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沐蓁非常热情。她本来好像在午睡,这会儿出来见面鬓发还有一缕没理好,她却毫不在意,马上就亲热地拉着姚姬的手,说起了昨夜的琵琶声。好像俩人的关系非常亲密似的。
且沐蓁长了一张俊俏精致的桃心脸,笑起来眼睛十分明亮干净,总是让人十分舒服、如沐春风,也从不端架子炫耀家势。起初姚姬以为她是擅长处世、都是技巧,但日子稍长,姚姬便有点相信了,沐蓁似乎真是个好相与的人儿。
于是姚姬并不讨厌她,反而还有点喜欢。
皇后有太子、沐蓁也生了皇子,姚姬根本就没把她们当对手,她都懒得在权势方面争甚么、本就不是同等的实力。姚姬只想争宠。
“好像叫陈仙真。”姚姬见沐蓁有兴趣,便很配合地悄悄说道。
沐蓁将身子歪过来,也轻声道:“都被发配到凤阳来了,圣上还亲自去见她,怎么有点藕断丝连的样子?陈仙真与圣上有甚么过往么?”
姚姬轻笑道:“我听说圣上在云南时,陈仙真就来过,为安南国的人做说客的。后来估摸着曾亲近过圣上。”
“亲近?”沐蓁随口重复了一下。
姚姬在轻声道:“呐个。”
俩人对视了一眼,沐蓁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看她的目光下意识回避,姚姬就猜到她听懂了。
姚姬又道:“圣上是个念旧情的人,不止对一个人如此。那陈仙真主动出来露面,圣上或许不会做得太绝情。”
就在这时,姚姬隐约看到、曹福的身影从门外路过,她便转头道:“去把曹福叫进来。”
侍立在门口的宫女屈膝道:“是。”
姚姬对沐蓁说道:“问曹福就知道,这太监整天在圣上身边。”
果然曹福很快就进来了,他见到两个皇妃坐在上面,急忙跪伏磕头。沐蓁道:“曹公公快起来罢。”
曹福白胖的脸十分和善,带着笑容道:“奴婢谢皇贵妃娘娘、谢贤妃娘娘,两位娘娘贵体安康。”
接着沐蓁轻轻挥了一下手绢,侍立在客厅里的几个宫女便屈膝行礼,纷纷离开了。曹福转头看了一眼,回过头时立刻又露出讨好的笑脸。
姚姬道:“我问你,圣上要怎么对待陈仙真?”
曹福为难道:“奴婢不太清楚呀,只知道,明天她会与咱们一道离开中都。”
姚姬道:“皇贵妃也在这里,你有甚么不能说的?”
曹福沉吟片刻,说道:“奴婢真不知道皇爷要怎么办,不过刚才陈仙真还在皇爷身边哩。皇爷叫人召她去的。”
姚姬与沐蓁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了一眼。俩人很默契地没有多问,只等曹福继续说。
大明春色 第九百二十二章 礼物
姚姬神情平静地看着太监曹福。曹福垂目想了想,开口道:“皇爷召见陈仙真之后,差不多等了近两刻光景。”
沐蓁的声音道:“她在做甚么呢,梳妆打扮么?”
