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人们渡过大河之后,便循着太行山东麓,向北行进。沿途十分顺利。
八天之后,大军到达了彰德府城外。各部先后从一道石拱桥过河,朱高煦在马车里观望周围的景象,只见地势一马平川。北方的深秋,草木远不如南方丰茂,不过河岸上的垂柳、仍将四下的景色点缀上了一抹抹绿意。
没一会儿,前方隐约传来了一声声鼓响。接着朱高煦发现了大路上的人群,中间旌旗飘荡,周围还有许多百姓,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因为在北巡之前,京师曾发邸报,严禁地方官驱赶百姓迎驾,朱高煦的人马也没有进路上的城池,所以他这一路上还算清静。到了彰德府,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朱高煦唯一的亲弟弟高燧在这里,哪能不大张旗鼓迎驾?
朱高煦的仪仗渐渐靠近人群。这时一个穿着红色袍服的人远远就步行过来了、正走在最前面,来人当然就是高燧。
见此状况,朱高煦也叫马车停下,从车上走了下来。
“二哥,二哥……”高燧远远就急切地呼喊起来,“圣上!”
他提着袍服,奋力跑了过来。见到朱高煦,高燧便一脸喜不胜收,立刻跪拜:“臣弟恭迎圣驾。”
朱高煦上前扶住他,说道:“三弟,终于见到你了。”
“臣弟也是日日想您啊。”高燧声情并茂道。
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站在南北的大队仪仗之间,犹自亲热地诉说思念之情。朱高煦用手掌拍着高燧的膀子:“三弟发福了哩。”
高燧笑道:“年近三十,该得长肉啦。二哥倒是没胖,好像还瘦了一些。而今天下太平,您可不用太操劳了。”
朱高煦说道:“还好,我常常在跑步锻炼。不过我说句掏心窝的话,我最羡慕的人就是三弟。当然,现在我的日子也不错。”
高燧道:“二哥就该造福万民。臣弟着实舒服,只消不给二哥添乱就行了。”
朱高煦“哈哈”大笑:“坐我的车,咱们进城。”
兄弟二人上了銮驾,在仪仗与护卫前呼后拥下,向着城门前行。车驾到了人群中间,赵王府的官吏、彰德府文武官员,以及围观的百姓们都陆续跪伏在道旁,“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
城上擂鼓未停,随即奏响了恢弘沉稳的钟鼓礼乐,府城顿时笼罩在雍容尊贵的气息之中。待马车驶入城中,朱高煦这才看见,路边起码上百个乐工在列队奏乐。
大队人马径直往赵王府而去。这座王府建成还没两年,不过高燧的王府、与远在云南的汉王府都没有多大的区别,亲王府礼制是一样的,有点类似小一些的皇宫。
人们自端礼门大门入内,承运殿前面的广场上便热闹起来。到处都是赵王府的官吏与宦官们忙碌的身影,正忙着接待皇帝的随从。朱高煦身边的人都是些大员,随便一个文官可能就能影响整个彰德府的政令,所以没人敢怠慢。
好在前面的三大殿两侧、也有房屋一百多间,仅赵王府内,便能够安置下许多人了。
高燧先将朱高煦等人迎入承运殿,很快就叫他的新王妃来拜见皇帝,便是卫国公韦达的次女。大家闺秀在出嫁之前,一般不与男客见面,所以韦达的二女儿,朱高煦也是头回见到。
事先朱高煦就听人说了,韦达的女儿长得“有福相”,他明白意思也就是有点胖。但朱高煦亲眼看到时,才发现根本有一点胖,是非常胖,躯干就跟一只桶似的、完全看不出线条来。她爹韦达是个精悍的汉子,显然父女俩的身材一点也不像。
韦氏的肚子很大,朱高煦有点记不清、是不是曾收到过高燧报喜的奏章。由于她太胖,所以朱高煦看到韦氏的肚子,也不敢贸然确认她是不是有喜了。
