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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失陪稍许。”何魁四作揖道,然后起身上去,与那拉二胡的男子说了两句话。接着他便拿了二胡,自己坐在那里拉起小曲。
半曲之后,便有坐车的行人停下,在旁倾听。卖唱者面前的碗里,甚至有了一枚价值六十文新钱的银钱。能顺手给银钱的人,必非小户人家;但这等人,只会被名士手法的表演者吸引,给银钱便表示他自己也是有身份、并识货的人。
而坐在茶摊旁的耿公子,看得是犹自在那里叹气。不过等何魁四返回时,耿浩仍赞他好雅兴。
不一会儿,那拉二胡的男子过来了,要把收的钱给何魁四。何魁四便叫他请茶钱。男子神情复杂,似乎一边感激,一边又有点不高兴;因那唱曲儿的小娘们、一直在瞧这公子哥。
正说着话,到鼓楼等候的跟班过来报信了。何魁四便起身向耿浩告歉,只说下回再一起游玩。拜别耿浩,何魁四带着随从往金川门而去。
跟班得知刚才那公子是耿浩,便在何魁四身边笑道:“耿公子或许以为,驸马爷与他是同类人哩。”
“道不同不相为谋。”何魁四随口道。
他们寻见了去宁夏府的人马,便一路送家奴出外金川门。何魁四多给了一些盘缠,一面吩咐家奴问父亲安好,一面叫他们带口信:“你告诉我爹,圣上对何家照顾有加,此番北巡,叫我随从护卫。”
众人到了大江边上,江面上许多渡船来来往往、甚是方便。很快家奴们便把马匹、行李都搬上了渡船。
何魁四站在江畔送别,但见大江两岸葱葱郁郁、草木繁茂,大小房屋庄园随处可见,一片富庶宁静的景象。他寻思着西北边地、父兄所在的地方,必应是另一种风光。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一十二章 晚宴
鞑靼人赠予何福家的珠宝礼物、早被送到了大明京师。而送礼的鞑靼人,也与哈密国人马一道,返回了数千里之外的哈密国王城(明朝称之哈密卫)。
哈密国的统治者、王城的居民,大多都是蒙古人。但短短数十年间,这些蒙古人的生活、已与北方草原的蒙古部落差别很大。
连阿莎丽这个、只有一半蒙古人血统的人,也觉得哈密人不太像蒙古人了。
阿莎丽是“蒙古国枢密院”的知院阿鲁台的妹妹,属于阿苏特部族。而阿苏特人原来是波斯人,首领与蒙古科尔沁部落联姻,所以阿莎丽和其兄阿鲁台、大概有一半科尔沁蒙古人的血统。
然而这些哈密人,除了长了一张蒙古人的脸,大多已放弃了游牧的习俗。他们在固定的地方畜牧,还会在河流边和绿洲上种植麦子,变得就像农夫一样。每日进献给阿莎丽的膳食,主食就是麦面烤的饼。
阿莎丽等人住的地方、也不是帐篷,而是一座土木建造的圆顶房子。此时她就正吃着烤饼、奶茶、烤肉,还有好几盘子味道非常甜的瓜果。
这时,“蒙古国丞相”脱火赤走进来了。阿莎丽立刻从毡毛地毯上站起来,邀请脱火赤来吃东西。
脱火赤也不客气,盘腿在桌案前坐下来,伸手就去抓烤羊肉。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在袖子上来回擦了一下,便去戳面前的羊肉,并开口用蒙古话道:“去宁夏的使者回来了。”
阿莎丽问道:“汉人怎么说?”
脱火赤哼了一声:“财货收了,事情不办。”
阿莎丽冷冷道:“那些满口谎言的汉人,一向都很狡猾。”
脱火赤不置可否,犹自说道:“朱棣的次子当明国皇帝之前,把他们都打怕了,那些明国大将像狗一样听话。”
他顿了顿,又道,“何福称,要听明国朝廷的意思。只要朱二皇帝允许他帮助我们,何福就派河西走廊的卫所兵来迎接,否则爱莫能助。其实此人权力挺大的,除了是宁夏府总兵官,还能节制西北各卫的军事。”
阿莎丽轻轻摇了摇头,问道:“朱二会同意帮助我们吗,明国人不是一直恨我们?”
脱火赤道:“明国朝政比哈密国复杂多了,汉人更不像我们一样直率,只要有好处、有面子,他们不会管仇恨或恩情。阿鲁台知院会想办法,与明国周旋,全力营救我们。”
阿莎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觉得甚么地方有点不对,便脱口问道:“长兄怎能知道,我有了大汗(本雅里失汗)的儿子?”
