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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晚膳罢,几个人坐在一起又喝了会儿汤。
朱高煦很快离开了饭厅,没有再过问徐娘子。当初在云南时,段雪恨负责看管徐娘子,两人的关系可能很熟。如今徐娘子来皇宫里,多半也是段雪恨安排食宿。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六十五章 良宵
如同往常一样,朱高煦最先离开饭厅。妇人们之间的话题,他实在不太感兴趣。
他走出来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一队提着灯笼的宫女向这边走来,但朱高煦忽然在走廊上的木栏杆旁站定了。于是那些随从,也停留在了原地。
夜色诱|人。路边的灯台和灯笼亮着的火光,却不太明亮,只能将建筑的轮廓、与大致颜色映照出来;不过景色倒显得更加纯粹了。看不见周围一些不规则的瑕疵,唯有典雅而朦胧的庭院、让宫廷夜景仿若画儿一般。
天气也很好,晴朗的夜空中送来阵阵微风。朱高煦抬头看天空,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就在这时,朱高煦感觉到有人靠近,便收起仰望的目光,转头一看、只见段雪恨走了过来。段雪恨也在抬头看天,依稀的光线之下,她的脸显得十分清丽白皙。
“你在聚会之时、常常说不上话,会不会觉得不自在?”朱高煦随口问道。
“会,但可以忍受。”段雪恨也转头过来。她的神情却毫无波动,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感受便像以前习惯了昼伏夜出,偶尔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朱高煦点了点头。
他又道:“我看皇贵妃对你挺好,你们应该很亲近才是。”
段雪恨沉默了稍许,小声道:“因为她不知道内情、干系沐斌之事。”
朱高煦皱眉道:“那件事不怪你罢。段杨氏临死之前也说过,是她陷害了你。”
段雪恨看着朱高煦说道:“如果不是沐斌、换作一个不相干的人,臣妾早就不在乎了。”
朱高煦点头道:“我明白了。”
人心里的感受,有时候还真不能讲道理。段雪恨一直不愿意把姓氏改回去,或许正是因为无法完全放下的心结。究竟是谁,她或许仍旧有点困惑。
该说的道理都说过了,她应该也明白。朱高煦若再多劝,也无作用。
他便道:“我倒觉得,大家相互间即便礼数周到、或是亲密无间,心里也不见得很顺畅真诚。不止你一个人难以坦然。”
段雪恨听罢,眼睛里反射的灯光、似乎柔和了不少。
这时厅堂门口,沐蓁与徐娘子、以及好几个宫女走了出来。朱高煦与段雪恨停止了交谈。
人们向朱高煦屈膝行礼,沐蓁说道:“圣上还在这里呢。”
朱高煦面带微笑:“我在等皇贵妃一道回宫。”
沐蓁露出了喜悦的神情,漂亮的大眼睛,也随之变得弯弯的。她的笑容干净而美好,叫人觉得仿佛世界都变得简单了不少。
她转头看了一下段雪恨,目光很快将段雪恨上下打量了一遍,轻快地说道:“徐娘子就交给德嫔照顾了。”
段雪恨点头应允。
徐娘子有点不好意思道:“哪敢让皇贵妃娘娘亲自操心?”
沐蓁笑吟吟地说道:“那明天再见面。”
“恭送圣上、皇贵妃。”徐娘子道,她与段雪恨一起站在原地行礼。
在提着灯笼的宫女们前呼后拥下,朱高煦与沐蓁同行,沿着走廊往寝宫走。待他们转了一个方向,沐蓁便靠近过来,轻轻扶住了朱高煦胳膊。
她悄悄说道:“德嫔的身段真好,以前我以为自己年长一些了、能和她一样,可并没有,哎。”
朱高煦笑道:“各有各的好,何苦与别人比?”
沐蓁却不相信,又在他耳边悄悄问道:“圣上是不是更喜欢挺的?”
