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高煦听罢一脸恍然,他马上明白,其中必有边军的利益牵扯。
因为从建文四年、朱棣登基起,大明朝廷就与兀良哈蒙古人形成了君臣关系,为了保证这部分蒙古人的物资来源,朝廷在开原(铁岭附近)、广宁(辽东都司治所辽阳的西面)两地开通了合法的互市。如果那些兀良哈人要进行合法交易,便不应该去大宁城。
只不过这种互市、是官办的大宗商品交易,大概由于官府的效率较低、价格较高,且会追查货物去处,所以兀良哈人才会选择在大宁城进行转手交易。
朱高煦也不多说,伸手在扶手上拍了一下,“福余卫的事情朕已知道了,你且在北平,安心住上一些日子。在你回去之前,朕会给你们正式的答复。”
鸡儿将军起身,叩拜完了,才说道:“臣谢恩告退。”蒙古人行礼的时候,好像一般不说话。
等鸡儿将军刚出门,朱高煦立刻唤门外的曹福进来,说道:“把张盛叫来说话。”
曹福道:“奴婢遵旨。”
没一会儿,锦衣卫指挥使张盛走了进来,抱拳拜道:“臣奉旨觐见,圣上万岁。”
朱高煦开门见山地问道:“辽东边军在走|私……从大宁城私卖东西给兀良哈人,为何朕从未听到过锦衣卫禀奏?”
张盛的神色顿时一变,立刻跪伏于地:“臣该死,臣也没收到过此类禀报。”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你不用太紧张,朕没有太责怪的意思。你原先不是锦衣卫的人,干这份差事才几年,太远的地方还没管到,也算是情有可原。”
张盛道:“臣当马上着手整顿,管束清理辽东坐记的锦衣卫校尉。圣上明鉴,他们领着朝廷俸禄,世袭罔替,翻不出甚么浪子。”
“很好。”朱高煦点头道,“起来罢。”
张盛又道:“不过臣听说,边军收钱让进出关隘的商人,夹带货物,早已有之。这种事倒不算稀奇。”
朱高煦道:“朕做皇帝便不准边军干这种事。”
张盛道:“是。”
朱高煦心里琢磨,边军有人有兵器,如果连财源都有了,那将来为甚么还要听朝廷的话?所以他都不用多想,肯定要整治这样的事,绝对不允许边军慢慢得到收“关税”的财权。
他想了想,说道:“别的事朕亲自来办,你管不了,只管锦衣卫的问题。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身份,究竟该向着谁,不行的人就换掉。”
张盛拜道:“臣谨遵教诲。”
张盛离开后,宦官曹福便走进来了。不过朱高煦没有再吩咐曹福办事,他犹自在刚才坐的太师椅前面,来回慢慢走动着,默默地思考着一系列的问题。而今朱高煦面对的事,显然要比“伐罪之役”时的战争更加复杂。治理疆土的时间拉得更长,战阵上需要的勇气与毅力,都会被慢慢消磨掉,或许唯有沉得住气熬得住才能成事。
到了傍晚,朱高煦吃晚饭前,把随行的勋贵和文官侯海等人叫来了,君臣一起用膳。吃饭的时候,朱高煦没说正事,大伙儿都兴致勃勃地叙旧。
这些嫡系文武,虽然过半是当初云南汉王府的旧部,但朱高煦就藩云南之前,他们便是朱高煦的部下了。而朱高煦做汉王之前是高阳郡王,地方正是在北平。韦达、王斌、侯海等人,以前的家都在北平,他们正说着、抽空要回去看看以前住过的地方。
而丘福是“靖难”功臣,起初属于燕王府的护卫武将,也是曾经安家在北平的人。故地重游,大家都有话题。
等到吃完了饭,丫鬟们把桌子收了,摆上茶水和干果点心,这时朱高煦才把下午接见鸡儿将军、以及辽东都司通过大宁城进行走私买卖的事,与大伙儿说了一遍。
丘福用轻描淡写的口气道:“圣上勿虑,只需圣旨一道,召那辽东都指挥使到北平来认罪,他还敢怎样?”