脱火赤愣了一下,随后便用刀子挑起肉,默默地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自大汗陷于瓦刺人之手,汗妃与大汗相处日久,阿鲁台应能猜到。”
阿莎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丞相:“大汗与我尚无成婚大礼,说起来我还不算是汗妃。阿苏特人的习俗,大多与蒙古诸部无异,但男女之妨,仍很不相同。而且长兄了解我的性子,我本不是轻浮之人。”
她停顿了一下,一边低头寻思,一边喃喃道,“我们对哈密国的人,也保密没有告知。光凭猜测,长兄怎能确定此事?”
脱火赤道:“阿鲁台有办法知道,事关机密,汗妃不必多问。”
阿莎丽有些不高兴道:“有甚么事我不能知道的?”
脱火赤不答,阿莎丽只好作罢。她毕竟是个女人,脱火赤实际是这里的鞑靼残部首领。她改变了态度,好言问道:“丞相吃饱了?”
“晚上吃好的。”脱火赤收起刀子,笑道,“肃王脱脱(大明朝封忠顺王)今晚赐宴,一定比这些肉烤得好,哈!肃王在这里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但他们都越来越软弱了。”
脱火赤说罢起身告辞。
阿莎丽送他出门,院子里有个卷发女奴,正在看着两个孩儿玩耍。大的是个七八岁的女孩儿,小的男孩才三四岁。阿莎丽的目光一直关注着那男孩儿,眼神愈发复杂。她渐渐有些走神,曾经无数次回响起的往事、再次涌入了她的心头。
“屋里还有些食物,你带着你的孩子们,进来吃罢。”阿莎丽回过神来,向院子里的女奴招呼道。
女奴高兴地向这边快步走来,弯腰道:“感谢主人赏赐。”
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肃王孛儿只斤·脱脱果然派官属前来,接阿萨里去王宫参加生辰晚宴。阿萨里也备了一些礼物,便上了车出门。
瓦刺人撤军之后,哈密城里的人们都变得更加热情了。王宫大厅内外一片热闹,入夜后气温迅速下凉,但无数的火把、篝火,让人感觉空气依旧火热。到处都响着节奏欢快的鼓声,男女围着篝火载歌载舞。
阿莎丽见到了丞相脱火赤,二人便一起进大厅,拜见肃王与王妃,然后在侧边的宾客席上入座。
肃王的部下和臣僚们都很高兴,喧闹中随时都能听到粗鲁的“哈哈”笑声。
大厅里来了一群西域色目女子,敲着鼓、摇着铃挑起了热|辣的舞蹈,她们以纱巾蒙面,可腰上的皮肤却都暴露在外,眼睛朝男宾客们抛着媚眼。一个舞姬从阿萨里旁边游转而过,脱火赤竟伸手在那舞姬的臀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引得周围的蒙古人大笑。
西域舞姬跳完了两场舞,客人们差不多都已到场。歌舞稍歇,大伙儿便站起来,以手按胸,面向上首拿着权杖的肃王鞠躬,高声祝贺。
肃王用蒙古话简短地说了几句场面话,端起酒碗,与大伙儿一起喝了一碗酒。肃王刚坐下,鼓声音乐马上又响了起来,另一队蒙古舞姬鱼贯而入。
大厅里迅速恢复了喧嚣杂乱,除了音乐声,还有无数“嗡嗡”的交谈声,蒙古贵人们拿着刀子一边割肉,一边大声说话。
阿莎丽一出生,阿苏特部就已在蒙古草原,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等她不经意间看上面的椅子时,却发现肃王不知何时、已经离席。
没一会儿,一个蒙古人从后面走了过来,俯首在脱火赤耳边说了句甚么话。那人接着又走向这边,弯腰道:“王爷有请汗妃入内相见。”
阿莎丽起身道:“带路吧。”
在蒙古侍卫的带引下,脱火赤与阿莎丽便一起走到了内宅,到了一间挂着珠子垂帘的房门口,等侍卫进去禀报。
他们被允许进去时,阿莎丽马上发现这个房间很小,就像一间起居室似的;而且立刻有一股子烟熏的异香扑面而来。屋里点的是油灯,借着灯火的亮光,她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肃王。
