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朱棣便随口道:“叫那妾生的长女,许给世子为次妃罢。”
徐皇后没有异议,若无必要、她向来不会反对朱棣的意思。
……皇帝亲口说的事,徐皇后没两天就先派宦官去武定侯府,私下问郭铭,是否有意将长女许给世子为次妃。郭铭马上就同意了。
自从郭徐氏母女进宫赴宴之后,武定侯府的宾客日渐多起来,郭家重新恢复了地位。
大多数人都是来找郭铭结交的,羡煞了郭铭的兄弟姐妹们。个中缘故,郭铭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他与皇室开始亲近了。
现在不仅能和高阳王联姻,还能与世子联姻,郭铭简直觉得、郭家的富贵至少要稳几代!不管谁做了太子、和将来的皇帝,郭家在皇室都有情面在的。
郭铭答应了皇后派来的宦官之后,才将这事儿告诉徐氏和郭嫣。
他说道:“此乃好事,我当时便觉得没甚么可商量的,便不敢忤了皇后的好意。”
郭嫣也没像上回一样吓晕了,她的脸蛋红红的,问她话时,她只是轻声道:“这等事,皆尊父母之命,做女儿的怎好意思说甚么呀!”
“哈哈……”郭铭听罢笑了起来。
郭嫣其实心里有数,她是个有主张的人。虽然是要做世子次妃,但最近几个月都说皇帝嫡长子高炽能做太子,以后就是太子次妃、也挺好的。
关键还是世子的名声不错,据说是个极好的人;这种大事,不仅要挑身份,还要看夫君本人是什么人的。
那天家宴,因女眷没有与宗室贵胄们坐一桌,郭嫣第一回进皇宫、在众人之间用膳,十分紧张,连饭菜的滋味也没尝明白,生怕出错,更也没注意那些人,却不知道另外那一桌皇子驸马究竟有几个人、谁是世子。现在想来,倒有点惋惜。
果然父亲郭铭也沉声道:“那高阳王声名狼藉,又没名分,恐怕当不了太子……”
刚说到这里,便见薇儿进来了,郭铭马上住口,看了一眼哭丧着脸的薇儿,他佯作不知、便只说世子了,“世子乃圣上嫡长子,成为皇太子的可能最大。嫣儿便是次妃,将来也贵不可言!”
郭铭又道:“据说世子面有福相,宅心仁厚,是个谦逊文雅之人,常与文人士子谈论诗词歌赋,诸朝臣皆喜之。”
“世子多大年纪了?”郭嫣不动声色地低声问道。
郭铭顿时又笑了,说道:“今上正当壮年、如日中天,皇子能有多大?世子应该二十有余,为父今天才知道这事儿,改日打听一下。”
郭嫣的脸蛋红红的,没再吭声了。
“世子身份尊荣,又是知书达礼的谦谦君子,嫣儿有福了哩。”徐氏也高兴地说道,她又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温言道,“薇儿是高阳王结发妻,也是不错的。”
郭铭点头道:“对的,咱们家眼下能靠得上的,反而是高阳王,薇儿一旦过门就是王妃,在高阳郡王府说得起话的。全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哩,你别哭丧着一张脸。”
“哦……”薇儿应了一声。
郭嫣正有点走神,什么诗词歌赋、文雅君子等词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高贵俊朗的皇子手里拿着诗书,走在华丽的廊芜上,身材颀长如玉山之将倾,他翘首迎风,一面沉吟着文言字句,一面面有忧色,他正在心疼着在杀|伐过甚的皇帝治理下、那些天下黎民百姓啊。
他心怀天下,天降大任,决心仁义治国、善待万民,必定需要一个秀外慧中的美丽妃子,替他打理内务,照顾他的冷暖、慰藉他忧国忧民的心。
郭嫣的脸蛋绯红,埋着头在那里默默不语,脑子晕乎乎的。
忽然之间,她仿佛看到一个凶狠丑陋的大汉跳了出来……毕竟世子、高阳王在明争暗斗太子位,传得是满城皆知。但那愚蠢的武夫怎能是胸有成竹、满腹韬略、名正言顺的皇嫡长子对手?
