙的负担,有人提出划归国库。
皇帝朱高煦也提出了一些变法措施。比如让各地商帮,到户部分
司注册名号、登册法人。这些正规商帮,可以在央行下设的“户部钱庄”得到借贷。但商帮借到的钱款,不得用于乡村的土地典押借贷,否则会面临严惩。
但是这个法令有争议,朝中不少大臣提出了反对。一些人认为,从央行钱庄流出去的钱款,无法堵住流向“土地兼并”的路子。因为商人们可以勾结当地士绅,进行一些复杂的活动,不容易查出来。
此事便还在商议之中。
日趋庞大的官府机构、朝廷产业,不断开源的收入,大明王朝在朱高煦的统治下,正在迅速蜕变。
……奉天殿那边的钟磬之音未歇,礼乐传遍半个皇城。皇帝赏赐从日本国回来的功臣,庆功宴到下午仍未结束。
晚春初夏,下午的阳光明媚,人们已能感受隐约的热浪。贵妃妙锦走到金水河上,便在汉白玉雕琢的石拱桥上停下了脚步。
身边有个宫女给她打伞,也立刻站定了,让油纸伞正好为妙锦遮挡娇|艳的阳光。妙锦听着东边的音乐,便循声观望了一会儿。
红墙门楼挡住了视线,这里看不到奉天殿的场面,只能瞧见奉天殿宏伟的重檐殿顶,琉璃瓦在远处泛着光辉。打伞的近侍轻声说道:“圣上怕还在奉天殿,不在这边的柔仪殿哩。”
妙锦没有说话,只站了片刻,便继续往东行,身边的一队宫女宦官也恭敬地跟着迈开了步伐。
一行人过了石拱桥、到金水河东岸,很快就进了柔仪殿正门楼。妙锦从一道廊屋上走去,向正殿那边走。
廊屋上有穿着月白裙的几个宫女,见到妙锦,远远地就避道一旁,半蹲在路边,低眉顺眼地行礼。妙锦见状,也只好保持着端庄的姿势与神情。
她穿着深青色的交领长袍、大红色凤纹衣边,挽起的发鬓上只是插着简单的黄金凤簪,虽然没穿礼服,却也尽显雍容华贵。
“见过贵妃娘娘。”宫女们齐声道,有个小姑娘悄悄偷看了走近的妙锦一眼。妙锦没有转头,但从余光里发现了。她的身材高挑,长得美艳,确实引人注目,连女子也想看她。
妙锦走到正殿门口,侧目道:“你们自便罢。”
“是。”随从们屈膝道。
她走进了正殿,果然里面空无一人。西北角那茶几旁边的泥炉,也是冷冰冰的没升火,不过她也不想喝茶。
朱高煦还在朝廷里没来,不过他会来的,因为今天正好轮到妙锦侍寝。妙锦打算在这里等他。
妙锦缓缓地走动了一会儿,便饶有兴致地踱到那张大桌案后面,在朱高煦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面对着正殿的六扇门,坐在这里果然感觉到、有某种堂皇的感觉。
不过妙锦很快就觉得无趣了,她在无人的大殿上,渐渐放松,脚从长裙中伸了出来,在地面上方晃动着,然后观察着桌案上堆放的东西。朱高煦今天似乎来过这里,将这桌案弄乱之后、还没人收拾。
有很多地图、卷宗,还有堆放着的奏章
。纸墨等物都摆在那里,砚台上的毛笔似乎还没完全干透。
妙锦便拿过来一张纸,提起毛笔蘸了两下,在上面随手写写字。
不知过了多久,六扇门那边的光线微微一暗,妙锦抬起头时,便看见身穿大红色袍服的朱高煦走进来了。朱高煦朗声道:“贵妃要帮我披阅奏章吗?”
可能之前他与大臣武将们说话、那种豪爽的情绪还没收回来,此时声音很大。
妙锦一边起身,一边说道:“算了罢,挺没意思的。”
朱高煦走了过来,埋头瞧了一番她的脸道:“是不是感觉无趣了?”
妙锦看了他一眼,摇头道:“刚来没多久,才写了几行字,你便来了。”
“我不是说这个。”朱高煦在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了下去。
妙锦稍微一想,便道:“倒是觉得日子过得太舒坦,只觉光阴如梭。我也曾想过这事,或许要归功于皇后宽容,圣上又很会预防事端。”
朱高煦随口问道:“怎么说?”
妙锦道:“郭夫人、马夫人,一个让你送去了凤阳,一个送到了宫外。这两个人要是在宫里,怕没那么太平。”
朱高煦的脸色忽然露出了一丝愁绪,接着便消失了,看着妙锦笑了一下。
妙锦不禁说道:“我以前从没想过,在皇宫里做妃子,还要与一大堆妻妾共处。却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感觉还很顺利,哎……我常常觉得,高煦与世人真是很不一样,又说不上来究竟怎么回事。反正我不相信,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像你这样的人。”
“别多想了。”朱高煦道,“不过妙锦也是少见的女子。咱们大明朝,皇帝大臣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
妙锦道:“我不想。”
朱高煦点了点头,忽然好似又想起了甚么,转头道:“父皇曾提出要封你为贵妃,你拒绝了。可当年忠烈景公为妙锦安排、想让你做建文的皇妃,你不是曾经答应了?”
妙锦颦眉道:“我是被迫的,那时不想忤逆父亲、不孝。其实我很害怕进宫。”
她沉默了稍许,又喃喃道:“可不知高煦是怎么回事,直到现在,我还总是想见到你,留在你的身边。一切竟然那么水到渠成。”
“我也是,妙锦是越看越美。”朱高煦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妙锦的杏眼瞪了他一眼,“你瞧自己的嘴巴,好听的话张口就来。稀奇的是,我们不都相识好多年了吗?”
