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大明春色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灵璧的炮声(2)
齐眉山大战爆发在冬月二十二日,紧接着徐辉祖被调走;两天之后的二十五日,平安何福军就移营到灵璧了。
徐辉祖一走,平安更缺骑兵。他刚开始是很消极的,欲劝何福一道退兵至淮河,将战线再次南移。
因何福劝阻,平安才同意暂且留在灵璧。何福主要担心一退再退,会让朝廷君臣更加不满;便想在灵璧相持一段时间,等传说中的“各省援军”到达后,再与燕师摆开决战!
……冬月二十七日上午,平安听说粮道被袭扰,马上便决定率军南下打通粮道。
他赞成留在灵璧看看情况,最大的原因,便是刚得知有一大批钱粮调拨过来,很快就能到灵璧了。只要军中不缺粮饷,固守等待时机也是无妨。
平安率数万人马从灵璧出来,他在队伍中犹自骂骂咧咧,诸将都不敢上来触霉头。
平安的长相和表现都很粗犷豪放,做事干脆利索、常常给人不假思索之感,但他心里盘算事儿是很快的……毕竟打仗不是比武,若是没脑子,怎么能打仗?
他一边骂、便一边盘算:二十二日燕师才大败,这刚过几天时间,敌军主力大营仍在睢水北岸。此时燕王最多调一些骑兵过来袭扰,老子根本不怕他。
下午,果然有斥候来报,燕师骑兵从西边来了!
平安回望四周,见大军正到了一片平坦的旱地上,顿时又大骂了一声,下令道:“就地列阵,各营备战!”
不多时,军中鼓号齐响,数万步骑以步兵为主、排列方阵,方阵群沿着大路成弯弯的长条形状。
远方的马蹄声也越来越明显了,地平线上的人影在马背上起伏,便如风浪中的水面一样动荡着。平安见状很意外,没到燕师骑兵来了那么多、来得还如此之快!
于是平安亲率马队聚集于侧后方,准备先等燕师进攻,然后率不多的骑兵凑机会后发制人!他自己也拿了一把长戟在手,以便够得远一些,想寻机直接弄|死燕王本人。
骑兵来得非常快,西边的呐喊声震天响,大片铁骑越过旱田庄稼地、荒地小土丘弥漫过来。远处堆放的稻草秸秆、村庄房屋燃起了大火,原野上浓烟滚滚,让燕师骑兵更添气势。
官军这边也是喊声大作,武将们的吆喝叫骂四处可闻,官军前方步卒的长矛已经放平。前面两排全是披甲的枪盾兵,既防骑弓掠射,又防铁骑冲击。
不一会儿敌兵前锋便冲到,弓箭在空中乱飞,火铳“砰砰砰……”直响,整条大路西边,尘土、硝烟蔽天,一片喧嚣。
平安坐在马上没动弹,他只盯着那面见过多次的方形“奉天靖难”大旗,见它在硝烟之中时隐时现。燕王本人应该是亲自来了,各次大战、燕王很少不到场。
平安当众骂道:“阵斩燕逆,粮饷我便不要了!”
燕王没什么新花样,很快便向南边迂回过去,越跑越远,大旗也看不见了……此时官军在大路上被迫排成长方大阵,纵深不够,但横向极宽;燕王的老招数迂回背击,这次要跑很远。
官军前方部署了密集的枪盾大阵,骑兵很难突破,燕王也很执着要绕背。过了许久,一股敌骑竟然真的绕到大路东边来了!
平安见状下令道:“来人,去告诉左翼陈晖,寻机从南边夹击燕逆。马队出发,跟我冲!”
他遂轻巧地提起长戟,拍马率骑兵向南冲去。燕师马队向东稍遁,然后迎面冲平安而来。
“啪啪啪……”前面一通弦响,平安已看得清楚跑动的战马上、伏着身体拉弓的燕军骑兵。他今天没拿沉重的铁盾铁斧,便耍了个花招,将长戟在面前轻巧地转起来,甩得像陀螺一样,将射到跟前的几枝箭矢都挡住了,“叮叮当当”地击飞出去。
瞬间两军相接,周围喊杀声大起、金属敲击声一片,平安策马左冲右突,长戟所到之处,敌兵落马多人。骑兵快步跑动起来队形稀疏,平安在骑战中无人能挡。
人叫马嘶之间,许多燕师骑兵竟然纷纷避退,躲着平安走,只拿骑弓来远|射。
但平安麾下的马兵显然没他勇武,他冲了一阵之后,发现周围有许多马背上没人的空马,正跟着骑兵队伍跑。
平安的盔甲上已经中了几箭、力透甲胄,只得率军稍遁北面。
就在这时,大阵中央一团混乱。平安伸颈张望,总算看见了燕王本人在马队之中,挥剑率军已连续突破两个方阵。
大路西侧的燕师马兵见状,铁骑猛冲正面。平安眼看大阵中路要被打穿,却无计可施,这时一员敌兵武将率骑兵向北面吼叫着冲来了。
平安急忙调转马头,招手向北面继续跑,带着马队在大阵后面绕行。步阵后方的步弓纷纷平射、侧击燕师追兵,这股敌兵马队向北面跑了一阵,中箭落马甚众。于是平安转了一圈,又回头提长戟杀回去!