“臣妾叩见圣上。”韦氏正要下跪。
朱高煦急忙做了个扶的动作,说道:“免了,免了,自家人不必客气。”他不敢说注意身孕之类的,万一人家没有怀孕、那就太打击人了。
韦氏忙谢恩,说道:“臣妾身子不便,多谢圣上体恤。”
高燧道:“郎中说有五六个月了。”
朱高煦松了一口气,说道:“卫国公也在军中,此时应该就在外面,一会儿赵王妃去见见他,他一定很高兴。你先在椅子上坐会儿罢。”
韦氏款款道:“臣妾遵旨,谢圣上赐坐。”
朱高煦看向高燧,神情中或许已忍不住流露出了歉意。他想说:兄弟,我真不是故意想坑你。不过定下这门亲事之前、我就问过你的,你自己不抗议,也不能全怪我。
但是高燧一脸茫然,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朱高煦的心情。他对韦氏很满意的样子,而且还亲自小心翼翼地扶韦氏在椅子上入座,叮嘱道:“你慢点。”
朱高煦想了想,高燧估计养了很多美女和戏子,对于王妃、便只在乎她是皇帝嫡系勋贵的女儿身份。想到这里,朱高煦也释然了。
“为兄带了一亿新银钱,抬进王府来了。”朱高煦道,“三弟与弟妹成婚,我没有亲自来,这回再补一些礼。”
一亿新钱,相当于旧制铜钱二十万贯,即便对亲王来说也不少了。
高燧忙道:“二哥对我太好了,臣弟正有点缺钱花哩……以后臣弟一定省着点。”
韦氏轻轻碰了一下高燧,他便立刻说道:“臣弟谢圣上恩赏。”
朱高煦道:“这笔钱是内府里拿的,没有公文。今后赏赐亲眷和勋贵,都这样低调行事,不再下诏。否则老百姓听到了,心想皇室的赏钱、百姓一家就能花销上万年,心头能舒坦?就算寻常的官员也会不满。”
高燧点头道:“二哥言之有理,还是别平白遭人恨的好。”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人走进大殿来了,其中有五六个女子。她们是沐蓁、姚姬、段雪恨,以及女侍们。朱高煦转头看时,认出其中一个竟是徐氏,徐章的女儿、前赵王妃。徐氏跟着段雪恨来的。
情况顿时有点尴尬,朱高煦转头看高燧,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沐蓁与姚姬上前,先向朱高煦行礼,接着便上前与赵王和赵王妃相见。韦氏不敢坐着,她想站起来,高燧忙亲自上前扶着她。
“妾身见过皇贵妃、贤妃,身子不便,怠慢了礼数,你们不要往心里去呀。”韦氏柔声道。
姚姬道:“妹妹别见外了。圣上与赵王是亲兄弟,卫国公与我们娘家人、也是同为圣上效命的兄弟呢。”
“贤妃这么一说,妾身好高兴。”韦氏亲热地说道。
不过姚姬与沐蓁的美貌似乎刺激了韦氏,特别是沐蓁的身段最苗条婀娜,韦氏便犹自说道:“妾身以前没这么胖,也挺苗条的。后来家父得圣眷,家中忽然富裕了,我没留意膳食,不料胖起来就再也瘦不了。”
沐蓁道:“王妃不用在意,只要身子安康,比甚么都强。”
高燧“嘿嘿”笑道:“这叫有福相,二哥说的。”
朱高煦无言以对。他不能辩解,否则岂不是说韦氏确实没法看?
沐蓁轻轻侧过头,假装没有听到高燧的话。起初父皇母后的意思,给高燧重新找的王妃、便是沐蓁。不过这件事因为父皇驾崩、沐晟投了朱高煦,便没有成。如今沐蓁已成了朱高煦的皇妃。
场面越来越难堪了,徐氏的目光也在默默地关注着高燧、以及他的胖王妃。世事无常,本是你侬我侬的夫妇,而今高燧对徐氏却视若无睹,好像并不认识,也不知徐氏是怎样的心情。
高燧又道:“臣弟那前宫叫凤翔宫,二哥这阵子就住臣弟那里。二哥可先移驾歇会儿,待宴席备好,臣弟便来叩请。”
朱高煦道:“我若住到三弟后宫去,成何体统?就在这承运殿周围,找处小院作为行宫便可。”
高燧道:“二哥九五之尊,臣弟岂敢如此安排?”