郭嫣想到这里,转头看妹妹时,妹妹正瞪着明亮的大眼睛困惑地看着自己。郭嫣心道:看在好妹妹的份上,到时候自己一定要替她求求情。
这时候郭嫣想到当初是妹妹替她挡了高阳王的婚事,顿时十分心疼地抓住妹妹的纤手,愧疚地小声说道:“好妹妹,姐姐对不起你。”
薇儿刚刚已经打量了郭嫣很久了,这时便嘀咕道:“姐姐,世子人好,也希望那世子妃也好哩。”
郭嫣听罢轻轻点头,心里有点阴影,但她觉得:那世子妃肯定比不上自己年轻貌美!
大明春色 第一百七十章 良辰吉时
高阳郡王府里雾沉沉的,许多人在打扫院子,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朱高煦在檐台上走动着,看着宦官宫女在那里忙活,还有宗人府的官吏进进出出,忙着张贴着剪纸对联、带人搬东西进门楼。
几个皇宫里来的宫女把抹布从窗户拿下来,一起屈膝作礼。
朱高煦便问道:“你们是谁的宫女?”
一个宫女道:“回王爷,奴婢们以前是坤宁宫的宫女。皇后娘娘说王爷府上人少,连侍候郡王妃的人也不够,便送一些奴婢过来了。”
“哦……”朱高煦点点头。
他便继续在府上四处走动,感觉很怪异,好像结婚与己无关一样,全都是别人在打理。听说有人会来教他礼仪和那种知识,然而眼下并没有人理会他。
至今朱高煦只知道,要娶的人是武定侯的孙女、姓郭。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不知道长的模样、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当然妻子的人选更不是他能决定的。
朱高煦早就知道婚嫁要父母之命,连藩王甚至皇帝也几乎不能例外。朱高煦早就放弃反抗了,此时他也不想去挑战既定的制度。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一个宦官在偷偷地抹泪,他便走上去问道:“你哭甚?”
那宦官转过身来,吓了一大跳,接着身边的几个官宦也一起跪伏在地。刚才在偷偷哭的宦官道:“奴婢知罪,高阳王大喜,奴婢不该搅了您的喜气,罪不可赦……”
朱高煦皱眉道:“我只是问你哭甚么?”
宦官一边磕头一边道:“奴婢的干爹是吴忠,干爹因是建文皇帝身边人,被关到诏狱、这几天就要处斩了。奴婢干着活儿,忍不住想到干爹为人很好,以前常护着儿子们,下场却如此凄惨。奴婢又想自个的结果恐怕也是如此,被烧了灰儿丢到荒地里,便忍不住落了几滴泪,奴婢不是故意的……”
“吴忠我见过的,确实挺和气的一个宦官。”朱高煦道,“你先别哭了。我认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既然你干爹被关在诏狱,就该纪纲管。我稍后就去找他,问问能不能留条命,若是不能,便在行刑前给你干爹弄顿好酒菜。你也算尽了孝心。”
那宦官愣在那里,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王爷不是忙着大喜之事,您要亲自去办这等事?”
“你看我忙吗?”朱高煦展开袍袖道。
宦官立刻跪伏在地千恩万谢,说了一大通感激的废话。
朱高煦将他扶起来,看了一眼弯着腰在旁边围观的宦官们,便稍微大声地说道,“这对我是小事,对你可是大事。况且你们找着我了,小事我都不愿出面,以后怎能让大伙儿指靠我呀?”
那宦官忙道:“谢王爷把咱们当人看,奴婢定做牛做马报答王爷大恩……”
于是朱高煦便带了一干人,径直去千步廊锦衣卫衙门找纪纲。那纪纲十分乐意在朱高煦面前卖个人情,只说包在他身上,先送凤阳去守陵、肯定死不了!
连建文身边的亲信宦官,纪纲也敢打包票?朱高煦顿时觉得,纪纲得到了超出他想象的宠信,胆子也很大。
干完了这件事,朱高煦返回郡王府吃饭、沐浴更衣,一天总算对付过去了。
这阵子他感觉烦躁不安,没心情找乐子、也没心思干正事,好几天都琢磨着新娘子……虽然他以前便想好要顺从父母安排,还觉得轻松娶妻不是什么坏事;但事到临头了,仍然有点忐忑。
毕竟这是结发妻,算是很亲近的人了,在古代结发妻不出意外是要过一辈子的,能不重要?要是弄一个身材圆滚滚的姑娘过门,告诉他这种姑娘好生养,朱高煦能怎么办?