大阵中央位置的几个方阵步军已被击溃,东西两边燕师马队正在来回劈砍。平安军已被拦腰截为南北两段。
就在这时,南边“哗哗哗……”一阵脚步声大作,平安便见几股步兵纵队跑步前进,正在反击中间敌骑!
于是平安传令北翼三个千总队进攻策应,自己再拍马率骑兵冲杀,夹击大阵中|央的敌兵。
骑射弓箭纷纷飞来,步兵纵队的盾上哐哐作响、肩甲上叮叮当当,众军冒着箭矢冲击。平安一马当先从步兵后方杀了出去,连杀数人,骑兵纷纷跃马勇猛冲杀。
燕师终于退了,平安下令步军停止追击,就地填补空缺……反正也追不上!
官军士气大振,万军齐声呐喊,气势恢宏军容雄壮。
但喊声稍停,四面的惨叫马嘶仍然不绝于耳,尸体和没死的伤兵在地上横七竖八,兵器、残旗夹杂其间,一片狼藉。不远处一匹马嘶叫着欲站起来,却还是倒在了血泊中。
平安拍马穿过方阵,望着远遁西边的大片人马,燕师仍然在远处观望。
不多时北面有骑兵送来了军报,平安展开一看:本将已倾营而动、率主力南下,增援平将军。何福手肃。
平安大喜,得到何福接应,他们今夜就能靠近粮饷辎重的位置。
不料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人马送来军报……何福的军队被高阳王伏击溃败,奔回了灵璧大营!
平安整张大脸都憋红了!他之前不知道那股燕师前锋是朱高煦,难怪燕王会率大量骑兵仓促南下,定是朱高煦早已摸清猜透了官军的意图……
朱高煦此人非常狡诈!他娘|的当初在京师,皇帝怎么不把他径直砍了?
京师一些人传言高阳王力大无穷、勇猛非常,平安多次接触下来,对朱高煦的勇武印象不深,却觉得那人就是个滑头。
平安满肚子牢骚,心道:饶是如此,高煦最多就一万人,他娘|的何福,好几万大军是怎么被击溃的?
太阳已经垂在西天,迎着刺眼的夕阳,平安见燕王的人马渐渐退走了。
这时几个武将陆续过来,询问道:“平将军,燕师退了,咱们是否继续南下?”
“南下个鸟!”平安大骂道,“何福在灵璧没粮,我若分兵走了,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传令诸军,连夜回灵璧大营!”
“末将等遵命!”
平安已经好几天没笑过一声了,实在笑不出来。这仗打得越来越憋屈,每次都等着被人揍!
……此时邱福率一股步骑,率先靠近了朱高煦的大营。
“恭喜贺喜,高阳王以寡击众,大败何福,真乃勇冠三军!”邱福见面便大笑道。
朱高煦摇头道:“只是运气好而已。我早就说过,大军要通过的地方,至少附近的林子、村庄要派人看看,何福就疏忽了。我骑兵突然冲出去时,他连阵都来不及布,不溃才怪!”
邱福不动声色道:“那是高阳王去得早,要是临时再去,肯定被邱福的斥候发现了。”
朱高煦笑道:“平安刚出发,我便送信给父王,父王说马上要去截击平安!我便揣测,何福可能要去救,便挑了一个地方设伏……
本来以为没甚么用,只想迟滞何福军,为父王争取时机。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世事总是不在咱们的预料之中,何福干脆溃败跑回去了。”
“哈哈哈……”邱福仰头大笑。
邱福又道:“平安应该要回灵璧,高阳王没想再伏击一次平安?”