朱高煦不置可否地点了一下头。
丘福的话当然据有可行性,此时大明朝廷的京营很强势,对各地卫所军有绝对优势,所以在兵事上只有中|央才有话语权。
平素朝廷要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常规办法就是任命一员大将若干列将,然后调动一部分京营,从事发当地卫所再调一些卫所军组成营兵,以此动员军队。而其中京营才是大营主力、核心精锐,卫所军主要是协助作战和壮声势。包括现在何福在宁夏府的西北军,他麾下的精兵也是从京师跟过去的京营骑兵。
丘福的建议能办到,只不过似乎并不能妥善地解决问题。无论人们怎么说忠孝,一旦涉及到实实在在的利益,都很麻烦,若处理不善,至少会引起大伙儿的不满。
侯海的声音道:“辽东都司当官的、与大宁城的将领,做买卖发财。可哈剌温山(大兴安岭)西边的边军武将只能干瞧着,应是十分不高兴,正道是不患寡患不均。圣上只消开金口,大多边军将领必定会支持圣上,惩罚那些违反朝廷法令的将帅。”
朱高煦回顾左右,发现少了高贤宁。高贤宁还在山东布政使司。
他想起高贤宁,又想起了高贤宁的老师齐泰。如果齐泰在这里出主意,必定会建议朱高煦从长计议,先谋划长远,不要一开始就逼|迫太甚。因为这是齐泰办事的一向主张。
于是朱高煦开口道:“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大伙儿听罢,也只得附和道:“圣上英明。”
当晚朱高煦便翻出了一份奏章,几天前北平布政使司上奏的边将名单。他从奏章里找了一番,看到了此次前来述职的武将中,有从大宁城来的人,名叫何浩。
朱高煦记住了这个名字,他犹豫了片刻,终于打消了单独召见何浩的念头。
大明春色 第九百四十二章 猛如虎
当年大明太祖在制定的卫所规矩,有很多先天问题。即便现今大明朝立国才不到五十年,卫所兵制尚未完全败坏,不过已经有了难以维系的端倪,军户长期逃亡宁肯变成流民,便很说明事实。
朱高煦也理解这样的事。太祖建立大明的时候,要从各方面重新规定秩序,诸项千头万绪,难免有不甚合理之处。只不过后人得继续修补完善罢了,死守祖制显然是不行的。
次日中午,朱高煦便在旧院的中堂上宴请了文武,其中包括随军的勋贵大臣、北平三司官员,以及到北平述职的边军卫所将领。再安排将领们,此后数日依次前来禀奏公事。
此地的宴席,与京师皇宫的赐宴,自然不同。
边军将领们几乎都没参加过宫廷中礼仪完善的宴席,有的人在武德初北伐时、还跟着朱高煦去过北方草原,习惯了中军帐篷里一起吃饭的光景。中堂里从叩拜大礼之后,便闹哄哄的一片。武将们嗓门很大,倒让气氛十分热闹。
酒肉端了上来,大伙儿便举杯祝福朱高煦,乱糟糟地说些万寿无疆之类的好话。
如此三次之后,朱高煦主动端起了酒杯,观望着大堂上的文武。大伙儿纷纷起身,吵闹声也总算渐渐稍微平息一点了。
朱高煦开口说话,径直道:“朕说几句话。对外贸易收钱,归市舶提举司管,诸卫将领、及其家眷今后不得管这些事。诸位应各司其职,将士只须练兵守土。随后朝廷会派人颁布法令,设置衙门,专门理会边关互市之事。”
刚才还有人小声说话,这时大伙儿都没吭声了,中堂里愈发安静。
朱高煦接着缓下语气,好言道:“不过朕认为,咱们应该提高卫所将士的待遇,并且要尽量公平。今后武将的俸禄应足额实发,戍守、出战的将士,同京营将士一般得发军饷。军饷可能较少,但朕会据户部岁入、各卫将士是否勤于操练,再行赏赐。并且朝廷要重新安排军需供应法子,并保障边关地区的粮盐价格。”
众人纷纷附和道:“圣上恩德”“圣上英明……”堂屋里很快又恢复了闹哄哄的气氛。
大概因为朱高煦后面说的都是好话,大伙儿也不再紧张了。前面那番话能够警示的,也只是少数人。那些与兀良哈人、鞑靼人干走|私买卖的人,能分到好处的应该只是少数,大多将领便不以为意。
“干!”这时朱高煦举杯说了一声。
武夫们也陆续回应,纷纷把酒喝了。朱高煦将酒杯悬在空中倒过来示意,然后放下酒杯,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反正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都是明白话。以前因为积弊和忽视等理由,所以对待那些违法赚钱的将领、朱高煦眼下也没太严厉;但今日他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以后便要看那些将领的表现了。