朱高煦发现在前面打灯带路的宫女、好像耳朵有点红,他便故意岔开了话题。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轻松的话题,很快就走到了廊芜尽头。
雕花木门里面的灯光更加明亮,仿佛正在等候着他们。初夏的夜色残留着微凉,空气如水般舒服,宁静美好的良宵,叫朱高煦十分期待……
良宵苦短,可是天还没亮,朱高煦便起床了。
早晨的各种礼仪之后,他离开御门、到了就近的柔仪殿,然后开始看奏章,接见各种各样的人,以便了解朝廷内外正在发生的事。
太监应该已经在私下里、沟通过大臣,守御司左使侯海的奏章,很快就出现在御案上。奏章内容与之前刘鸣的说辞别无二致,都是变法派的主张。
朱高煦叫宦官送去了内阁,先到大臣那边走一遍流程,然后好准备廷议决策。以此时的朝政规则,大事一到廷议上,皇帝的意见才是决定性的结果。
这样的结果,兵部尚书齐泰显然也预料到了。事情还没决定,齐泰便来到柔仪殿觐见,上呈了一套完备的方略。
齐泰出谋划策,主要部署第三次下西洋。
永乐年间,大明朝庞大的海军舰队首次下西洋;但船队返航之后,遇到了国内动荡,当时“伐罪之役”的爆发已不可避免。下西洋之事因此搁置。
内战结束、朱高煦登基,朝廷又组织了第二次下西洋,船队航行到了波斯沿岸、红海地区,然后才返航。接着海军主要用于大明周边的开拓战争,下西洋之事再次搁置至今。
齐泰建议以“第三次下西洋”作为契机,目的是解决南方的问题。船队暂时不必再远航波斯等地,而应止于马六甲海峡。如此可以减少携带贸易货物,以运输更多的军火辎重、陆师官兵。
待明军舰队抵达西贡港,无须再与真腊王室商议。官兵们找到有淡水的地方,即可构筑防御工事,修堡垒、码头。然后布置从松台卫(白藤江口)到岘港、岘港到西贡的海路驿道;前期明军从占城国调运粮秣,从海路保障西贡堡补给。
对暹罗大城王朝,则不必理会。乃因从大明南下直至马六甲的海路,无须经过暹罗国沿海。
下西洋的海军舰队离开西贡之后,便直趋满刺加国(马六甲苏丹王朝);对满刺加都城发动攻击,攻灭其国、震慑诸国。战后挑选有
淡水的港口修建堡垒,设立总督府,管理东南半岛之外的所有邦国。
齐泰的方略,朱高煦几乎全部认同。乃因此略与朱高煦的第一步大略十分符合,即统管神洲全部海面(亚洲,原来写作圣洲,后来多人笔误、演变成了神洲)、制定海贸秩序。
朝廷首先打击反抗大明王朝的出头鸟,保持在南方海岸的军事存在,这样才能让各国王室、重新回到谈判桌上。
不过此次远征的决策,朱高煦心里仍有隐忧。
航海技术的限制,极大地制约了明军远洋兵力投送、增加了用兵成本和沿途消耗;而如此一来,又再次让远征更加依赖技术。因为投送兵力不多,只能依靠技术领先。
接着朱高煦召见了守御司南署的钱巽、以及南署铁厂的百户茂开山。
朱高煦在询问南署事务的时候,语气明显有些不满。因为他叫守御司南署研制的东西,几乎全部都没有成效。
明军主力火器“春寒铳”的前身,便叫“开山铳”。茂开山原来是个军匠,在火铳的火绳点火、木托等技术改进上,颇有贡献。但此人始终只是工匠出身,好像已经发挥了极限才能,这些年已是毫无建树了。
朱高煦还曾设立了假物院,并给守御司南署调拨大笔钱粮,支持他们的变革;但技术依旧停滞不前。而朱高煦自己在这方面的才能、知识又十分有限,大抵也不能亲自操刀。
茂开山战战兢兢地献上了燧发机关的图,躬身道:“臣等制作新火铳,最大的问题是无法稳定发火,所制作之火铳,大半不能击发。”
朱高煦耐心地细看图上的东西,希望能找出甚么问题。
上面有一个形状怪异的铸造件,还有折叠的簧片。朱高煦瞧了良久,差不多看明白了构造的原理。
簧片一侧向上跳起之后,通过那个铁铸件、改变弹力的方向;铁铸件也似乎承担了杠杆的功能,让击发锤向下、击打里面的燧石,产生火花引燃点火药。
“这有甚么问题?”朱高煦纳闷地问道。
茂开山道:“回圣上话,可能是机关构造不善,力道往往不够。铸铁机关与簧片,制作出来也不一样。簧片靠锻打成钢,每个工匠锻制的簧片都不一样、同一个工匠两次锻制的也不尽相同。