阿莎丽等人在哈密城住了很长时间,但这么近地看清肃王,今天还是第一次。
只见肃王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他的头发、服饰仍是蒙古样式,可穿得很干净,必定是经常沐浴才是那个样子;恐怕他已经改变了蒙古人的习俗。肃王的手指也很干净,最先让阿莎丽看到的,便是他那手指上的黄金绿宝石扳指,那只手正扶在一根手杖上。
“拜见肃王。”脱火赤与阿莎丽一起行礼。明国人册封了脱脱为忠顺王,脱脱还在哈密国自称国王;但彼此都是蒙古人,脱火赤等仍以元朝朝廷给肃王一家的名号称呼。
肃王点了点头,说道:“贵客请坐罢。”
脱火赤道谢。
肃王再次开口时,便不再是客气话,而犹自诉说了起来:“本王父母亡故得早,从小由叔父与叔母抚养长大。骑马射箭,待人处事,都是叔父教导的。叔母对我慈爱有加,比对待亲儿子还好,我比堂兄弟姐妹们得到了更多宠爱。”
阿莎丽与脱火赤默默地听着。
肃王道:“叔母的笑容让人安心,我一看到她的目光,就不会害怕任何东西。她的怀抱很温暖,我曾尝试过许多妇人的怀抱,但没有一个妇人,能让我感受到儿时的那种温暖。”
一番话下来,气氛却渐渐变得紧张了。
因为肃王的叔母、前任肃王安可帖木儿的妻子,现在仍在鞑靼部落中;如今几年过去了,生死都不太确定。
当初扣押了安可帖木儿一家的人、是瓦刺人马哈木,正如马哈木扣押并残害了本雅里失汗。但那一次,马哈木没有杀安可帖木儿,只是把他一家送给了当时的全蒙古大汗鬼力赤。
毒杀安可帖木儿、当今肃王叔父的人,正是鬼力赤;霸占了安可帖木儿王妃的人,起初也是鬼力赤。而鬼力赤曾是鞑靼人的首领。
虽然阿莎丽的哥哥阿鲁台,刺杀了大汗鬼力赤,但鬼力赤仍是鞑靼人。
丞相脱火赤面露担忧之色,好言道:“知院阿鲁台已杀鬼力赤,为肃王报了仇。”
而此时阿莎丽却有一种感觉,肃王的情绪很脆弱。她还想起了白天丞相说过的一句话:他们都越来越软弱了。
丞相脱火赤说的没错。阿莎丽忽然觉得,肃王此时的神情、看起来十分软弱。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一十三章 直觉
肃王孛儿只斤·脱脱埋着头,戴着黄绿扳指的右手按在胸口,就像有甚么病痛发作了似的,他一副很苦楚的样子。
但阿莎丽知道他没有病,因肃王忽然抬起头时、那痛苦的神情就立刻消失了;如果是病,不可能好得那么快。肃王变得面无表情,隐约又好像隐忍着甚么。他刚才只是情绪有点失控,且在客人面前表露了出来。
“本王会庇护你们,并让你们借道大明、返回鞑靼部落。”肃王再次开口道,“作为回报,本王只要你们做一件事。回到鞑靼部落后,确保阿鲁台将我叔母送回。”
肃王说罢,目光从“蒙古国丞相”脱火赤脸上扫过,看着阿莎丽。他可能认为,阿鲁台是阿莎丽的亲大哥,阿莎丽能起到更大的作用。
脱火赤的声音道:“就这么简单?”
这个问题,阿莎丽也很想问的。
有关肃王的叔父叔母的悲惨遭遇,瓦刺人、鞑靼人都有份。其中干这件恶事的前任鞑靼首领(鬼力赤),已被阿鲁台杀|死;所以肃王有可能、不再怪罪鞑靼人,特别对阿鲁台,却也不该有甚么好感。
然而肃王收留了鞑靼残部,并不惜忍受瓦刺的袭扰和攻打,终未交出阿莎丽一众人。为何?她本以为肃王有更大的理由,目前看来却好像猜错了。
肃王没有回答问题,反问道:“能做到吗?”
阿莎丽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可以,叫长兄归还一个妇人,这不是很难抉择的事。”
肃王道:“你们可愿起誓?”
脱火赤与阿莎丽十分痛快,先后跪地,呼唤回回教门的真神,起誓只要能顺利回到鞑靼部落,一定全力让肃王的叔母回到哈密。
肃王见证之后,便点头道:“这样就可以了,对你们来说很划算的交换,没有必要反悔。我叔母在你们那边,哪里比得上本雅里失汗的儿子重要?”
阿莎丽顿时心头一惊。丞相与阿莎丽早就商量好了,不向任何人泄露她儿子的身份,肃王怎么知道的?
