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的声音道:“可是在此之前,阴谋就已经失败了。”
阿莎丽怔了一下,这才从崩溃的情绪中醒悟,事情确如朱高煦所言。即便她没有让明国皇帝的反间计得逞,阴谋也无法继续、更难再挑起大明与瓦剌诸部之间的战争。
朱高煦好像一直都很清醒,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事情的关键,完全不受煽情的影响。阿莎丽稍微冷静时,观察他有神的目光、想起他体察民情等事,一时难以理解此人,不知道他是有情、还是冷血无情。
就在这时,一个宦官走了进来,弯腰道:“皇爷,天黑了,奴婢叫人进来掌灯罢。厨子也做好膳食了,皇爷是否要用膳?”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
宦官拜道:“是。”
朱高煦接着对阿莎丽道:“留下来一起吃饭罢。”
阿莎丽没有拒绝。
朱高煦又道:“本雅里失汗的孩子,你不用回避了,可以亲自照顾他。朕不至于与一个孩儿过不去,汗妃大可安心。”
阿莎丽不敢完全相信他的话,那可不是寻常的孩儿,而是有资格继承全蒙古大汗的王子。但事情早已暴|露,阿莎丽好像也没有甚么办法了。
大明春色 第九百三十九章 周围的人
晚膳的时辰较迟,段雪恨从朱高煦住的院子出来时,夜幕已完全降临。
前两晚,段雪恨是与蒙古汗妃阿莎丽住的一个院子,以便每日与她同行。而今皇帝给她的差事、已然达成,段雪恨便无须继续理会汗妃。她便径直回另一个地方,准备歇息了。
沿着灯火通明的村庄土路,段雪恨掀开附近一道简陋的院门。两侧的房屋大多是土墙歇山顶,屋檐很窄,与京师和云南的房屋都大为不同。段雪恨看了一眼东边那间房的小窗户,见里面还亮着灯,便猜测安南人陈仙真还未就寝。
段雪恨主动把陈仙真的住处,安排在了自己的旁边。因为人们还在中都凤阳时,陈仙真在面圣觐见之前,负责搜身的人就是段雪恨。段雪恨认为,圣上好像并不太信任这个安南人,所以默默地留意着她。
就在这时,陈仙真的房门打开了。陈仙真站在门口,看向这边招呼道:“德嫔回来了。”
段雪恨也站定回应道:“陈娘子还未就寝?”
陈仙真道:“时辰尚早。这两天怎么没见到德嫔?我一个人住在这里挺无趣。”
段雪恨随口道:“我在蒙古汗妃那边。”
陈仙真又道:“进来坐会儿罢,我房里有洗漱的热水。”
段雪恨没有拒绝,转身向东侧走了过去。
因刚才提起了蒙古人阿莎丽,陈仙真自然就顺着这个话题,与段雪恨谈论。段雪恨也便与陈仙真说起,有关阿莎丽与本雅里失汗之间的故事。
不料陈仙真莫名地十分生气,说道:“我最厌恶那种人。”
“谁?”段雪恨一时困惑地脱口问道。
陈仙真道:“那个本雅里失汗。”
段雪恨没有回应。
陈仙真犹自说道:“动不动就绑上别人,让人欠他天大个人情,九世也还不清。何况他本来就跑不掉了,临死顾着自己的遗腹子,何必说得那么感人肺腑?”
段雪恨愣了一下,说道:“我看汗妃没这么想,她领情了。”
陈仙真冷笑道:“那是因为本雅里失汗是国王,估摸着长得也不赖,换个她看不上的人如何?德嫔或许不明白,可我太了解这种妇人了,从小习惯被人捧着,她要的就是所有人都围着她。若有那身份显赫的男子为她颠倒,她心里自然高兴,好像在告诉大家,看她多受人喜爱。在她眼里,位高权重的男子都是傻子。”
段雪恨觉得陈仙真的话有点偏执,却无从反驳。不过陈仙真为何要这么说,段雪恨倒很快想到了一些事。
陈仙真与阮景异之间的过往,段雪恨也有所耳闻。大概是安南国混乱的时候,某个太后要铲除陈仙真,阮景异是宫廷禁卫武将,为了救陈仙真,把他自己的爹给害死了。后面俩人的事却颇为难看。好事没成,反而变成了仇人。陈仙真或许很抗拒受人捆绑情义、强求的事。
不过两厢比较,阮景异似乎要比本雅里失汗执着许多。而陈仙真,也与阿莎丽是完全不同性情的女子。
“汗妃在意的是她自己有多大的本事,而不是那个大汗。”陈仙真的话,让忽然陷入回忆有点走神的段雪恨惊醒。于是段雪恨继续听她在那里说话。
陈仙真越说越生气,语气也越来越讥讽了,“那大汗还真是挺傻,甚么都没准备好,便来招惹大明,被大明皇帝打得仓皇出逃慌不择路,跟安南国胡氏乱党一个德行。又傻傻地相信自家内部的敌人,再次被人骗得身陷重围,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办成的事,也只有儿女情长。这样的国王,他的子民岂不是太惨?”