这个铸造机关也存在差别,浇铸之后须磨制尺寸,但也难以全然相同。很小的错误,便会增大击锤的方向和力道差异。臣等正在想办法改进。”
朱高煦琢磨,可能主要还是这根杠杆的结构有问题。但这些技术已经超出了他的见识,他不好瞎指挥,便没吭声。
一旁的齐泰沉默不语,对此毫无意见,毕竟大臣一般不会管具体的细节。朝中甚至很多大官还觉得,如果不站在有深度、宏大的层面说话,会很影响他们的智慧。
朱高煦却顾不得那么多。他刚才亲自询问了具体的机械构造,这时又在大案旁边走来走去,显然对这些小东西也十分关心。然而他好似也无计可施。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六十六章 海风气息
看到皇帝在书案旁边走来走去,即便没有说话,齐泰也能感受到他的苦闷与不安。
朱高煦多次提到的技术一词、他自己应该非常看重的。此时,齐泰也无法否定其中的干系。或许齐泰能够从典籍中,找到大量很有道理的凭据,以圆说德行、大道、人心等是大业成败的关键;但他没有这么做。
当年湖广决战,以及直隶之战等战役中,汉王炮轰鸣着、撕开敌军军阵的场面,比甚么道理都更有说服力。
齐泰之所以没有吭声,实在是因为他也不懂那些机关图纸。
就在这时,朱高煦忽然停止了踱步,说道:“既然钱右使、茂百户与朕都没有办法,那便只能依靠在这方面有天资的人。”
钱巽弯腰问道:“臣恭问圣上,谁才是有天资的人?”
朱高煦道:“大明有亿兆臣民,总有一些人有天赋。给那些人通道、机会,且不局限于匠籍身份。如果朝廷的恩泽覆盖了十万人,只要有一个人是天才、实现了技术革新,那么一切成本都能赚回来。
咱们用科举选了很多治国之才,所以中原王朝统治万里疆域、也常能维持数百年。可是朝廷除了重视农耕技术、在别的方面从不投入,只依靠时间和运气缓慢地发展。咱们可以改变规则。”
钱巽转头悄悄看了一眼齐泰,齐泰也对这样的言论没甚么太多想法,于是二人面面相觑。
朱高煦略微犹豫,又道:“变法到了瓶颈,是时候从根本上动手了。”
钱巽好奇地问道:“圣上明言,何为根本?”
朱高煦道:“教育。”
他说罢,便走到西北角的书架前,拿了条木凳垫着,亲自在上面找东西。齐泰、钱巽、茂开山等人,慌忙上前护着朱高煦。没一会儿,朱高煦便找出了一只木匣子,然后从里面拿出一本册子出来。
朱高煦翻看册子,齐泰大致看到、上面写了很多潦草的字。朱高煦找到几页,径直撕下来。
“可以先从匠籍出身的孩儿开始,然后推广到全国,经费由国库专项调拨。”朱高煦把纸递给了齐泰,“因教谕之内容、有别于私塾蒙学,故朕称为‘小学’。匠籍庶民无论穷富,都可以免费就学,主要教授基本的识字、算术;而一些忠孝信义的思想,可以融入简单的识字文章里。”
齐泰一边看上面写的东西,一边问道,“圣上,此项耗费每年需钱粮几何?”
朱高煦道:“朕还没算过。”
不过他很快又说了一句,“远方有个国王说过一句话,朕觉得很有道理。他说从来没有听过,办教育能把一个国家办穷(德皇)。”
齐泰看了好一会儿,仍然没有急着递给身边的钱巽。因为上面记录的东西,实在是有点新奇,他一时半会看不明白。
朱高煦见状,招呼几个人回到书案前,指着纸上的东西道:“数年前,朕便在收集一些更简洁的教习方式。相比蒙学,一共有四项改变。
这种是印度数字,用在算术上。印度人在数学上很有造诣,波斯去的回回教门征服印度之后,还抓了他们的数学家专门教导自己人,以至于不少人以为这是阿拉伯数字。
为了适应算术和公式的书写方式,新学文章改用从左向右阅读的习惯,并以横排文字为主。正式公文、书信、书法等不变。
这种符号是拼音字母,分元音与辅音;任何读音,只要用两种字母合用,再加上四个音标,便能拼读出来。朕还为字母的读法、用同样读音的汉字标示出来了。此法可以让识字更容易、更迅速地向文盲庶民推广。另外还有断句的符号,也是为了让阅读、识字更加简单。文字向实用方面改变,而原先的书写方式、仍可用于文学与艺术。”
这时钱巽说道:“此法若得以推行,圣上之功、堪比始皇帝矣。”