“二位贵客,请到大厅继续宴会罢。”肃王轻轻挥了一下手。
脱火赤仍有些疑虑,便站了一会儿。肃王看了他一眼道:“你们或许不懂我的感受,没关系。”
于是阿莎丽与脱火赤一起鞠躬告退。
他们刚出门,又听到肃王的声音:“热闹的晚宴,叔母若在,必定会喜悦。”
听到这句话,阿莎丽不禁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光的房间。女人有直觉,哪怕只是时间很短的一面之间,她也感觉到了:肃王的叔母,对他来说比亲娘还要有亲,即便是寻常母|子间、大多也不会如此牵挂。
只见脱火赤用很小的幅度、轻轻摇了一下头。阿莎丽看他时,俩人对视了一眼,但未说话,因为前边还有一个带路的侍卫。接着脱火赤就埋头看路,一副沉思的模样。
脱火赤可能还有疑虑,不太明白肃王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但阿莎丽忽然想起了她的情郎、本雅里失汗,她再次念及分别时的情形,忽然有点明白肃王的感受了。
“肃王所言,应该是真的。”阿莎丽道。
脱火赤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侍卫,小声问道:“为啥?”
阿莎丽径直说道:“直觉。”
脱火赤的嘴微微一张,露出了黄牙,甚么也没说。
他们重新回到了嘈杂的大厅上,鼓声、胡琴声,以及人声充斥着大厅内外,连歌姬们唱歌的声音都不太听得清了。俩人坐的位置相邻,但周围常有人走动,也有别的宾客。阿莎丽想问脱火赤一些话,却没有机会,只好作罢了。
从来没有人试图打探、或询问过那孩儿,肃王究竟是怎么确定孩儿身份的?阿莎丽猜不出来,渐渐地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好像隐藏着甚么阴谋,散发在混杂着油脂燃烧、以及草木灰气味的空气中;可是她又完全想不出,究竟具体是甚么样的阴谋。
晚宴到深夜才结束。阿莎丽以为脱火赤会寻个舞姬过夜,因为脱火赤总是色|眯眯打量着、那些衣着暴|露的舞姬,还拍了一个胡姬的臀;然而脱火赤并没有那样做,他和阿莎丽一道回去了,回到那座戒备森严的住所宅邸。
次日一早,阿莎丽起床不久,就听到了院子里孩子们的嬉闹。她走出房间,又看到那两个孩儿在院子里。
之前阿莎丽不敢过于亲近男孩儿,因怕暴露孩儿的身份。但即便她小心翼翼,哈密国还是有人知道了。眼下她更没必要再过分隐瞒。
阿莎丽唤着男孩儿,让他过来。
男孩儿睁着明亮的眼睛,瞧着阿莎丽在他面前蹲下。阿莎丽就近仔细打量着他的脸,隐约看出、孩儿确实有点神似本雅里失汗的相貌,她不禁伸出手,温柔地放在了孩儿的脸颊上。
阿莎丽的鼻子一酸,眼睛很涩,她感觉到眼睛快要流出来了,便下意识地忍住了情绪、把那股流泪的冲动憋了回去。蒙古人、阿苏特人都是有血性的部族,男女都不应该软弱!从小人们就这么告诉她。
她告诫自己不能哭,一定要坚韧地保护孩子活着、让这张神似本雅里失汗的脸活着,这样本雅里失汗也好像永远不会离开她。
阿莎丽抬起头时,看到她的女奴正用诧异的目光、打量着自己。阿莎丽便站了起来,转身避开了女奴。
她心里也是明白的,目前光靠她的坚韧无用;最关键的还是长兄,是否能真正知道这一切,是否会设法与汉人交涉。
而那些汉人,会放过她们吗?会允许她们借道回鞑靼?
……阿莎丽盼望的事情,正在进行之中。阿鲁台的使节重臣,这个时候刚刚到达了大明京师。
蒙古人统治整个汉人故地、十几个省的广袤土地,才过去了几十年,这些鞑靼使者算得上是故地重游。
他们却对京师十分惊叹好奇,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人曾来过京师,他们太年轻了;而早在元朝还没灭亡的时候,直隶所在的南京地区、已被汉人起义军占据并相互争夺。
自从蒙古部落从当时称作“大都”的北平退走后,几乎没有再回来过。大明派遣到蒙古诸部的使臣、经常被扣押甚至杀|害,蒙古人则很久没有遣使过来了。双方在几年前再次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各种方式的角逐更是从未间断。
此番鞑靼人遣使来朝,着实是件稀罕事。
使节一行人的正式书信、已先期送入京师,表面上写的是蒙古国枢密院知院阿鲁台患疾,并详细描述了一番病情,须得几味难寻的药材,故遣使进京求药。
大明朝廷对于这种和善的理由、丝毫没有为难,并发政令到北平都司,下令当地官员派遣卫队、护送鞑靼使节进京朝见。
一众鞑靼人好生生地到了京师城门,才有一人忽然问道:“明国人不会捕杀我们罢?”