曹福摇了摇头,弯腰道:“搜身。皇贵妃宫里的德嫔娘娘,亲自搜的。花了那么长时间,怕是甚么角落都摸过了,德嫔办此事也好。”
姚姬听到这里心头隐约有点高兴,她明白那个陈仙真不管如何得宠,永远也无法得到高煦的真正信任,而仅有新鲜又能维持多久呢?高煦的胆子本来很大,可现在毕竟是皇帝了。
想到这里,姚姬微微侧目,果然见沐蓁脸上似乎也有些许微笑。皇贵妃为人挺大气,但姚姬觉得在她干净而美好的笑容之下、她心里并不糊涂。
曹福的声音道:“皇爷见了陈仙真,也没做甚么事,奴婢等好几个人都站在屋里。皇爷只叫陈仙真泡茶。”他稍作停顿,自己加了一句,“平常都是宫女在端茶送水。”
姚姬与沐蓁都没有说话。
曹福便继续叙述:“陈仙真可不是个顺服的主,当场瞧皇爷的眼神儿就不太好,有点委屈。不过她还是照办了。几案上只有盖杯,陈仙真准备了一番,泡的是福建布政使司进宫的乌龙茶、炒过的。”
他说得十分细致,“皇爷又提醒陈仙真,说乌龙茶与别的茶不太一样,泡了后要让茶叶与茶水分开,不然会泡苦。陈仙真好似不懂功夫茶,在皇爷的指点下,总算是勉强侍候好了。接着皇爷一边饮茶,一边与陈仙真说话,谈的都是国家和百姓之类的话题。奴婢有别的事离开了,不过看那光景,那之后也不会有甚么稀奇事。”
沐蓁听罢说道:“光顾着说话了,也该叫人给贤妃泡盏茶。”
曹福忙道:“奴婢服侍两位娘娘。”他一副乐呵呵的样子,急忙就去拿东西,哪里有半点不情愿?
“昨天陈仙真在附近转悠,被锦衣卫给拦住了。”曹福一面忙活一面说,“奴婢劝她好生呆着,可陈仙真不听奴婢的劝说,到夜深人静时,便在屋里弹琵琶,皇爷在两三百步外都听见啦。娘娘们瞧这人,说她不甘愿罢,却又想方设法招惹咱们皇爷。”
曹福说罢摇头叹了一口气。
姚姬明白,曹福不想得罪皇妃们。但至少姚姬并不怪他,毕竟宠信甚么样的宦官、不是也看高煦自己的意思么?
……次日一早,大队人马按期出行,出凤阳城之后,很快就到了淮河边。前锋军队已在河面上搭建了数座舟桥,人们渡过淮河之后,便沿着河岸向西走。当天大军就到了两条河的交汇处,然后在那里安营扎寨。
陈仙真下了马车,跟着人们住进一座村庄后,她才知道,从北边流进淮河的那条河流,名叫涡河。
随行的军队很多,起初陈仙真不知道大明皇帝的人马去干嘛的,只见附近的军营搭建了很多帐篷,场面像是行军扎营,她以为“北巡”是去打仗。但又过了几天,她才知道,这股大军仅在大明土地上走走。
接下来好些天,军队都没有离开这条涡河,一直沿着河流的东岸行进,速度不快,走走停停。
然后陈仙真才注意到,这条涡河上时不时有船队北上,而且是官船。因为那些船上插着蓝黄色的团龙日月旗,并且有披坚执锐的军士守护。那些船都装满了东西,船体看起来有点重,有时候船队路过岸边的大路时,水轮卷动水面的声音“哗啦”直响,响动非常大。
一天傍晚,大军在河岸扎营后,又有一队船路过。陈仙真忍不住好奇,叫住了不远处的一个宦官,问他这些船是运甚么东西的。
宦官颇有些炫耀的模样,“此乃兵部的船队,船上多是粮草,也有火器、弹药、甲胄等军用。这条路最后要到三四千里外的宁夏府(银川),有些会抵达河套地区的卫所堡垒。以保咱们大明将士衣食无忧,兵器充足。”
陈仙真道:“涡河有三四千里长?”