关键那郭氏是徐皇后亲自选的,朱高煦不相信做婆婆的会找漂亮的儿媳。这才是他担心的理由,从来没对这事儿报多大的希望。
及至半夜,朱高煦竟然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前世娶啥样的人,他没条件选;如今贵为王爷,竟然也没得选,忽然有点不甘心了。
……
宗人府的人到郭府送皇帝下旨置办的嫁妆,官员拿清单当着郭铭的面念出来,光是念清单就花了半个时辰,润口的茶也喝了三杯。
皇室果然是大手笔,郭薇在隔扇里听得头昏脑涨。等东西陆续清点之后送进来时,她更是看得眼花缭乱,很多东西从来没见过。
有紫檀木、黄花梨家具,还有许多箱子里的各色绫罗绸缎貂皮不计其数,首饰用盒子装着、每一种都是六只起。金银珠宝成箱,还有京师近郊的大量良田房屋地契。
又有人参、冬虫夏草、灵芝、鹿茸、犀角、虎骨等等无数名贵药材,以及成箱的起居用度之物。郭薇好奇地去看时,好多东西她不知道做什么用的。
她的母亲徐氏和姐姐郭嫣看到这些东西,便渐渐觉得郭薇这门婚事其实挺好,都替她高兴。连姐姐也偶然间露出羡慕之色。
徐氏握着郭薇的手,脸上有点担忧、又有喜色,神情复杂地说道:“圣上隆恩,这些是嫁妆,就算到了夫家也是你的。今后薇儿可不会过苦日子了,一辈子也能享用不尽。”
郭薇红着脸道:“我本来只想出嫁时有件绸缎做的衣裳……”
接着聘礼也送来了,照样十分丰厚。
郭薇便再也没歇过气,爹娘不断教她,如何做媳妇、如何与府上的人相处,好像要把几十年的本事都全教会她。千叮万嘱,要她到了郡王府见了高阳王、今后见了皇帝皇后要小心持重,千万不要得罪了皇家。
她长到十四岁,在家里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重要。郭薇既觉得自己身上沉甸甸的、好像肩负了很多东西,又是担忧惧怕,生怕做不好。
……先是来了两个宫里的妇人,教郭薇礼仪,让她学着模样,词儿背诵熟练。
到良辰吉日之前,不知从哪儿又来了个陌生的大娘。那大娘塞给郭薇一本小册子,然后指着册子上的图和她说话。
刚说了几句话,郭薇便面红耳赤了。平素最忌讳说的事儿,那大娘张口就说。
郭薇看了大娘一眼,却见大娘一本正经的样子。她顿时感觉十分困惑,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
“薇儿,要用心听着。”母亲站在门口说道。
郭薇只好端坐在那里,连耳朵都红了。过了一会儿,她又怕得要死,当听到那“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大胡子汉子”竟然要把那个东西塞到什么地方……
“我怕成婚当天就死了!怪不得给我那么多东西。”郭薇颤声脱口道。
大娘皱眉道:“可别说那不吉利的话!哪能哩,头晚上是会痛,以后便舒服啦。”
那大娘教了郭薇半天,又叮嘱她抓紧时间学习。
全家的希望都在薇儿身上!郭薇一想到这句话,觉得这些都是她应该承受的事,赶紧硬着头皮看那册子,她记忆力很好,也很努力,看到晚上便能把上面的内容背下来了。
于是当晚她就做了噩梦,惊醒两次,吓得是满头大汗。
醒来便忍不住流了眼泪,她不仅怕那个东西,更觉得以后就不能和母亲姐姐在一起了,于是越想越伤心,于是哭了起来。姐姐就睡在隔壁,隔了道薄墙,郭薇担心哭声惊醒了她们,让人徒增担忧,只好咬着贝齿忍着。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郭薇便被叫醒了。
宫里来了几个妇人和一群宫女,母亲也在旁边帮忙,大清早的就打了热水进来,先给郭薇沐浴,然后再梳妆打扮。
郭薇昨晚根本就没睡好,浑浑噩噩地任凭她们摆布,满脑子还在背诵交给她的礼仪和那人伦之事。
她戴上了珠玉满头的凤冠,穿上里衬和颜色图案复杂的大衫、霞帔。郭薇自己穿的是什么礼服,她自己也不太懂,实在太纷繁繁冗了,恐怕只有专门负责礼仪的这些宫妇、或是有司官儿才搞得明白。
郭薇只是捏着身上的锦缎,好奇地看着那用金线刺绣的大红绫罗。