朱高煦却无辜道:“我还能说假话吗?”
妙锦也久久看着他的脸,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脸有点发|烫,便不禁伸手触碰朱高煦的嘴唇,“想到你也会那么对别人,我便不高兴了。”
朱高煦无言以对,眼睛里露出了略显尴尬的神情。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六十二章 手中的狂躁
酉时离开柔仪殿之前,朱高煦收到了一本奏章,他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因为他没有主动说起,妙锦也未曾多问军国之事,但她猜测奏章中所言、怕不是甚么好消息。
二人一起回贵妃宫,妙锦陪着朱高煦用晚膳,又在贵妃宫四处走动了一圈。
她能察觉,朱高煦似乎被先前那份奏章、牵动了心情。俩人在一块儿,高煦虽然也会附和她的话、有时候还会露出笑容,但他的话少了一些,常常还有点心不在焉。
初夏白天的时间,已经变长了。太阳仿佛落下了很久,但宫阙之间、灯光未能照到的地方,此刻仍能看清路。
他们回到寝宫,妙锦便屏退了所有宫女。两人相互间已很熟悉,所以朱高煦没有刻意多言,他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想着甚么。妙锦也自己做着一些琐事。
妙锦坐到梳妆台面前,转头看了一眼、朱高煦犹自有点出神。妙锦回过头来,瞧着铜镜中的脸。只见镜中的容颜很美艳,粉黛修饰过的眉目更添妩媚。她脸上的脂粉用得淡,不过瞧起来确实比素面要好看一些。
于是她从梳妆台前站起来,将飘带取下,又脱了鞋子,到大床上去铺床,又将挡蚊虫的纱帘放下来。妙锦记得朱高煦多次盛赞过她的腰身等轮廓;而趴着整理被褥的姿势,似乎也很符合他的心意。何况这样不经意的姿态、便有借口,不会显得故意献媚。
不出所料,妙锦偶然回头时,发现高煦正在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她。她知道自己此时的姿势有点不雅,便觉得不好意思,心跳也渐渐快了起来。
高煦的目光让妙锦有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她稍微一想其中缘由,大概是在高煦眼睛里的自己、似乎比本身还要好。皇宫里的妃嫔很多、不乏绝色貌美的美人,妙锦有时候有点生气;但正因如此,此刻她的美貌得到皇帝的认可,恐怕比甚么称赞都可信。察觉到高煦用视线亵渎她,她也并没有丝毫抗拒。
朱高煦站了起来,径直走到床边,他似乎有点冲|动,忽然将妙锦按翻在了被褥上。妙锦轻呼了一声,眼睛里露出一丝笑意、却娇嗔道:“高煦想欺负我吗?”
他果然稍微动作缓了一些。妙锦仰躺在被褥上,看着朱高煦的眼睛,见他正肆无忌惮地细瞧着自己的容颜、脖颈。
“下午天气有些热、身上汗津津的,我还没沐浴呢。”妙锦又道。
朱高煦道:“晚些再说罢。”
妙锦仰着脸看着朱高煦,不禁缓缓伸出纤手,从他的交领里伸进去。她把手按在高煦的胸膛上,隐约之间感觉到了他的狂|躁。
……心神不宁的时候,朱高煦会食欲大增、还想疯狂修车,这种嗜好确实不常见。
但他的烦恼,好像都是自找的。昨天傍晚收到的奏章,来自安南都督府的李彬,奏报的内容确实不是好事。今日朱高煦没去早朝,他先在东暖阁召见了刘鸣,接着才召大臣前来议事。
隔扇内“嗡嗡嗡”一片嘈杂,文武官员议论纷纷。朱高煦坐在御案后面,沉默着胡思乱想,等着听大伙儿的意见。
安南都督府左副都督(都督名义上是陈正元)李彬奏报的内容,无关安南国;而是有关真腊、暹罗、马六甲王国等地之事。乃因南下的大明使团,以白藤江口的松台卫城为据点,所以才由李彬汇总了南方事宜的结果,奏报进京。
去年到真腊、暹罗的使团,都没有起到作用。
其中从西贡港登陆的大明使节,遭遇最惨。他们从陆路前往真腊国吴哥城的途中,遭受了袭击,人员全被屠戮。之后真腊国交还尸首,解释事件是由国中叛军盗匪所为,并许诺抓住罪犯,交由大明处置。
但明军海军武将唐敬,此时认为是真腊国得到大明国书之后,不愿意割让地盘,才指使了人马屠戮明军使团。唐敬的理由,是真腊国交还的尸首之中、没有找到大明国书。
而前往暹罗国大城的使团,在大城府候了一个多月,根本就没有见到暹罗国国王,每次求见都被各种各样的借口阻挡。之后众人迫不得已返回昭拍耶河口,无功而返。
更南边的马六甲苏丹王国(满刺加),甚至在主动搞事。
李彬得到旧港宣慰使施进卿的书信,马六甲国王“拜里迷苏刺”正在派人四面劝说,试图结成反明联盟。旧港宣慰司有遭到围攻的危险,施进卿希望安南都督府向南增兵,保护他的地盘、以及据点上的汉人。
东暖阁内,淇国公等人正在怒骂各番邦首领不识好歹。
而文官吕震却表示怀疑,他说道:“目前只有丰城侯(李彬)一面之词,别的凭据还未送到京师,事情或有出入。真腊、暹罗、满刺加等皆小国,怎敢轻易得罪大明?”
海军武将唐敬的级别不高,但因职务相关,今日也在场。他提醒吕震道:“对于远方诸国,大明国力如何强盛、无须考虑。大明朝能威胁各国的军力,只有海师船队、以及最多两万人陆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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