宦官摇头道:“到黄河大概就要换船了,咱家也不太清楚。曹公公要懂得更多,你问曹公公罢。”
陈仙真看着宦官那不加掩饰的得意,心中有点烦乱。
朱高煦告诉她,黎利等人都是骗她的,安南豪强们是为了自己的好处、与其他人关系不大。然而眼前这些汉人,明明对大明朝的强盛十分得意,连个阉人说起来、声音也挺大的。
她回头又想起了朱高煦的另一番话,安南国若与西边那些部落相比,确实又要好很多。以前的陈朝,甚至黎利叛军,在接待那些“蛮夷”时,也多少有点鄙视别人。
陈仙真回到了给她安排的一处瓦房门口,只见太监曹福正在门口徘徊。曹福转头看见陈仙真,马上就说道:“咱家听说陈娘子去河边了,正想去寻你哩。”
“曹公公里面请。”陈仙真道。
曹福抱着一只木盒子,跟着陈仙真走进堂屋,不待客气,曹福就径直坐到了条凳上,把手里的盒子小心放在方桌上面。
陈仙真瞧了一眼那盒子,问道:“曹公公亲自前来,有甚么事罢?”
曹福马上打开木盒,说道:“这是皇爷亲自赏赐你的礼物,恭喜陈娘子。”
陈仙真忍不住伸手去拿。
曹福却道:“哎,还不快谢恩?”
朱高煦并不在这里。陈仙真听罢不想与曹福争执,只好屈膝执礼道:“妾身谢陛下恩赏。”
她这才从里面拿出一只用绸缎包好的包袱、以及一顶帽子,拉开红绳后,她从里面拿出了一套衣裳。
曹福在旁边说道:“皇爷亲自画的图、御笔描写,着中都的织造院制作衣裙,专门给陈娘子做的。皇爷还取了一个名字,叫‘奥黛’,便是‘袄’的意思。皇爷说,陈娘子喜欢的话就收下,不喜欢也没关系。”
陈仙真听到这里,惊讶地看着曹福,脱口道:“真的?”
曹福瞪眼道:“借咱家一百个胆子,咱家也不敢矫诏呀!”
陈仙真心头顿时五味杂陈,手臂上的力气好像也不太使得上来了。她以前以为、朱高煦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有时又猜测朱高煦会恼羞成怒,因为她老是不顺着朱高煦的意思……忽然朱高煦竟大费精神,专门为她做了一身衣裳,这让陈仙真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了。她心中动容,又无法立刻放下长时间的怨气,所以感觉很不利索,就像鼻子不适、却半天没法打出喷嚏一般。
稍稍沉住气之后,陈仙真又觉得有种被宠溺纵容的感受。毕竟他是天下无数邦国中、最强盛辽阔的大明朝皇帝,并没有因她的不敬言行、甚至心思不善的往事而报|复降罪,反而投以好意。陈仙真顿时觉得脸颊有点发热。
总之此事让她很是意外。
她的指尖轻轻摸着手里的衣裳,料子又软又细腻,抚摸着非常舒服,素白的颜色,衣边上有浅黄色的刺绣。针脚又细又整齐,做得非常精致。帽子在安南国民间也有差不多的样式,尖顶大檐,便于遮阳,不过眼前这帽子是用纱丝做的。
陈仙真道:“陛下对漂亮女人都这样?”
曹福摇头道:“瞧你说的,皇爷哪忙得过来?京师多少女子,哭着喊着想得到皇爷的青睐,光是皇宫里就有几千人,这还是皇爷裁撤一半之后的人数。”
他说罢,有点着急地站了起来:“陈娘子自个试试,咱家还有事儿,皇爷快用晚膳了。”
陈仙真送曹福到门口,这才返身回来,继续欣赏那别致的衣裳。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陈仙真便收拾好了,径直去附近的中军院子。锦衣卫询问之后,进去通报,然后才放她入内。
陈仙真到了里面的屋子里,便见朱高煦与四个女人坐在一起,正在吃饭。那四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有两个穿着男人的袍服。
朱高煦拿着筷子,抬头看着陈仙真、愣了一下,马上问道:“陈娘子吃饭了吗?”