段雪恨默默地听着,看到陈仙真愤世嫉俗的样子,忽然有点想起了自己的养母段杨氏。段杨氏与陈仙真的经历不一样,却隐隐又有甚么相似之处。段雪恨心情复杂,又仿佛回到了过去。
而眼下的夜色,也让她想起了往昔昼伏夜出的日子。
陈仙真又道:“比起那些人,我反而觉得大明皇帝没那么让人反感。皇帝虽有些傲慢瞧不起人,可他从来不让谁觉得欠他的,反而常觉得他欠了你;你即便做了很蠢的事,他还是有胸襟原谅你。上次我也觉得自己太放肆过分了,还说些大明朝欺压安南国的话。本觉得、他会以我有二心而恼怒,但他反而费心送我礼物示好,仿佛因愧疚而做出弥补。一个人能愧疚,多半不是太坏的人。”
陈仙真所言也颇有道理。段雪恨想起那个无处可去的雨夜,朱高煦找到她、多次保护她;朱高煦却一直让她觉得,是因为他想拉拢段雪恨,为之所用。所以段雪恨接受了朱高煦的好意,后来在他身边也很心安,并且情愿让他利用,因为感觉自己是有价值的人。
可是如今想起来,她觉得好像也没太大的用。只是朱高煦让她觉得自己有用而已。
“那些跟着圣上打天下的文武,对圣上都挺忠心,不是没有原因的。”段雪恨终于开口道,“时辰不早了,陈娘子早些休息罢。”
段雪恨起身便走,陈仙真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但也只好把她送到了门外。
虽然段雪恨平素沉默寡言,在人多的时候总是被人忽视;但她在宫里久了,很多女子都挺喜欢她。不像有些人,彼此间总是相互暗自提防着。
第二天早上段雪恨去圣上那边,见到了皇贵妃沐蓁。沐蓁也是对段雪恨报以亲近的笑意,那样的亲近感,发自肺腑。沐蓁第一眼看到段雪恨时,便露出了下意识的神情。
段雪恨有点不自在,因为沐蓁可能是把她当亲人、才会有这样的对待。段雪恨佯作没有留意,上前行礼说道:“臣妾拜见圣上,皇贵妃。”
朱高煦的眼睛从桌子上的卷宗上挪开,抬头看了她一眼,用随意的口气道:“山东暂时没必要逗留了,咱们明天就走,我已让中军下了军令。”
段雪恨道:“是。”
朱高煦又道:“对了,我让张盛、给滨州府坐记的锦衣卫校尉打了招呼,留意唐赛儿的处境,隔个一两年就报一次。咱们减免山东徭役,让唐赛儿的爹回来种地,或许她以后能安稳过活罢?她就是山东布政使司的百姓之一。”
段雪恨没吭声,她一般不管朱高煦的政略,也不会轻易恭维他。
沐蓁马上把话接过去,说道:“可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圣上去寻访民间美人呢。”
朱高煦笑了一下,不以为意。
沐蓁又瞧了一眼朱高煦面前的卷宗,俏丽小脸上的眼睛十分明亮,俄而她又有点不高兴道:“总有不知道的人,言语间说圣上坏话。圣上这般勤政,为大明计长远,也该叫那些文官、帮您多说些好话才是。”
朱高煦看了沐蓁一眼,露出了一丝被夸了不好意思的神情。段雪恨一如往常默不作声,却细心地观察着他们,她觉得朱高煦在偶尔之间、会有一种与出身显贵的人格格不入的东西。
他端起了桌案上的茶杯,故作慢慢品茶的样子。
沐蓁正在想着甚么,好像在琢磨圣上为何不找人吹嘘,接着又转头看着朱高煦饮茶。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终于开口道:“有时让人失望一些挺好,省得束手束脚总被掣肘。不然做了人人夸的圣人君子,那每天都得在意别人看法,累得慌。”
沐蓁听罢,精致的五官露出笑容来、顿时叫人如沐春风,她满意地点了一下头。
朱高煦又道:“我自己想做一些事,并非为了被人称颂。事情本身的成败最重要,功过评说那倒真的无所谓哩。”