朱高煦不动声色道:“承运殿是王府正殿,我住在这附近很恰当。不然我身边那些人、在三弟后宫来来往往,怕失了皇室颜面。”
高燧听到这里,便不再劝说了,他立刻转头喊道:“来人,叫黄太平带人立刻将西侧的房屋都收拾干净了。”
他吩咐罢,转头对朱高煦道:“臣弟身边全是些拍须溜马的蠢人,这黄太平也是蠢得到家。不过臣弟本也无甚要紧事,用蠢人办些琐事倒也好使。”
朱高煦也有点意外,三弟居然还在用黄太平。
他们继续徐着旧,不过十分默契的是,有关大哥高炽的人与事、彼此都没有提起半句。皇室情分或许也就这样,朱高煦偶尔觉得、三弟比谁都看得开。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三十章 赵王好戏曲
近午时分,宴席如约在承运殿开始。朱高煦与两个皇妃,以及大臣勋贵、彰德府的官员宾客,齐聚于大殿。并有乐工歌舞助兴。
大明朝重礼,这种宴席都有规矩。规矩还非常详细,从礼乐歌舞的曲目,到人们的台词动作,全有定数。并非只有载歌载舞的人们在表演,其实大家都在演。几乎所有节目都围绕着一个主题,便是吹捧“今上”,即坐在正上方的朱高煦。
其中有一场老叟与孩童表演的戏目。老幼二人演的是乡村的百姓,但其中一部分唱词、朱高煦也没听懂。当老叟高声唱“今上敬天法祖,国泰民安”这样的词儿时,朱高煦彻底陷入了抽象思维之中。
他完全不认为戏子演的是百姓,而是代表某种象征的意义;毕竟,如果谁依靠这样的内容,去判断和认识大明庶民百姓过的日子、以及心态,那就太滑稽了。
酒过数巡之后,一群衣衫轻薄的年轻舞姬鱼贯入内,长袖齐舞,如白云飘荡。朱高煦见状,明白礼乐已经过去,便起身更衣。
顿时大伙儿都随意一些了,好几个人起身离席。此时,人们可以在大殿一侧的廊屋里暂时休息,或者去茅房,无须再一本正经地端坐在席位上。
朱高煦走出承运殿侧后方向的门,一群宫女宦官跟了上来侍候着。没一会儿,高燧也出来了。
高燧作拜,朱高煦便转身做了个手势,让随从们止步。俩人继续往前走,一起在两座大殿之间的砖地上散步。
这里的景色当然没有甚么好看的,并非赵王府修得不好,而是朱高煦太熟悉这种亲王府了。朱高煦与高燧单独在一起,本来想对三弟说几句交心的话,增进沟通。不过走了一会儿,朱高煦一直没找到恰当的气氛。
俩人是亲兄弟,朱高煦却对俩人共同成长的回忆、缺乏感受。而对于往事,高燧也不一定有多深的印象。原来的高阳郡王,从小就喜欢到处乱跑,十余岁开始跟着朱棣在北方各地奔走;而高燧常在燕王府,居于王府的时间比较多。
又加上长兄高炽一家的事,朱高煦确实无从开口。高燧有可能仍然怀疑,那件事是朱高煦所为。人们常会感性地判断一件事。譬如高燧,应该并不是对当时大理寺等官员的断案过程、有甚么质疑;他的怀疑,或许纯粹只是一种直觉。
朱高煦想起了一句话,兄弟往往不是朋友、而朋友可能如同兄弟。
俩人走了一会儿,朱高煦终于呼出一口气,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三弟这里,与当年我在云南住的王府差不多。”
高燧忙恭敬地回应道:“臣弟没去过云南,不过彰德的赵王府又大又舒坦,全凭圣上恩赏。”
朱高煦转头看了他一眼。
太宗驾崩之后,三弟便几乎没有威胁了,朱高煦不可能那么丧心病狂,对他有甚么想法。再说天下人对高炽家眷之死已有议论,如果三弟再出甚么事,朱高煦完全不要道德名声的吗?这个时代,对于亲情是非常推崇的。所以只要三弟不是特别过分,朱高煦绝不会轻易动他。
何况高炽一家被烧|死,根本不是朱高煦干的。
朱高煦又道:“咱们的小姑姑,宝庆公主上次进宫来,还记挂着三弟。宝庆公主来不了,驸马何魁四倒在此行之中。一会儿叫何魁四拜见三弟,或许他带了宝庆公主的问候。”
高燧笑道:“以前在燕王府,宝庆公主便像咱们的妹妹一样。”
朱高煦道:“本就是父皇母后养大的。”
俩人在广场上走了一圈,也只能说诸如此类的话题。回到承运殿后门时,朱高煦便提议进去继续宴席。
走到门口时,朱高煦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话:“以后有些事,三弟可以派宦官进京,找王贵或曹福带进宫,径直说与我听。不然奏章到朝廷里走一圈,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高燧听罢果然面露欣慰之色,忙点头道:“哎,臣弟听圣上的。”
至于赵王府长史顾晟,因为赵王府已把鞑靼人的密信、主动送到京师,顾晟的事问题不大。所以朱高煦完全没有提到此人,也不打算换赵王府长史。
主要是高燧看起来有点紧张,不能让他觉得朝廷在全方位监视赵王府。等到高燧安心了、又放松自己太放肆的时候,再换长史不迟。
……午宴罢,皇帝与两个皇妃都到了西边的房屋里休息。段雪恨带着徐氏,与她的堂姐沐蓁在一起。没一会儿贤妃也来了,几个女子便在屋子里饮茶说话。
徐氏是自己要来的,因为她猜到皇帝北巡、应该会来赵王府。段雪恨与徐氏有旧交,便答应帮她。事情其实也简单,段雪恨先找曹福言语,曹福痛快地答应了,随行便多带了个人了事。当初如果曹福怕事,段雪恨就得告诉朱高煦。
相比段雪恨,徐氏平日里的话很多。但眼下徐氏似乎闷闷不乐的,许久都没吭声,与段雪恨一样、变成了个闷葫芦。
就在这时,人报赵王妃韦氏求见。于是沐蓁等人客气地迎出了房门,与韦氏见礼,请她进屋说话。
只见韦氏身上还穿着礼服,宴席上的衣冠没换下。而午宴已经结束了许久。
姚姬见状轻声问了一句:“王妃去见卫国公了么?”