在杯盏交错的吵闹气氛中,朱高煦犹自琢磨着军饷的问题。他估计如今大明朝各地,真正轮值宿卫的卫所军队、大概保持在三十万到五十万人之间。卫所军队分屯田和轮守,各卫所种地的军户是大部分,而将士们屯田的时候是不用给军饷的,京营将士也是这样。
如果每人每年发三贯新钱(新铸铜钱价值是旧钱的一倍),朝廷每年的固定军饷开支、会增加一百万到一百五十万贯,这是目前朝廷完全可以承受的开支。朱高煦也很容易便能想到,军饷不能定的太高,若要激励将士、则可以用不固定赏钱的形式。以免在财政不善之时,直接发不起军饷,让将士们更加不满,甚至兵|变也有可能。
同时朱高煦还在盘算,将对边军的军需供应体系、进行全面改革。大抵就是形同改革守御司南署铁厂那套,从原料劳力供应动手。
卫所的甲胄、兵器、盐粮等一切物资,原先也如同朝廷衙门的供应制度,属于分散的短线供应,非常混乱;东西良莠不齐,更是无法查清责任。朱高煦准备设置长期的转运使,进行集中采购调度。
包括参与“开中法”的盐商(商人以运军粮等支援边关的功劳,以换取盐引),原先是直接从边军将领手里拿凭据换盐引,这项权力也应该收归转运使。由转运使用盐引或者现钱,把商人手里的物资统一收购。
保障边关粮食价格的法子也很简单,朱高煦记得以前政府收粮、给补贴现钱的事。现在只需要在各处修建粮仓,把屯田士兵的粮食统一买来囤积;同时建立海上运输线,把南方更丰富的物资运抵北方边境,官府便能提供足够的定价粮食。
这一系列设想,提高了值守将士的待遇(军饷和赏钱),减轻了军屯士兵的负担(出钱收购军屯粮食)。负担则转嫁给了整个大明朝。
但朱高煦认为朝廷承担起边防的大头负担,完全有必要。太祖当年说的“养百万兵,不费百姓一米一钱”想法很好,却只会让卫所军战斗力迅速糜烂,并且人人都想逃脱军籍。
整个革新得同时进行。如果只是砸钱,到时候边关因为货币输入、物资匮乏,只会让物价飞涨,得便宜的只有少部分奸商和勾结的边将。
午宴继续,不过之后都是文官们的唱词、以及武将们朴质的表忠恭维,朱高煦几乎没有再多言了。他倒并非不高兴,而是想让一些武将、对他今天仅有的一番话印象更深一些。
及至下午,朱高煦退居后院,来到他以前呆过的书房里。
朱高煦写得一手好字,但现在他平时不喜欢写东西。只是因为一番设想有些复杂,他这才将诸事写下来,并用一些黑线标注。
国内的整顿,还与外藩有密切关系。要禁止边将走|私,就得增开互市,甚至直接与鞑靼诸部互市,否则必定禁不住。
越禁的东西利益越大,总会有人愿意铤而走险。特别是兀良哈三卫,大明朝廷并未直接统治他们。如果对鞑靼人禁运物资,兀良哈人目前的状况必定会想方设法转手发财。如果对兀良哈人太过强硬,则极可能加速兀良哈三卫与科尔沁部的联合。
朱高煦想起了某个时代,有国家颁布禁酒令的事,结果弹冠相庆的反而是酒商。
而鞑靼人是愿意和大明互市交易的,何况今年情况有转机。虽然阿鲁台出于阴|谋的目的,但是他确实遣使答应称臣受封了,如果继续促成此事,那么大明与鞑靼人直接互市、则可名正言顺。
最近几年,阿鲁台一顿操作确实是猛如虎,既有挑|拨离间,又是图谋东进、欲促成科尔沁部与兀良哈部联合。难怪朝中一些大臣,对鞑靼人的警惕、远胜于瓦剌人。
但朱高煦仅有的涉猎知识中,隐约记得大明有一次很出名的土木堡事件、皇帝被俘虏的大事,主谋就是瓦剌部落。加上朝中一些大臣的见识和建议,朱高煦也偏向于认为,瓦剌部落可能正在逐渐走向上升期。
鞑靼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看起来应该是一个有能力的首领。不过时势造英雄,即便是英雄也很难掌控大势的洪流。
朱高煦寻思了许久,根据自己与大臣们之前的判断,便大致认定,此时继续把鞑靼诸部当作最大的敌人进行打压,似乎不再符合大明朝的好处。而让鞑靼人保持一定实力,成为牵制西面瓦剌诸部的重要力量,或许是有必要的。
朱高煦一边想,一边奋笔疾书。等他停下来时,忽然察觉屏风外面似乎有人晃动,他便开口道:“进来说罢。”
这时宦官曹福便弯着腰走进来了,拱手拜道:“奴婢见皇爷正忙着,就没敢进来,本想等着皇爷得空再说。”
朱高煦看了一眼面前的纸张,才发现写得十分潦草、几乎不能辨认。他将毛笔放到砚台边上,抬头道:“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你叫人泡盏茶进来。对了,刚才你有啥事?”