沐蓁的语气带着点娇嗔:“当初在云南沈家的园子里,我就知道圣上心怀天下民生,胸有抱负。我后来也常劝家父,既得隆恩,应事事以朝廷为重。不料家父以为我做了皇贵妃,与他说官腔呢,他不相信我是诚心劝他。”
朱高煦笑道:“黔国公要是知道你在朕面前,这么替他说话,他可能要气晕。”他收住笑容,又随口道,“不过若非被逼到只进不退的境地,我其实挺羡慕赵王、黔国公他们。”
段雪恨想起了她与贵妃妙锦谈过的话,妙锦相信道家,常在出世与入世之间说一些玄虚的话。如今听到朱高煦的言论,段雪恨觉得皇帝似乎也难以摆脱、儒家道家之间的心思。
今天无事,大伙儿都在军营里修整。唯有朱高煦忙活了一整天,到晚上还在掌灯夜读,听说最近京师的政务卷宗送来了,他得趁驻扎的时候看完、好知道朝中大臣们都干了甚么。
次日一早护卫军大队如期拔营。按照最近的行程,众人要先去东北面的一个小港,得到海上官船运来的补给。然后大军将径直去北平布政使司,不再中途停留。
而皇帝身边的心腹谋臣高贤宁,至今仍在济南府,尚未回来。谁不知道他去做甚么。
大明春色 第九百四十章 把锅掀翻
早先朱高煦刚离开彰德府时,便已下旨北平布政使司、山东布政使司,令北边近处诸卫将领到北平述职。
辽东都司(辽阳附近)也已经收到了命令,并随后下令,诸卫武将出发南下。
辽东都司的都指挥使叫曹毅,他从洪武末年干到现在,干都指挥使已有些年头了。最近皇帝北巡、召诸卫武将述职,似乎都算比较正常的事,曹毅却隐隐有些不安。
今日他又在衙署里琢磨这事儿,忽报大宁城参将何浩求见。曹毅立刻对侍卫道:“有请。”
何浩也是要去述职的人之一,不过他先来了一趟辽东都司。显然何浩是曹毅的亲信。
当年“靖难之役”时,宁王被迫加入了靖难军,其官属护卫军全都被太宗裹挟而走,还带上了一大群兀良哈诸部的蒙古骑兵。大宁城也一时为之一空。(大宁城位于赤峰市南,燕山北面,辽西走廊西北。)
后来宁王移藩至江西,大宁城失去了藩王封地的地位,大宁都司也几乎名存实亡。永乐年间,大宁城由辽东都司暂时派兵驻守,直到现今。那时辽东都指挥使曹毅,派去的人便是其参将何浩。
没一会儿,何浩便走进了签押房。他是个彪形大汉,动作也是孔武有力,抱拳一拜,声音洪亮道:“末将参见曹都使。”
“好,好。”须发已有些花白的曹毅点头应了一声,又道,“你得赶紧去北平,不要耽搁太久。”
何浩脸上有点困惑,大概是因为此行来辽东都司治所、本就是曹毅的意思。不过何浩没有多言,恭敬地答拜道:“是。”
曹毅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沉吟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们的买卖,这回恐怕会说到圣上跟前。西边那些卫所没分到好处,眼红得很,不趁机把锅给掀了?”
何浩听到这里,一脸恍然道:“曹都使原来是担心这事儿哩,这事儿今上本来就知道罢?从永平府到大宁城,各处衙门不都有锦衣卫坐记,应该早报到京里去了,可这些年也没人管。再说也不是啥稀奇事,商人们从关外带高丽参啥的东西南下,又从内地夹带货物弄去关外,一路上的卫所收些过路钱,都是早有了的事儿哩。”
曹毅道:“弟兄们应该无事,老夫可能有个坎。”
何浩马上拍着胸膛道:“曹都使放心,事情都是末将自作主张,与远在辽东都司的曹都使绝无干系!”
“哼。”曹毅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不置可否。
过了一会儿,曹毅又问:“你们的买卖做得有点大啊?”