朱高煦摇头道:“平安不是何福,此人非常狡诈,滑如泥鳅不容易抓住。我唯一得手那次、是在睢水小河大战。那是一场遭遇战,平安仓促赶到战场,又遇到大雾。我讨了个便宜。”
他顿了顿又“嘿嘿”笑道:“此番平安的形势已是不利,咱们不用冒险了,只消稳打稳扎。不然被平安抓住了机会反咬一口,岂不冤枉?”
于是朱高煦与邱福商议,缓慢进军,等待后续大军赶上,一起合围灵璧官军。
大明春色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灵璧的炮声(3)
灵璧县城内外,两边云集大军三十余万,可能比整个县的人口还要多。
冬月二十九日,北军所有人马都抵达了灵璧大营,已完成对官军的包围。
燕王在中军召集武将,说道:“何福军新败,士气不振;官军营中缺粮,军心动荡。俺师急需一场大胜、以鼓舞士气,本王决定今夜便大举袭营,趁势灭掉平安、何福军!”
大帐中闹哄哄一片,但一时没人站出来说话。
朱高煦原本以为,官军没粮,迟早要从工事里出来。只要在外面再修一道工事守着,就能逼官军逆势来攻。
但燕王的考虑也有道理。反正都能一战,还不如遵照燕王的决定。
朱高煦也多次面临战阵决策,他明白实际情况往往很复杂,并不是简单的二选一问题,怎么选都可能是对的,关键还是要干了再说!
于是朱高煦便率先走出来抱拳道:“父王英明!”
众将陆续也附和起来。此时无论怎么打,北军都处于上风,大伙儿纷纷请战。
燕王随即部署了诸将位置,下令道:“官军有壕沟壁垒,白天强攻吃亏。天黑后俺军再突然袭击,撞开营门,杀进去决一雄雌!彼时俺在军中叫人鸣炮,三声炮响,全军一齐进攻!”
大伙儿纷纷抱拳道:“末将等领命!”
朱高煦又领到了正南门方向的前锋位置。他离开中军,立刻派人去砍树作为撞木,又弄来了两门洪武大炮装车……
官军人马依然很多,若是北军陷入攻打周围土墙壕沟的地步,这仗就不好打了!关键还是要尽快弄开营门,然后冲进去野战。
幸好官军虽然修了工事,并没打算死守,几天之间修好的工事,无法与城墙、城门相比。要打开营门,难度与攻破有瓮城的城门完全不在一个层面。
准备妥当,朱高煦与张武二人看太阳快下山了,才召集部将通报军情,让大伙儿等天黑便整军备战。
等朱高煦走出大帐时,太阳已经落进了西方的地平线,天空上的云朵还剩最后一缕橙黄余光。夕阳落下后,天便黑得非常快,光线已经朦朦胧胧。
北军大营里火光点点,仿佛整个大地都布满了繁星。这个时代的郊外,唯独军营里才有如此繁华之景。
朱高煦准备好的撞木,下令一队将士从没有点火的位置,偷偷摸摸地先靠近营门。主力军队则部署得远离官军营寨,他准备先以骑兵快速冲过去,尽量达到突然袭击的效果,步兵再随后慢慢跟上来。
“滋滋……”天空上偶尔会出现几枝火箭,绑在火箭上的火药发出燃烧的声音,仿佛烟花,又好像是夜空中的流星。
那队抬撞木的步卒还没走多远,此时都趴在了地上。不过官军应该很难发现他们,那火箭的亮度实在很有限。
朱高煦站在大褐马旁边,伸手提了一下胸甲,又将头盔的绳子拴好,将腰间的雁翎刀拔出一截,见刀口崭新,便送回刀鞘。他回头看时,大片骑兵都静静地站在地上,大伙儿各自牵着马,手里的火把还没点燃。
朦胧的光线中,两骑横跑过来了,见到朱高煦的旗帜,他们便道:“诸将准备!”
朱高煦又等了一会儿,转头道:“传下去,大伙儿都上马了!”
“得令!”
他也翻身上马,从赵平手里接过一杆樱枪。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就在这时,远处“轰”地传来了一声炮响,接着两声又起!
周围的火把陆续被点燃了,到处都是“呼呼”吹火折子的声音。朱高煦却愣了一下,他忽然觉得很奇怪,燕王中军在西边,但炮响的方向有点不对……
然而夜空中很快就传来了喧哗的喊杀声、马蹄声,大地逐渐沸腾了!
朱高煦搓了一下脑门,终于提起樱枪喊道:“出发!”
无数战马开始迈动起来,马蹄声越来越密。朱高煦率众冲过前方自己人的帐篷营地,这时西边又响起了“轰轰轰”三声炮响!