韦氏点头道:“刚刚才与家父分别,我便径直来见二位姐姐了。”
段雪恨听罢,微微惊讶地侧目,瞅了一眼姚姬,心说贤妃果然冰雪聪明。而坐在旁边的徐氏,一直在观察赵王妃,徐氏的神情十分复杂。赵王妃却不认识徐氏,所以没有留意她。
韦氏犹自说道:“家父问我在赵王府过得何如,我不想他担心我,便挑好的说。家父因我怀上了朱家的血脉,挺高兴的。”
徐氏听到这里,立刻转头看了韦氏一眼。
沐蓁道:“我看赵王对妹妹不错呢,时时都照顾着,生怕你化了似的。”
“唉……”韦氏叹了一口气,看起来她似乎有苦衷。或许韦氏认为、她们的娘家人都是战阵上同生共死的兄弟,她便表现得不太见外,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心情。
贤妃的声音道:“我听妹妹的话、挑好的说,还有不好的地方吗?”
韦氏终于委屈地说道:“他只在人前待我很好。人后倒也没说有多不好,就是不怎么过问,经常人都见不着。我有喜脉之前,他每月掐着日子回来,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把灯一吹就上来,把我疼得。然后就蒙头大睡。”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大伙儿都不知道说甚么好了。
韦氏说出口之后,情绪渐渐激动,干脆开始倾述:“我留意瞧他,他对那些戏子也比我好。王府里养了几百个唱戏的,他有事没事就赏她们。我好心劝说过他,不要浪费圣上的钱,他便说十七叔(宁王)也养了很多戏子。
可十七叔是有才华的人,酷爱读书精通音律戏曲,还自己写戏本。他倒好,我觉得他根本不懂戏曲,找的戏子就挑貌美的、风|骚的,有些戏子音都不准。他还经常在王府外面到处沾花惹草,不管那些姑娘小媳妇是谁、有没有成亲,便是拿钱引诱她们伤风败俗。他要不是怕官员们弹劾,怕他二哥得很,早就做下欺男霸女的恶事了。”
先前还劝说韦氏的沐蓁,这时说不出话来。以沐蓁的性情,她也很少说违心的话,于是沉默不语。
姚姬便劝道:“富贵男子,多是三妻四妾,何况赵王是圣上的亲弟弟。妹妹为赵王妃,平素劝劝他,实在劝不住只能忍了。”
韦氏道:“两位姐姐在圣上帮我说句话,让圣上管管王爷罢。王爷最怕圣上,知道圣上北巡,起码有一个月没出王府了,从来没如此规矩过。”
姚姬没有答应,只是转头与沐蓁对视了一眼。
连段雪恨这样的人,也明白一些事。赵王既没有积攒名望、招募贤能,也没有犯伤人性命、奸|淫掳掠等一些重罪,只是吃喝玩乐声色犬马,圣上会管他才怪。
再说韦氏的父亲虽是伐罪功臣、国公勋贵,但赵王是皇家宗室;韦氏的地位并不强势,根本管不住。谁有办法呢?
韦氏见姚姬与沐蓁没有回应,便问道:“听说圣上也很风流,他不管这种事?”
沐蓁忽然说道:“有些事乃误传。圣上贵为天子,还算克制,或因圣上胸中有大抱负。而赵王天生尊贵,身为宗室,衣食无忧,圣上若要他过苦行僧般的日子,确是有些强人所难。”
姚姬道:“妹妹再等些年,待赵王年长,或可收敛。那些戏子不过是逢场作戏,赵王府里唯有家眷才是赵王的亲人,妹妹又何必与她们计较?”