大伙儿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一路竟然丝毫没有顾虑,若非有人提起,众人连想都没想到安危问题。刚才说话那人牵着马,又道:“汉人使节来过草原,我们扣留杀死了他们,就没让他们好过。集庆路这边的汉人,会不会以牙还牙?”
正使马儿哈子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别担心。”
旁边有个人用蒙古话道:“别看汉人现在挺凶,几年前急恼了过来攻打我们,但他们并不想与我们打。一向都是草原人攻过来,像来收牧草一样。现在我们主动来使,汉人高兴还来不及,不得像爷爷一样供着?”
大伙儿“哈哈”大笑,只有马儿哈子没有笑,也没有制止大伙儿。
果不出其然,明国官员待他们极好,给他们安排了宽敞舒服的大房子住,好酒好肉送到门口。前来说话的官员还会说蒙古话,和善客气,还问他们的知院阿鲁台好、言称希望阿鲁台的病早日痊愈。
明国太医院的官吏也来了,专程细问阿鲁台的症状,并不惜珍稀药材、细心为他配制药方。
本来还有点紧张的一众蒙古人,没几天就放轻松了。
接着又是宴席,明国礼部官员主持,诸多官吏陪侍。不过见闻广博的马儿哈子说,这叫“下马宴”,都是定好了的过场,每个外藩使节来都是这样对待。
菜肴陆续上来,汉人娘们穿着蒙古服饰、在中间歌舞助兴。大伙儿高兴得哈哈大笑,一边看美人儿,一边手抓羊肉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马儿哈子的一个部下,用蒙古话大声嚷嚷着:“凭啥平日喝的酒,没有今天的好?”
汉人官员十分镇定,用蒙古话道:“宴席后,本官派人挑几坛好酒,送到会同馆。”
有个蒙古勇士喝得有点醉了,便摇摇晃晃地跑到了厅堂中间,要与一个跳舞的小娘喝酒,还伸手去摸那小娘。小娘惊慌地躲开了,结果踩到自己的裙子摔了一跤,歌舞顿时开始混乱。
这时马儿哈子骂了一声,叫部下上去把那汉子拽回来,这才稍稍消停。
宴席上蒙古人只顾观赏美人喝酒吃肉,而那些汉人说的都是废话。他们吃饱喝足之后,便被送回了会同馆睡觉,这日子倒也过得像神仙一般。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一十四章 快活城
阿鲁台有疾求药,当然只是个由头。即便蒙古缺少一些药材,通过兀良哈人高价购买、甚么药买不到?鞑靼正使马儿哈子进京,还有别的事。
“下马宴”之后,明国礼部官员又来了会同馆,将双方的意愿谈得更深入一些。正使马儿哈子已经表明,阿鲁台愿意接受大明册封的意思。
明国对此事果然十分重视,他们大概记下了马儿哈子的意思,便准备让级别更高的官僚、随后再来谈。
等待的日子里,马儿哈子便与随从同行,一道在明国都城里闲逛观摩。连马儿哈子也是第一次来明国都城,他只对这里有所耳闻,知道以前是大元的集庆路。
这是完全与草原上的城池迥异的地方。除了看得人眼花撩乱的城楼房屋、亭台楼阁,马儿哈子感受最大的、便是人多而密。大街上熙熙攘攘,车马如龙;码头上的船只遮蔽水面,干活的人也非常多。马儿哈子一时间也是弄不明白,城里密密麻麻的人、既不种地也不畜牧,是怎么养活的。
然而都城的大多汉人,看起来并不缺衣食。成车的货物运进城里,市面上的商货非常丰富,各种铺子里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丰富的气息、从食铺和酒楼里飘出来的食物香味。
若非马儿哈子眼尖,看出了街巷中仍有不少穷困匮乏之人;他们乍看这光鲜繁华的场面,很容易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这里是快活天国一般。
那些花枝招展的妇人们,也引得马儿哈子等一行人张望。即便是寻常百姓家的年轻妇人,因气候温暖、少有风吹日晒,不少也是长得细皮嫩肉,很是好看。
马儿哈子忍不住产生一种想法,若是能在这里肆意快活,该是多让人高兴的事啊。
据说成吉思汗有一句话,世上最快活的事,就是每到一个地方,便杀光敌人的男人、再霸占玩|弄他们的女人。
不过很多地方都是满目荒凉,物品匮乏民夫贫穷。这里不一样,大伙儿眼睛看到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待宰羔羊般的男人、瞧起来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以及一副似乎可以任人蹂|躏的娇弱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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