曹福道:“奴婢这就去沏茶。先前是汗妃阿莎丽想见皇爷哩,她主动要见,皇爷若不想见,奴婢便想法打发她。”
朱高煦道:“让她来罢,听她想说甚么。”
“是。”曹福躬身一拜,倒退着到屏风旁边,然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没一会儿,宫女小荷先进来了,端来了一小碗茶水。她是南方来的宫女,那边似乎沏茶习惯茶水分开,这碗茶水里也没看不见茶叶。小荷先垫了一块丝巾,然后把茶碗放下,轻声道:“圣上稍侯片刻,当心烫。”
朱高煦听得十分舒坦,这次北巡他身边除了太监、就只有两个宫女。这个长得不怎么漂亮、看起来年近三十的宫女,能被曹福为朱高煦选上,也不是没有道理。她做些琐事,着实是温柔体贴。
“奴婢先告退了。”小荷又知趣地说道。
朱高煦点头应允,坐在那里,等着见鞑靼人阿莎丽。
大明春色 第九百四十三章 投鼠忌器
走进一道木门,阿莎丽绕过装饰刺绣绸面的屏风,便看到了头戴乌纱身穿红袍的朱高煦。
屋子里放着几副硕大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盒子、卷幅,还有一副架子上全是瓷器和古董。原先在路途上,阿莎丽住在村庄和军帐中,还没甚么特别的感受;如今到了北平,在这样的府苑深宅中,她才见识到了完全不同于草原的东西。大概只有定居在城镇中的人,才会在家中放置如此复杂的摆设。
阿莎丽先向朱高煦鞠躬行礼,然后才说道:“拜见皇帝陛下。”
“前面有凳子,坐罢。”朱高煦随和地说道。
他一边说,一边将面前写满字的纸轻轻折叠过去,似乎不愿意让阿莎丽看到。她好奇地瞅了一眼,很快又发现桌边有一只精细的白瓷碗儿,放在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丝绸上面,小瓷碗里有大半碗橙红色的汤水,颜色鲜亮干净,与那白瓷相称煞是好看。
大概是女子天生会注意到一些细处的东西,阿莎丽还留意到,朱高煦的皮肤有风吹日晒的痕迹,可身上的服饰确是整齐干净,简直一尘不染。这大概就是明国人讲究的东西罢,让阿莎丽感觉有些陌生。
朱高煦没问她的来由,阿莎丽只好主动问道:“陛下为何还不放我们北行?”
“稍安勿躁,你们还得住一阵子。”朱高煦答道。
阿莎丽有些担忧,早在山东时,她就不太相信朱高煦会那么容易地、放走她和蒙古王子。如今到了北平,她们继续被扣留,她终于忍不住了,把心里的疑问脱口说了出来:“陛下究竟想要甚么?”
朱高煦没有回应,眼睛看着桌面,仿佛在想着甚么。阿莎丽觉得这个魁梧的男子心思特别多,非常冷静,仿佛随时都在盘算。
阿莎丽又道:“怎样才能放我们走,我有甚么能回报你的?”她说汉话仍有点艰难,一面说一面会做一些手势,这时她表达自己的时候,便用手按在了胸脯上。她那丰腴姣好的身段,让很多见过她的人都充满了渴望。果然朱高煦的目光,也顺着她的手势看过来了,他的表情似乎在想象着触觉。
“在我们的家乡,女子若被人俘获了,多半难以毫发无损地回去。”阿莎丽进一步暗示着朱高煦,她说到这里,感觉脸上也有点烫了。
朱高煦必定明白她的意思,他的眼神看起来也开始动心。
片刻之后,他忽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动声色地说道:“你说过本雅里失汗的事,朕觉得不太好。”
阿莎丽的脸更红,“如果陛下能答应放归小王子,便没有甚么不好。”
朱高煦道:“朕许诺,一定会放你们回去,只是要等一阵子。”
“真的吗?”阿莎丽问道。
朱高煦冷静了不少,语气也平缓了许多,“朕说过的话,极少有不算数的。何况朕留下你们没太多用处,放你们回去也不会有啥问题。”
阿莎丽不太理解朱高煦的话。她这个前汗妃或许不太重要,可小王子是本雅里失汗的儿子,像那瓦剌人不惜两次用兵、想要捉回小王子。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接着便道:“小王子无法继承蒙古大汗,阿鲁台之后支持的大汗,应该是科尔沁部首领阿岱。”
阿莎丽十分意外,摇头道:“阿岱不是本雅里失汗的后人,而且不是忽必烈的后代。除非王子无法回到草原,汗位就不该是阿岱的。”
朱高煦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科尔沁部落在鞑靼诸部中实力坐大,日渐成为阿苏特部最重要的盟友。阿鲁台此时支持科尔沁首领,既能巩固这样的同盟关系,也能整合鞑靼诸部的力量,甚至依靠科尔沁部向东扩张、意图兼并兀良哈三卫。”
阿莎丽沉默了下来,她觉得朱高煦说得有些道理。
朱高煦的声音又道:“汗妃既然身在其中,应该懂这些事的。所以朕非要扣下蒙古王子,有甚么好处哩?”