脸上也有几个人精心涂脂抹粉,郭薇悄悄看那妇人专注的表情,忽然间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只陶瓷瓶子,正被工匠精心雕琢,然后要送到瓷窑里烧制。
郭薇对着铜镜,轻轻抿了一下嫣红的朱唇,好将上面的胭脂弄匀称了。她便看见里面的自己,似乎都不太认识了。
那清纯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美艳柔媚。但无论如何涂抹,依然有着稚嫩的样子;十四岁的姑娘,偏偏穿着宽大气派的袍服、戴着凤冠,看起来实在不太相称。
徐氏在旁边见到郭薇这幅尊贵的打扮,又是高兴,又在悄悄抹着泪。
郭薇便道:“娘,你别伤心了,我还能回家看爹娘和姐弟。”
徐氏赶紧用手帕擦掉眼泪,“你在郡王府,能好生做好自己的事,为娘便放心了。”
郭薇听罢,一双玉白的纤手紧紧抓住衣角,身体也绷紧了,朱唇微张却什么话也没说。
大明春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衣不如新
朱高煦一大早也起来了,他听说已经给王妃发过金印金册,什么时候的事他也不知道。教授侯海似乎还懂点礼仪,在一旁提醒着朱高煦,“王爷迎亲,到了郡王妃中堂,站着先拜王妃父母四拜,他们只答二拜……”
侯海还在那里比划起来,朱高煦转头看他,见他动作滑稽,忍不住面露笑意。
又有宫女进来了,给朱高煦修剪眉毛胡子,还在他嘴上抹了一点胭脂,脸颊上也扑了薄粉。
接着开始穿衣打扮,朱高煦上身青色衣、下身青红色裳。
脑袋上盖上了一顶冕,便是那种前后挂着珠子的盖子,就像冥币上的头像帽子。戴上这帽子他便觉得非常不方便,动作稍微大点那珠子就抖得厉害,生怕会掉了。
他只在影视里看过皇帝坐在龙椅上戴这种帽子,但亲王郡王也可以的,只是珠子要少点。若是不仔细看,着装上皇帝和王爷的区别不大。
就在这时,侯海忽然问道:“这是谁出的主意?”
旁边的官儿道:“主婚使薛寺卿吩咐的。”
侯海便抱拳向朱高煦道:“下官得提醒王爷哩,您这服饰逾制。冕乃九旒五色、玉珠九颗、衣五裳四章,皆亲王之制。”
“父皇是天子,我结个婚穿一下亲王的衣服有啥事?”朱高煦立刻就不以为然道,“薛寺卿想得周到,并没让我穿皇太子的衣裳。”
他心道:我又没逾制穿皇帝的衣服,肯定没事!
“王爷言之有理。”侯海寻思了一下便点头道。
朱高煦看着铜镜里的自己,一会儿向左偏头、一会儿向右,左右打量着。他的脖子直着,不然那冕帽很容易歪,铜镜里的人看上去面目端正、肩膀笔挺,这身打扮果然有几分霸气英气。
侯海打量了一番道:“王爷英姿勃发,雄伟气度,叫人无不崇敬!”
朱高煦微微点头:“我也这样觉得。”
衣裳好不好看且不论,但很有仪式感,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这东西表示的是身份地位。朱高煦最有感触。
于是朱高煦在前呼后拥之下,上了一辆五颜六色的马车,带上一副绣着凤凰的轿子,大队人马便吹吹打打地出发了。
从郡王府,沿路一直到武定侯府,站满了围观的人。府邸前门两边也挤满了人,都是前来观礼排场的官民。
朱高煦下马车到了武定侯府大堂,官员薛岩及几个官吏也纷纷进来了。朱高煦便按照宗人府官员等人告诉他的,站在东边的位置,一切都照规矩进行。在老丈人家里,他大抵是遵守规矩的,就算出了什么疏漏也只在小处。
只是仍然没见到那郡王妃。朱高煦从中堂出来时,有人告诉他王妃已经被女执事送上凤轿了。他只能先上马车,把那装了人的轿子带回家。
走上马车时,朱高煦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那顶遮得严严实实的轿子,就像看着一只筛盅,不管里面是啥,都要含着泪收着了。
到了高阳郡王府门前,朱高煦先下了马车,跑到凤轿前,掀开帘子要去扶新娘子。周围无数的围观众纷纷注视过来,人群里一阵喧哗。
“咳咳……”站在后面的侯海咳嗽了两声。轿子旁边的女执事也目视轻轻摇头。
然而朱高煦并不理会,心道:难道我扶自己老婆下轿子,就有人弹劾我要造反?只要我不造反,父皇有啥不能容忍我的?