何浩露出一副尴尬的笑容,“说是与朵颜三卫做买卖,实际上根本不止三卫的那点人。鞑靼诸部从今上登基之前,便已与大明交恶,寻常互市已然断绝。鞑靼诸部需要的东西,茶叶、面米、铁器等各项,都从朵颜三卫兀良哈人那里换。兀良哈人又从咱们手里买。这买卖想小也小不下去哩。”
他很直白地继续说道:“后来咱们靠自己已经办不过来了,又找了几家大盐商。
那些盐商要盐引,其中一个法子是往边关送军粮用度,拿到边将签押的公文,再去换盐引。另一个法子是干脆花钱买,从藩王手里买盐引,盐引都是圣上赏的。不过原先盐引很贵,还是有盐商愿意送军粮的。
运粮耗费糜大,有些盐商干脆在辽东都司、大宁都司周围,找地方开荒,到处招收流民破落户、甚至逃亡的流放犯来种地。就地种了粮给边将,换取盐引。
不过武德年后,朝廷忽然罢停了宝钞,用银铜铸钱;原先圣上赏赐藩王的宝钞部分,便全都换成了盐引。盐引发得太多了,最近两年一路跌价。而今盐商们大多不愿意送军粮了,干脆花钱买。
就在那会儿,咱们就给大宁都司的盐商们、找到了另一条挣钱的门路。兀良哈人要买的东西,叫盐商们往大宁城送就是了。他们过关就说是边地开荒要用的东西,或是大宁驻军需要的货物,再沿路打点一下,至今挺顺利。”
何浩说罢又强调道:“不管怎么查,咱们从不与鞑靼人做买卖,只与兀良哈人交易。这可不算是通敌之罪!兀良哈人当年支持太宗皇帝哩,现而今三卫、名分也是咱们大明朝设的三卫。”
曹毅看了何浩一会儿,不动声色道:“朝中诸公不是傻子,兀良哈人与鞑靼中的科尔沁部,关系千丝万缕。东西拿到兀良哈人手里,无非转一手。”
何浩伸了一下脖子:“那便是兀良哈人通敌。”
“罢了,罢了。”曹毅摇头道,“你别在辽东都司逗留了,先奉命去北平。”
何浩抱拳道:“末将遵命,告退。”
曹毅看着何浩走出门槛,又暗自叹息了一下。
听北平的好友说,皇帝北巡护卫军是一万多步骑。这点人若要御驾亲征北伐,便太少了,若仅是随驾护卫好像又比较多。曹毅甚至大胆猜测,皇帝不会是来清|洗一些不听话的边将的罢?
曹毅越想越怕,但惧怕又毫无办法。今上善战那是出了名,不说以前跟着太宗出关征战、以及“靖难之役”为太宗臂膀;“伐罪之役”登上皇位,也是打出来的,次次以少胜多,从云南边陲横穿大明,夺得帝位。
这样的皇帝,曹毅吃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反抗,只能引颈待戮。就算他敢反抗,手下的人可不愿意跟着他送死。
于是曹毅开始自我安慰,尽力往好处想。比如今上登极之后,大多旧臣都没有被清|洗,甚至一些反对过今上的人,也活得好好的;曹毅并未掺和“伐罪之役”,不至于对他下狠手?
不过曹毅很快又想起了洪熙帝、今上的大哥的遭遇。曹毅再次陷入了沉思,琢磨着这么心黑手辣的事、究竟是不是圣上所为?
……奉命前往的北平的各地武将,陆续已经到达。北平布政使司也写了奏章,派人南下,找到皇帝的大队人马送到。
朱高煦收到奏章的时候,刚刚进入北平布政使司的地面。大军步骑、各种车辆按部就班行军扎营,走得很慢,一天只走几十里路。
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冷,时节已经入冬了。
今年的雪还没下,常起干冷的风。沿途草木凋零,黯淡的颜色中点缀着些许的绿叶,相比京师的冬季,这里要古朴得多。不过朱高煦还算比较习惯,当初他曾在北平呆了不少时间。
十一月上旬,人们终于抵达了北平城外。这座大城此时已无藩王,北平三司的官员出城迎接,迎驾的人群里、还有朱高煦召见的边将。
典礼之后,皇帝仪仗与护卫军便簇拥着朱高煦的銮驾进入了城门。
按照此前的安排,朱高煦没有住进更大的燕王府和赵王府故地,径直去了他曾经住过的高阳郡王府。不过现在郡王府的牌匾已经没有了,因为已无高阳郡王的名号,人们一般称之为北平旧院。郡王府与亲王府的规格,差距非常大,相比起来、以前的高阳郡王府真的好像只是个院子一样。
朱高煦也并未立刻召见边将们议事,只叫宦官传旨修整数日。迎驾典礼过后,大伙儿便各自回北平都司安排的住处去了。
不过朱高煦当天下午,便单独召见了兀良哈人鸡儿。
鸡儿的蒙古名字是甚么、朱高煦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汉名也不知道谁取的,有可能是太宗皇帝朱棣。因为朱棣也给宦官取了狗儿甚么的名字。
朱高煦在前院的上房里,见到鸡儿入内叩拜时,忽然觉得这个兀良哈人好像老了不少,一脸都是皱纹。记得当年鸡儿在朱高煦麾下,参与“靖难之役”时,他似乎还比较年轻力壮。朱高煦这时才恍然想到,如今离“靖难之役”,已经过去了十余年。
“将军请起,椅子上坐。”朱高煦亲自上前把他扶起。
鸡儿拜道:“谢圣上恩。”他说的是汉话,口音有点奇怪,但很容易听懂。
朱高煦又道:“当年将军随朕征战南北,后来便再未曾见面。朕先是就藩于西南边地、云南府,相隔万里;后于京师继位,几番念起将军,但诸事蹉跎,时至今日才终于重逢。”
鸡儿听罢,皱纹明显的黑|糙脸上似有动容之色:“不想圣上还能念起下臣。”
朱高煦问道:“你现在是甚么境况?”