阿莎丽心情纠缠,皱眉看着朱高煦道:“那陛下为甚么至今不放人?”
朱高煦安静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终于抬起头,开口道:“朕还得派人,前去册封阿鲁台为王。以鞑靼人不讲道理杀使节的前|科,朕不想轻易派人去送|死,让你们多留一阵子,也好叫阿鲁台多少投鼠忌器。”
阿莎丽脱口问道:“如果我长兄杀了使节,那我们是甚么下场?”
“也没甚么下场,屠戮妇幼没有任何作用,朕要报复不如发|动战争。”朱高煦道,“拿你们确实无法要挟阿鲁台,不过目前没有别的办法,姑且如此罢了。汗妃不用太担心。”
阿莎丽松了一口气道:“我长兄不会不管我们。”
“是吗?”朱高煦忽然冷冷地反问了一声。
阿莎丽道:“我是他的亲妹,小王子是他的外甥、本雅里失汗之子,而长兄杀大明使节有甚么用,何必这样做?”
朱高煦冷静地说道:“从之前的事来判断,阿鲁台可能不会在意你们的死活,更不在意小王子。”
阿莎丽不高兴道:“陛下是在离间我们吗?”
朱高煦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阿莎丽,“如果阿鲁台真的在意小王子,怎会有之前的阴谋?他要挑起瓦剌与大明的战争,引瓦剌人袭击鞑靼残部;一旦瓦剌人得逞,本雅里失汗的儿子必死无疑,阿鲁台哪能想不到?”
阿莎丽思索了一会儿,辩解道:“如陛下先前推论,脱火赤与阿鲁台相隔几千里之遥,他们并不能相互通气。脱火赤将小王子的消息泄|露给瓦剌人,在阿鲁台心里、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计谋。”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较真,十分努力地解释着,“我的意思是,阿鲁台并不认为我真的生了本雅里失汗的孩子,他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丞相脱火赤放出的假消息。
长兄阿鲁台很了解我,我其实不是个随便的女子,而我与本雅里失汗并没有正式成婚,所以不太可能真的有大汗的孩子。阿鲁台不知道,大汗对我很好、打动了我。”
“汗妃的意思,朕听明白啦。”朱高煦道。
他接着不动声色地说道:“瓦剌人首先是不惜进攻哈密卫忠顺王(蒙古肃王),后调兵长途奔袭、不惜得罪大明。如果脱火赤的消息是假的,如何能让瓦剌人相信?”
阿莎丽犹自强行争论道:“长兄哪能猜到那么多事?”
朱高煦道:“朕可是很相信阿鲁台的智谋。他和脱火赤以前密议的阴谋,以及最近几年东进的战略,朕都不敢轻视他的心智。”
他说罢目光在阿莎丽的脸上抚过,似乎看出了阿莎丽心里有点受伤,便又道:“汗妃不必太在意,习惯就好了。事关一国大权的地方,一般都是这样的。”
阿莎丽心里有点恍惚,问道:“怎样的?”
朱高煦吸了一口气,沉吟道:“大概就是……不太讲感情。毕竟在世代富贵享乐面前,有些东西便不会像平常那么重要了。”
阿莎丽摇头道:“我相信人各有不同,并非所有人都这样。”
朱高煦不置可否。他说道:“汗妃不是朕的敌人,朕没有多少隐瞒,都是以诚相待。你不用胡思乱想,太过担心了,且在北平住一阵子,到时候自然有人护送你们回鞑靼人那边。”
阿莎丽体会到了皇帝的话语里,有不想继续谈论的意思。她也不愿过多纠缠,当下便行礼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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