韦氏叹了一口气,情绪也渐渐冷静下来。
她不再说这个话题,便以主人的身份,问皇妃们的用度、住处是否舒适等。虽然大家并不熟悉,但短暂的相处之后,段雪恨觉得韦氏其实为人不错。
……
……
(祝福书友们中秋佳节阖家欢乐。)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三十一章 小王子
王妃韦氏告辞之后,聚在一起的几个人也散了。徐氏仍旧跟着段雪恨,来到她们俩住的厢房。
俩人沉默着跨进门槛,段雪恨忽然转身说道:“别听赵王妃刚才在那里抱怨,她的地位却很稳当。你比不过她,不用念着赵王了。”
徐氏道:“我也没想与韦氏比,更无法奢望重做赵王妃。”
她的表情十分纠结。段雪恨瞧她这个人,平时心思玲珑、又爱打听各种事,等到她面对自己的事了,她却似乎十分糊涂。
段雪恨便毫不客气地说道:“既然如此,你来赵王府想作甚?你一个废王妃,无法做正妃、便不可能让你做赵王的夫人。”
徐氏委屈地看着段雪恨,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常常不知道自己是谁。”
段雪恨听到这里,心中有些触动。她以前也有过这样的处境,至今还没改回沐姓,便是明证。不过她被册封为德嫔之后,这就是最主要的身份了。
段雪恨十分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才好心建议道:“你不如出家,不想剃头发可以做道士,再取一个道号。”
徐氏微微点头,不置可否。
……大伙儿在赵王府住了几日,几乎天天都有宴席。赵王找来了彰德府的名士、以及当地官员们作陪,王府里日日笙歌。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朱高煦便决定离开彰德府。
同时朱高煦让高贤宁写圣旨送去北平、济南,着北平都司向北边各卫、山东布政使司向山海关近处的辽东卫所发军令,下令指定的卫所派人至北平述职;并令兀良哈人鸡儿至北平面圣。(辽东都司隶属于山东布政使司,治所在辽阳、离北平比较远。)
当天旁晚,大军仍未出彰德府地界。这时高贤宁带着个山东老乡到中军行辕,引荐给了朱高煦。
他们进屋叩拜,那山东人自称是济南府七品推官,名叫朱恒。朱高煦见他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文士,长着一张国字脸,面相倒是四平八稳。
二人起身后,高贤宁先说道:“朱推官曾是济南府生员,与臣算得上同窗。他奉了山东布政使储埏的差事,前来见臣。储埏没有上奏章,意思是叫朱推官通过臣的关系,托臣劝谏圣上,减免山东的赋税、及修建运河的徭役。”
听到这里,朱高煦有点好奇,心说这种事直接上奏章就行了,何必搞得那么麻烦?而且一个七品官、并非高贤宁的近亲挚友,居然能让高贤宁亲自引荐到皇帝跟前,也是挺不寻常的事。
不过高贤宁是朱高煦倚重的谋士之一,所以朱高煦会尽量给他面子,暂且听着。
果然高贤宁随后便道:“若只是这样的事,臣不至于惊扰圣上。乃因朱推官是个敢言之人,告知其中另有内情。”他说罢转头看向朱恒,轻轻点头示意。
朱恒拱手拜道:“微臣请奏圣上,山东自‘靖难之役’起,便屡遭兵祸,彼时田地荒芜、家破人亡者甚众。永乐年间,朝廷欲迁都北平,修建宫殿、疏通大运河,又在近左各省加征徭役,山东亦在此列。
武德初,圣上下旨减免山东各地粮税三年。但同时圣上御驾亲征,征发大量徭役壮丁;后赵王改封彰德,亦从各地徭役修建王府,山东不能不再次征发徭役。不过此中负担最重的大事,仍是修建疏通大运河,每年徭役不断、百姓苦于奔波。”
推官的脸色苍白,额头上已经浸出了汗珠,他似乎还是很害怕的。毕竟他当面说了一些皇帝不那么好的事。
朱高煦却很镇定,说道:“你尽管说。”
朱恒深吸了一口气,道:“此时雪上加霜的,便是出任山东布政使的人选。储大人是个胆小怕事之人。”
此人果然好胆识,先说了朱高煦的问题,接着就诟病他的长官。
“朕已定下国策,南北粮运以海运为主,漕运为辅。且停止了迁都北平的所有事宜,大运河不用急着疏通,此事大可缓行。储埏身为一省长官,只需上书请旨减免徭役,以便百姓休养生息,为何他不言?”朱高煦问道。
朱恒道:“回圣上话,储大人胆小,他怕得罪朝中诸公。若漕运大兴,户部兵部等相关官员、能从中得到孝敬;储大人担心上书言及修建运河之事,中枢会有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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