鸡儿道:“还是原先那样,麾下有千余帐,属于福余卫。不过当初咱们在京师事,太宗皇帝给了不少赏钱。”
朱高煦径直说道:“朕应该多给你一些赏赐,此后一定有机会。”
鸡儿抬起头看着朱高煦,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圣上,福余卫有艰难。”
朱高煦换了一个显得耐心的坐姿,说道:“有甚么话尽管对朕说。”他直觉到,这次能从鸡儿将军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情况。今天先单独见一面这个兀良哈人是对的。
大明春色 第九百四十一章 鞑靼东进
兀良哈三卫放牧之地,在东北地区,位于大兴安岭(此时叫哈剌温山)东侧,主要在嫩江(此时叫脑温江)、松花江流域活动。其中鸡儿将军所在的福余卫辖区,处于三卫的最北面。
鸡儿将军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沉重,他在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欠身面对着朱高煦道:“臣临行前,指挥使‘海煞男答奚’就叮嘱臣,一定要让圣上知道福余卫的处境十分危险。”
朱高煦点头未语。
鸡儿将军继续说道:“相传,太宗皇帝当初许诺过,准许三卫南下,得到大宁城及周围的土地。这样的说法不知真假,可流传很广。太宗皇帝登基之后,并没有那样做。三卫诸部落许多人都很不满,其中朵颜卫与泰宁卫的人怨言最大。”
对于这样的许诺,朱高煦不置可否,他自己也没不知道,父皇究竟怎么说的、说没说过。
但朱高煦回想起当年朱棣那诚恳的眼神,告诉他长兄身体不好、让他多努力的往事;朱高煦顿时有了个人的猜测,认为朱棣真可能这样许诺过兀良哈三卫首领,只是后来就翻脸不认账了,毕竟当了皇帝之后想法就不太一样,谁会愿意把战略军镇拱手相让?这种事非常符合父皇的作风。
鸡儿的声音道:“且有鞑靼人阿鲁台从中挑拨,多年之前就开始经营与三卫的关系。朵颜卫和泰宁卫中的一些首领,都和阿鲁台家定下了儿女婚约,将来首领们的儿子、会迎娶阿鲁台的女儿。
阿鲁台与兀良哈的首领们关系亲近,便又从中搭线,让最靠近三卫地区的鞑靼部落科尔沁部落,与三卫保持来往。
最近几年,科尔沁部首领阿岱招收了很多兀良哈人,阿岱的骑兵中,很多人都是朵颜卫、泰宁卫的兀良哈人。科尔沁人也有一人,来到了朵颜卫与泰宁卫之间的地方长期驻牧。
正因为这样,鞑靼部落才能通过兀良哈人,与大明商人进行买卖,得到草原上缺少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只有福余卫的指挥使海煞男答奚,拒绝与科尔沁人联合。海煞男答奚担心这样下去,福余卫是最先被科尔沁人吞并的部落,而福余卫各个头人现在拥有的土地、子民、牛羊等一切,都会被科尔沁人夺走。
后来科尔沁人阿岱多次派人恐|吓海煞男答奚,朵颜卫泰宁卫也对咱们态度不善。如果大明朝廷不帮助咱们,因处境艰难,海煞男答奚不知道会屈服、还是会被南北蒙古部落夹击而覆灭。”
朱高煦听完,沉思了一会儿,开口道:“忠心大明的部落,当然会得到朝廷的帮助,朕必不会坐视不管,鸡儿将军与海煞男答奚首领都放心。”
鸡儿将军立刻以手按胸,向朱高煦鞠躬。
朱高煦又不动声色地问道:“兀良哈人向汉人做买卖换东西,汉人这边是从何处流入的物资?”
鸡儿将军马上答道:“兀良哈人主要去大宁城交易,那里有很多汉人卖东西给兀良哈人。还有一些商人在附近开垦田地种田,把粮食等货物卖给兀良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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