工匠出身的茂开山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附和起来。
齐泰只是微微点头,没有贸然明确主张,他还没来得及深思熟虑。
朱高煦听罢,似乎受到了鼓舞:“待朕召集大臣商议之后,便安排具体施行方略。”
齐泰终于开口道:“圣上明鉴,此法或许有用,但必非一日之功、乃长远之略矣。对于眼下朝廷南征,此事恐怕起不到丝毫作用。”
朱高煦马上回应道:“齐部堂所言极是。但现在不做这些事,以后也没办法发展技术。”
齐泰又道:“臣不知真腊、暹罗、满刺加、爪哇等国,大致能调动多少兵马用于作战。”
朱高煦想了想道:“参照第一次征安南国之时,安南国的动员人数,朕认为地盘较大的真腊能动员的兵力,可能也不会超过十万人。因为安南国一直在学习中原的统|治制度,动员能力极可能比南方诸国更强……”
朱高煦说到这里,与齐泰对望了一眼,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即便是一个国家调动兵力、无法超过十万,敌军兵力也远超明军远征的极限兵力两万多人。
“不过朕认为,那些番邦可能不会聚集主力、正面作战,他们会想办法依靠地形和气候对付官军。”朱高煦道。
齐泰道:“若是如此,朝廷反倒不必太担忧了。我朝的方略,并非占领诸国、只是想在港口立足。”
朱高煦点头道:“齐部堂言之有理。”
他走回上面的椅子旁边坐下,说道:“齐部堂可收集更多的建议,以便廷议之时、说服臣僚。”
齐泰作揖道:“臣领旨。”
钱巽收起了铁厂的卷宗,三人便一起行大礼,谢恩告退。
次日齐泰到皇宫里参加了早朝等礼仪,之后便没再回衙署办公。他带着一些随从,到龙江港去巡视海军去了。大明海军将士、以及大部分海船,此时正驻扎在太仓那边的刘家港,位于京师东面。齐泰没去刘家港,只是因为太远。
龙江港船坞里十分嘈杂,空气中笼罩着“叮叮哐哐”的敲击声,弥漫着一股江边过来的淡淡腥味。
此地的官吏知道
齐泰前来,便率众上前迎接,然后一行人带着齐泰在船坞里四下转悠。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工匠,正在忙着修缮船只、更换一些老旧的船帆滑绳等物。
齐泰饶有兴致地听着,船坞里的小官解说诸事。虽然齐泰不太懂海船和航海,但是作为兵部尚书,在海军地位越来越高的局面下、他了解一些海船的具体事宜是有必要的。
巡视完这处船坞,齐泰刚走上大路,便遇到了五军都督府武官、海军的指挥使唐敬。
唐敬穿着红色袍服,若非肚子上的野兽补子,远看起来、此人与文官的打扮差别很小。齐泰没上马车,便在马车旁边站定,与唐敬相互作拜见礼。
大明朝武官的品级普遍很高,正三品的武官、在京师实在太多了。齐泰能认识唐敬,完全是因为唐敬是海军里的武将、参加过两次东暖阁的议事。
唐敬声称他刚才正在龙江港办事,听说兵部尚书来了,才专程赶来接待。
俩人客套了几句,唐敬便主动邀约,声称狮子山南边、有一家酒庄,菜肴与藏酒都是上品,要请齐泰前去吃肉喝酒。
齐泰只好婉拒道:“今日是上值的时候,咱们若去饮酒作乐,怕都察院的同僚听见风声,正好有话可说了。”
唐敬悻悻地说道:“齐部堂不愿赏脸,末将也不勉强。”
齐泰依旧面带笑容:“龙江港上面的龙江寺,与本官是熟人。一会儿到了中午,咱们一起用些斋饭,大概不会有人说甚么的。”
唐敬抱拳道:“甚好,末将恭敬不如从命。时辰尚早,齐部堂想去何处?”
齐泰看着前面热闹忙碌的码头,便道:“咱们便在江边走走何如?”
唐敬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便径直问道:“这么说来,朝廷决定要从海路南征?”
齐泰觉得这话听着有点奇怪,他明明甚么也没说。不过此事也没必要瞒着武将,齐泰便道:“以本官之间,此事八九不离十,还得等廷议才能决定。”
二人谈论了一阵,唐敬忽然问道:“末将最近与刑部提举刘鸣见过两次面,刘提举的事、齐部堂应该知道罢?”
齐泰愣道:“刘提举在刑部任职,我是兵部的官,为何应该知道他的事?”