情况非常诡异,果然他的感觉没错,刚开始那三声炮的方向不对!此时朱高煦才明白过来:吗的刚开始那三声炮,是官军放的!
就在这时,官军营寨中也是呐喊震天,朱高煦还没发现自己摸过去的滚木到了哪里,营门已经被打开了!
无数火把之中,朱高煦瞪眼看到官军大量步军成纵队跑步出来……燕王的运气真不是吹的,准备好军队想袭营,便正好遇到官军反击突围,这倒省事了!
“杀!”朱高煦马上大喊了一声。
马蹄轰鸣,朱高煦率骑兵快马加鞭冲锋而至!四面“噼噼啪啪……”的弦声就像炸豆子一样,箭羽在空中嗖嗖直响。
官军许多将士穿着明甲,在火把下闪闪发光,被骑弓射得哭天喊地。朱高煦率亲兵,最先冲到跟前,见步兵还是混乱的纵队,于是便杀将进去,见人便刺。
营门口一团乱,火把在地上摔滚,火星乱溅。骑兵左右冲突,光线忽明忽暗,有时朦胧不清,有时却能看见火把映照在人脸上,橙黄的火光下,连官军士卒惊恐的表情也看得一清二楚。
刚冲出营门的步军被突然袭击、不成队列,被骑兵沉重的马蹄声和箭矢驱赶,很快便溃退进军营去了。朱高煦大声呼喊,带兵尾随冲了进去。
当年在雄县袭营,朱高煦表现不怎么好,但也有了不少经验,当下便率众不管三七二十一往大营纵深冲,以便给后续马队让出驰骋空间。
至于冲到里面会有甚么遭遇,朱高煦顾不得了,形势一片大好,闷着脑袋先猛冲了再说!一群马兵追着官军步兵刺砍,营中杀声震天。
朱高煦已不太分得清具体方向,这时又见远处另一股北军骑兵也进来了。越来越多的北军骑兵在官军人堆之间到处奔跑,整个大营战场上,早已没有阵营区分,两军交织在一起,无数人的喊叫声充斥着整片大地。
大明春色 第一百三十五章 义兄
平安提着长戟拍马冲出营寨东门,外面已是人群混乱、火光一片。他转头一看,无数官军将士被驱赶掉进了自己挖的壕沟里面,只见沟里面人头攒动,鬼哭神嚎喊声震天。
他长叹了一声,调头返回军营。这时一股燕师马兵冲过来了,平安定睛一看,前面一人不是高阳王是谁?
如今败局已定,平安实在没脸叫骂了。他提起长戟,干脆直接干,要与朱高煦决一死战!
“他娘|的!”平安低声骂了一声,拍马冲出。
不料高阳王朱高煦先喊道:“平将军现在能做的,只有早点投降我父王,尚能减少将士无谓牺牲!”
平安瞪眼看清楚了朱高煦,火光之中,朱高煦的脸上竟毫无嘲弄之意。朱高煦在马上抱拳道:“平将军总是自称哥哥。义兄!咱们各为其主,只为决出胜负。眼下继续厮杀,除了有更多的孤儿寡母,有何益处?”
一声义兄,倒让平安十分意外,他轻轻勒住马,趁着火光盯着朱高煦、见其一脸诚意。平安顿时涨红了脸。
两人面面相觑,朱高煦没冲杀过来。平安沉默良久、双手紧紧握着长戟,终于“哐当”把兵器扔在了地上,身边的骑兵见状也纷纷丢了兵器。
众燕骑顿时一拥而上,直扑平安。这时朱高煦的声音道:“带上他到各处去,向官军将士喊话:大将平安在此,诸位别作无谓抵抗!”
于是平安依旧骑着马,被燕骑带走,走在前面,一路上听燕骑将士纷纷大喊:“大将平安在此……”所到之处,众官军将士果然纷纷弃戈投降。
朱高煦拍马靠近平安,低声道:“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是平将军的敌人,平将军可得记住这句话。”
平安转头看去,见朱高煦的眼睛里反射着火把的光,刚才说话的声音、词儿都很蹊跷。
平安心里有点困惑,一时间不明白,朱高煦那么神秘兮兮地叫自己记住干甚么。平安终于开口道:“那三声炮响,害得老子好苦!竟然正好与燕师冲到一起,为何那么巧?!若非运气不好,胜败尚且未料……唉!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朱高煦苦笑一声,又小声道:“义兄以后会懂我的话。”
……灵璧之战,北军大获全胜!官军十几万人几无走脱,三品以上武官三十多人被俘,文臣宦官百余人被逮,唯独不见了官军另一员大将何福。
天已泛白,将士们一夜未眠,但灵璧内外仍是一片热闹,欢呼声此起彼伏。空前的大胜,让所有人都没有困意。
中军大帐内,北军诸大将却一片喊杀之声,纷纷请燕王就地砍了平安!