“回陛下,妾身吃过早饭了。”陈仙真上前屈膝行礼,“陛下赏赐,妾身前来谢恩。”
朱高煦打量着陈仙真,说道:“这种样式,果然适合你的身段。”
陈仙真也这么认为,她昨晚就试过。比起朱高煦身边的美人们,陈仙真的个子矮了不少,这身衣和裳一体的长裙,让她的身姿看起来更修长婀娜、玲珑有致。穿这样的服饰、比起寻常汉服打扮要诱人,不过裙子里面还有长裤,细看之下一点也不露,又带着襦裙一样的矜持纯洁。反正陈仙真觉得,比起真腊占城那些将肌肤暴|露很多的衣裳、要好看不少。
不过朱高煦身边的美人们,似乎眼神都不太友善。她们的表情温和平静,但陈仙真感觉得出来,她们不太喜欢自己。
朱高煦也没有多言,故作平淡地说道:“大队要出发了,陈娘子回去准备一下,有甚么事叫曹福替你安排。”
陈仙真作了个万福,依言谢恩告退。
大明春色 第九百二十三章 不着边际
大股人马一路北上,走到一处河流交汇处,便离开了涡河沿岸、循着一条运河行军。运河最近刚疏通过,岸边堆放着一些新土和淤泥,岸边的树苗也是新种的。
朱高煦骑马离开了大队,姚姬沐蓁等皇妃、也换上了束身衣裙,与他一道跑马游逛。周围没有城池,马队路过几座村庄,沿着土路重新向河岸方向而去。
此地已属于河南布政使司的地盘,地形十分平坦。不过周围的植被很丰富,小树林、庄稼地以及田垄阻挡,人们的视线并不开阔。土地上有收割完的麦桩,还有一片片泛黄的稻田。
正是秋高气爽,凉风习习。
人们到了运河岸边的大路上,便见几艘官船过来了。运河并不宽,很快船上的将士看清了朱高煦的袍服,许多人都站到船舷边,向岸边呼喊,“万岁”之声此起彼伏。没一会儿船上还奏起了军乐,官兵排列在船上执军礼。
朱高煦也勒住了坐骑,面对着官船抱拳。将士们便举起火铳和樱枪,在水面上欢呼起来,运河上一片喧嚣。
待官船渐行渐远,喊声仍未停息。朱高煦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姚姬,见她一脸惬意,心情很好的模样。姚姬收回眺望的目光,说道:“圣上深得军心民心。”
朱高煦道:“朕不过是尽力做了一些该做的事。”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骑马继续沿着河边慢行。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腾起一片黄尘。
没一会儿,那骑马的人追上了马队,后面的骑兵似乎没有阻拦他。朱高煦回头观望,看清了来人的面孔,原来是左守御使侯海。
“吁!”朱高煦吆喝着坐下的棕马,抬起手让马队渐渐停了下来。
侯海上前,翻身下马,拿出一份拆了的信封,作揖道:“臣拜见圣上。守御司北署的官员在北平得到了一些消息,这回臣得尽快禀奏圣上了。”
他的话中提到“这回”,大概是暗指上次疏忽、耽误了事的意思。
朱高煦坐在马背上,俯身接过东西。
里面有一份公文,出自驻北平的官员郭昂之手,还有一份宦官黄俨的书信。这黄俨是个罪人,牵连到代王谋逆案、可谓是大罪,逃到鞑靼人那边几年了。有点奇怪的是,黄俨究竟甚么罪至今没有人定案;朱高煦猜测可能事情牵涉到赵王,有司衙门不好办,罪犯没抓到、也没人催促,事情就拖延下来了。
黄俨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大部分内容是自辩和喊冤,言辞几近哀求,朱高煦没多少兴趣。翻了两遍,朱高煦总算在里面找到了有用的段落。
据黄俨称,他得到了可靠消息,来源于科尔沁部的权贵。鞑靼的知院阿鲁台,正有意联络蒙古国的大臣们,想扶持科尔沁部首领为全蒙古大汗,这个首领的名字叫孛儿只斤·阿岱。
朱高煦一看姓氏,就知道科尔沁部首领是成吉思汗的后人。
“朕知道了。”朱高煦大致看完,回应道。他把郭昂给北署的公文、还给了侯海,却将黄俨的信揣进了自己的袖袋。
侯海作揖鞠躬,当然没敢要回那封信。
朱高煦等一行人骑马,继续在河边游逛,尽兴后才调头回去,找护卫军大队。
一路上,他心头已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按照大伙儿之前的猜测,阿鲁台之所以主动称臣受封,还托人接应哈密卫的鞑靼残部,乃因鞑靼残部中有重要的人物、极可能是本雅里失汗的儿子。现在阿鲁台却想扶|植科尔沁人,那么他极力营救那股残部、岂不是白费了?