唐敬笑了一下,似乎有点甚么意味深长的意思。
齐泰在朝中并不算“新党”,很多同僚对他的看法、是他夹在汉王府故吏与旧臣之间,相当于和事佬。但这个武将,似乎已经把齐泰划入新党之列了。
一时间齐泰不知该认为,唐敬是聪明、还是鲁莽。
唐敬转头看着沉默的齐泰:“齐部堂真不知道?”
齐泰摇头道:“刘鸣确实没告诉我,唐将军所指何事?”
唐敬似乎在回忆。齐泰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面对着江面上吹来的一阵强风,齐泰在风的压力下、有点窒息之感,忽然才感受到,即便是大江江面,也是如此这般宽阔浩瀚。




大明春色 第八百六十七章 军心
大江上吹来的一阵风很大,但十分潮|湿,扑在脸上并无不适。齐泰恢复呼吸之后,只觉得十分惬意。
“叮叮当当……”一阵通铃声传来,他睁开眯起的眼睛,便看见一艘满载的沙船,正在缓缓地向附近的码头靠拢。而在更远的地方,一只巨大的宝船漂浮在江面上,猛然出现在视线内,景象确实有些震撼。
“唐将军刚才说起,刘鸣出了甚么事?”齐泰收起眺望的目光,这才重新想起、彼此刚才交谈的话题。
唐敬道:“刘提举的一个老表死了,遭真腊人杀掉的,死得很惨。”
“哦。”齐泰应了一声,他的脸上,难免露出了些许无趣的神情。
唐敬接着说道:“初时末将不甚在意,刘提举也说过、不要因私费公,好似也不算甚么大事。可第二回见面,他又谈起了那老表,末将便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齐泰也略微好奇地问道:“何处不对?”
唐敬道:“刘提举说起了往事,说得非常之细。刘提举谈起那老表陈漳、还小的时候,便被送到了刘提举家;陈漳见他爹走了,一开始哭个不停,后来拿了一根枇杷枝玩耍,才把伤心事给忘了。他俩一起上私塾的时候,刘鸣有一次闯祸、被留在了学堂里,天黑之后他发现,陈漳一直在外面等着他、要一道回家呢。
还有别的琐事,末将不便详述。刘提举又多次提到、反复说过一句话,陈漳没过几天好日子。那时末将才明白,他那老表、可能比刘提举的亲兄弟还要亲。”
齐泰点了一下头。
唐敬又道:“刘提举也真是挺能忍啊,末将起初愣是没有丝毫发觉、他有那般伤心,简直是喜怒不露于色的人。”
直到此时,齐泰才感到有些奇怪了。他心道:若刘鸣是一个城府很深的人,又怎么会当新党的出头鸟?官场上老奸巨猾的人,都明白的道理;就算某人一时得宠,如果得罪了太多人,一般都没有好下场。
齐泰没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他与一个武将有甚么好说的?
这时他岔开了话题,问道:“唐将军最近去过刘家港没有?”
唐敬点头道:“月初才去过。”
齐泰便径直问道:“将士们士气何如?”
唐敬沉吟了稍许,眉头一皱说道:“末将两度率军出海,很明白将士的心思。若是他们知道要在真腊、满刺加等国登岸作战,恐怕士气好不了。”
齐泰道:“为何?”
唐敬看了齐泰一眼:“瘴气、瘟疫,人在那些蛮夷之地,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
齐泰径直说道:“太医院早就论述过了,没有甚么瘴气,主要是疟疾。”
唐敬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俩人沿着龙江港江边已走了很远,眼看日头快到中天了,于是齐泰便提议返回。中午齐泰邀请唐敬到龙江寺用斋饭。虽是清茶淡饭,却不至于让唐敬
觉得、齐泰看不起他。
过了一天,齐泰便到柔仪殿去觐见,对官军南征的准备、提出一些更具体的建议。
待齐泰谈到将士们害怕瘟疫疾病时,果然朱高煦和齐泰一样的反应:“疟疾和别的役疾,不是甚么瘴气。”
齐泰立刻作揖道:“圣上言之有理。”
朱高煦道:“朕带兵征安南国时,便遇到这些问题。营中得注重饮水烧沸,处理好茅厕污物,雨季减少出行、将堡垒周围的草木烧掉,能尽量预防疟疾。而疟疾会通过蚊子传染,是一种非常小的活物致病,须将患病的人隔离医治,并注重灭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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