朱高煦在人群里情绪复杂,见到如此景象,一面更觉得平安将才了得,定是让太多北军将领吃过亏,才遭此痛恨。一面又有点为平安担心,生怕这能人被砍。
但朱高煦无能为力,一切生杀大权,都在燕王手里。无论众人有甚么理由,最后的决定都是燕王说了算……因为燕王也有他自己的道理,不一定听别人的。
就在这时,燕王抬起手臂,让诸将平息下来,果然开口道:“太祖养士,而今唯剩平保儿堪用,俺不忍杀之。且将其送归北平。”
众将再也没人喊杀了,朱高煦见状,对父王的掌控力不得不佩服。
接着燕王又命人把文官、宦官一百多人全部放了,表现出了极大的宽仁!
朱高煦想起传说中燕王动不动就夷人九族的暴|戾,又见眼下燕王的仁厚作风,偶尔会有些困惑。他一直都在尝试揣测父王,却依旧不清楚燕王的内心有多深。
不过眼下燕王的作为,朱高煦倒有几分自己的理解:
燕王对付各方势力的手段,十分老练。现在靖难还没赢,于是对文官非常宽厚;因为文官在战争中的作用不是很大,属于可以暂且搁置的阶段。等燕王真正能掌控天下时,或许情况就不一样了。
燕王不是建文帝,他们最大的不同,建文会突然给自己树很多敌;但燕王不会,他会分化敌人、不让对手抱团,然后各个击破。但上位|者的用心结果,或许都是一样的,那便是维护自己的权力独断。
朱高煦前世只是个小民,学历不高,对无关生活的事也兴趣不大。来到落后的明朝后,他反而觉得自己的见识在提高……不仅是因为身在厉害人物之旁耳濡目染,而且他有个优点,便是会自己思考、不会人云亦云。
……他前世沉迷赌博,后来终于醒悟,也是因为会思考。有一次在表弟的课本上看到一个概率理论。一件事的概率,会因为重复次数太多,而趋向一个定值,就像抛硬币一样。而他作为赌|博闲家,赢的概率不超过五成,赌得次数越多,输的结局基本就注定了。这时他才醒悟,烂赌是多么愚蠢。
……
淮河南岸,盛庸望着河面,神情十分落寞。
时已至腊月初,淮南的第一场小雪早早来临,细碎的雪花飘在水面上,瞬息便不见了。雪花落在盛庸的鬓发上变得花白,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
“大帅,下雪了,咱们回营罢。”部将劝道。
盛庸叹道:“我忽然觉得这世上只剩一个人了。”
他很少有伤春悲秋的时候。这时武将们便劝道:“大帅有家眷亲人哩,军中那么多兄弟也还在。”
盛庸道:“其实我与平安私交不深,平燕之战以前,咱们没怎么来往。但平安一失,我却感觉世间如此寂寥!想起在北平布政使司那边,我与平安一步一骑相互呼应,本将戎马一生、所历战阵无数,却从未与人如此契合……”
“回来的文官说,平安没事。燕王待他如座上宾,好酒好菜招待着,又专门派精兵护送到北平去了。”部将又道。
盛庸摇头冷笑道:“迟早是个死字。”
平安之先父,是太祖养子,与帝王权贵们走得近;盛庸普通武将出身,却比平安更了解朝堂的争斗……正是如此,盛庸才比平安爬得快,与铁铉结盟、巴结黄子澄,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平燕大将军的头衔。
盛庸继续道:“燕逆不杀平安,实乃惺惺作态,做给咱们剩下的这些官军武将看。无论战局如何,平安都得死!”
一连两个部将疑惑问道:“为何?”
盛庸不答。
燕王战不利的可能很小,眼下官军再次大败,堪战之兵所剩无几,局面已经完全比不上平燕之战初期了。饶是燕王不利,平安也要死,那边的武将恨平安的人太多了。
若是燕王战胜……“靖难”功臣那么多人,提着脑袋造反,好处轮得上彻底站错了位置的平安?迟早被清|算腾出位置来!
盛庸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但或许他的感受是错的,到头来恐怕应该平安来悲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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