又或者,此前朱高煦与一帮大明朝的人精的推论、完全错了?
太阳西垂之时,大军各营扎营。中军行辕依旧是征用的一个村庄,但护卫军超过一万人,村子是容纳不了的,大多军队便在附近选营地搭帐篷。
朱高煦叫人去请随行的重要文武,到他住的院子里来一起吃晚饭。其中有侯海、高贤宁,以及勋贵邱福、韦达、王斌等人。吩咐好之后,朱高煦又特意叫曹福,把驸马何魁四也一并请到。
大伙儿得到消息陆续就来了。这民宅院子里,自然没有像宝座一样的地方,于是文武官员行完大礼,朱高煦便叫他们在一张方桌周围入座。侍卫们拿了一些点心干果,摆了几壶酒水。
朱高煦伸手进袖袋里,将黄俨的信掏出来,先递给旁边的邱福,然后叫大伙儿传阅。邱福看完一声不吭,径直递给王斌,便伸手去拿酒壶倒酒。
武将们不太清楚这件事的内情,但高贤宁和侯海都知道,连驸马都尉何魁四也曾与朱高煦谈论。
果然何魁四最先开口:“敢情咱们猜错了,本雅里失汗家的人,不在哈密卫?”
高贤宁不动声色道:“阿鲁台主动称臣受封,又为了甚么?”
何魁四一脸苦思的模样,答不上来。这时王斌的声音道:“早先就不该放走那个甚么鞑靼宰相,找个由头,将他抓起来一顿好打,不就甚么都知道啦?”
“扑!”邱福刚喝的一口酒呛了出来,忙道:“圣上恕罪,老臣失仪,不是故意的。”
朱高煦道:“朕宫里还有些贡酒,淇国公要是爱喝,回去叫人送一些到府上。”
邱福抱拳道:“臣谢圣上恩赏。”
王斌一本正经地看着邱福道:“俺说错甚么了吗?”
邱福笑道:“咱们听着就行了,这事儿不归武将管。”他说罢看了一眼何福的儿子,驸马都尉也属于武将。
何魁四的声音又道:“世上许多事没甚么道理,不过阿鲁台办的事,倒应该有其理由。这阿鲁台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掌握了蒙古大权多年,扶持过几任大汗,至今仍是鞑靼诸部的头等人物。”
朱高煦赞同道:“你说得对,这种人多半都有长远打算。元朝覆灭之后,鞑靼人在洪武年间、武德年间,先后遭遇大明官军的重挫。但许多鞑靼人仍未转变心态,残存着当年大元武功的幻觉。因此阿鲁台若非有所图,便没必要主动称臣,其他鞑靼人、也会劝阻他。”
过了一会儿,何魁四抱拳道:“臣有一些猜测,不过似乎不着边际,不知当讲不当讲。”
“驸马若是觉得不当讲,你就不会问这句话了。”朱高煦随口道。
丘福等几个武将不禁莞尔。
何魁四便道:“臣以为,此时阿鲁台首先想对付的、是瓦刺人,所以他才愿意暂时向大明朝廷屈服低头。武德初圣上北伐,让鞑靼精锐损失不少,阿鲁台已经无法与瓦刺人正面抗衡。因此阿鲁台最好的谋略,是借助大明的力量。”
朱高煦道:“说下去。”
何魁四点头道:“阿鲁台称臣,仍不能真正与大明联盟。朝廷一直对鞑靼人有戒备心,阿鲁台也应该明白。此时最实际的法子,只有挑起大明与瓦刺诸部的大战。等到瓦刺人被削弱之时,阿鲁台趁机落井下石,这才是击败甚至铲除瓦刺的最好法子。”
朱高煦听得越来越有兴趣,说道:“朕认为驸马的言论,很着边际。”
何魁四的神情有点尴尬,“臣后面的推论,才有点像臆测。臣大胆猜测,阿鲁台最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挑|拨大明与瓦刺。
哈密卫的鞑靼残部中,可能并没有本雅里失汗的后人。阿鲁台故意放出消息,让瓦刺人误以为、本雅里失汗的儿子逃到了哈密卫;所以前阵子瓦刺军袭扰攻击哈密卫之事,才会发生。
阿鲁台又故意派人到北平、彰德等地,找汉人接应西边的残部。接着遣使称臣,提出唯一的要求,便是借道。这一切都在暗示人们,鞑靼有非常重要的人在哈密卫。这个人,咱们与瓦刺人都容易猜到,只有本雅里失汗的儿子才有足够分量。”
何魁四换了口气,继续说道:“瓦刺的首领马哈木,已经扶持了一个叫‘答巴里’的人为全蒙古大汗,并称是本雅里失汗的弟弟。但答巴里自上位之后被很多人质疑,鞑靼诸部更是不承认答巴里的身份。
这时候瓦刺人若得知、本雅里失汗有儿子在哈密卫,便极可能派兵阻击袭杀。
而阿鲁台通过称臣受封,已得到大明朝廷保护鞑靼残部的许诺。等那一股鞑靼残部借道时,包括大明护卫军在内、或将遭受瓦刺人的袭杀。加上瓦刺诸部不断坐大、马哈木野心膨|胀,朝廷愈发忌惮,大明与瓦刺的大战,可能将因此爆发。”
屋子里安静了许久,大伙儿听罢、似乎都在寻思何魁四的说法。
高贤宁打破了沉默:“道理上说得通,不过其中一些具体的事,阿鲁台不好办到。”
“至少很有想象力。”朱高煦道,“何驸马是挺有灵性的一个人。”
这时太阳已经下山了,朱高煦便叫太监曹福去安排,准备上菜。有关鞑靼人的事,也没有再继续议论了。
大明春色 第九百二十四章 火相亲水
人们沿着运河走,渐渐到了开封城的西边。大河(黄河)就在前方了,中军骑兵护着朱高煦等一众君臣,大伙儿骑马率先赶到了大河南岸。
河堤修得很高且厚,并且有数道平行的防护堤。朱高煦弃马步行,沿着堤坝上的台阶土路爬了上去,众文武也只得跟着他爬坡,没一会儿一些体力不佳的官员就气喘吁吁了。
良久之后,大伙儿才走上了一道河堤。朱高煦长呼一口气,四下眺望。过了一会儿,他便低头观摩脚下的泥土,发现泥土里有很多树枝和麻袋。
这时高贤宁的声音道:“圣上,那是柳辊留下的材料。这地方必定发生过河水决堤,大水泛滥,于是治水官员用了柳辊抢修,方见此枝。”
朱高煦诧异道:“高寺卿竟懂治水?”
高贤宁拱手道:“回圣上,臣只是听人谈论,略知毛皮。不过武德初以来,朝廷改变治河方略,起初倒是臣提的建议。”
朱高煦觉得有点奇怪了,高贤宁既然说“略知毛皮”,还能建议治河的大政方略?
高贤宁遥指东边道:“圣上请看,远处就有一条大河(黄河)支流被堵塞了,数年以来,大河沿岸堵住了不下百条支流。这便是朝廷新政‘建堤束水、以水攻沙’施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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