就在这时,朱高煦看见弯着腰要出来的新娘头上盖着盖头!但他马上就发现新娘的身材不错!虽然她穿着宽大的大衫,但弯着腰想下来时,衣服下坠,便将背部的轮廓显出来了,虽然她的身子显得有点单薄,但肩背如削,婀娜的腰成内弧形,臀部翘起,背部曲线十分优美。
朱高煦大喜,又见她犹犹豫豫伸出的一只手,一只手腕上戴着两个金镯子,在金黄镯子映衬下,那手如削葱般白嫩,如同白玉,隐隐有光泽。
但她很快从盖头下方发现伸过来扶她的手、是一只男人的大手掌,她立刻就把手缩回去了。
此时朱高煦已开心得快蹦起来,身段好、皮肤好,还要啥?可能是他之前太担忧了,忽然发现新娘子还不错,简直超出预期,所以十分高兴。
朱高煦就是个俗人,成天要面对的、又将是很亲近的人,他先不管对方心灵美不美,反正长得太丑就不爽。
他也不强迫新娘,一手掀着凤帘,伸出去那只手便挡在了轿子门顶,说道:“王妃慢点,小心碰头。”
“嗯?”女子发出了一个声音,接着就不吭声了,依然拘谨地走下了轿子。
虽然她盖着头盖,但这时周围一阵哄然呼喊,人们看到了王妃十分激动、喧哗异常。
朱高煦此时已放下心来,十分满意地带着王妃进门。主婚使薛岩没有干涉,让他们俩就这么走进府门。
来到郡王府大堂,众目睽睽之下又是一通礼仪。王妃四拜朱高煦,她双手抱在腹前,轻轻鞠躬,动作矜持,朱高煦二拜回礼。朱高煦见她双手用力地握在一起,十分紧张的模样,姿态倒是做得像模像样,更是别有一番婉约含蓄的韵味。
两杯酒先混合在一起,然后再分成两杯,俩人各自喝了。主婚使道:“祝高阳郡王、高阳郡王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于是俩人便被带去洞房了。宾客在王府上宴饮,自有宗人府的人负责接待。
朱高煦来到洞房,便先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放在桌案上。
……这时眼前一片红色、只能看见地面的郭薇便听到一个声音道:“礼仪都是做给别人看的,王妃可以放松点了。”
郭薇心里七上八下,她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之前从轿子里下来时就这么觉得了,好像在那里听过。
她的头昏昏沉沉的,担心着各种事儿,又隐隐有点期待……因为她听到的声音很温柔,不像是一个目不识丁的大胡子大汉说的话。
心里还一团乱麻时,夫君便伸手来揭她的盖头了。郭薇一脸通红,心里“咚咚咚”声音大如擂鼓。虽然家里人都说她年纪小不懂事儿,但她心里真的很明白,女子一辈子过得如何,就看这一下了。
她眼前的视线一点点地打开,她的身子竟然颤抖起来了。先是看到一身青红相间的袍服,面前这人的身体特别长。等郭薇看到他的脸时,顿时张开朱唇,惊讶道:“你是高阳王?”她吃惊之余,忙用指尖掩住嘴|儿。
“哈!”男子也认出她来,一脸笑容和意外的表情,“咱们见过的,在御花园,原来你便是郭氏!”
郭薇不受控制地摇头,一边脱口道:“你真的是高阳郡王?”
朱高煦伸手摸了一下脸,眉头一皱,又跑到铜镜面前去看,接着长吁一口气道:“真的是我哩。”
郭薇一不留神,“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她急忙忍住了,低眉羞涩、打量着夫君,她的脸上、耳朵上都隐隐发烫起来。
但见朱高煦五官端正、仪表堂堂,浓眉大眼,身材笔挺高大。虽然不似姐姐曾说过的那种风雅读书人,却多了几分质朴而雄壮的气度,全然不似郭薇想象中的粗鲁丑陋之辈。她本来很怕,想得太吓人,忽然见到是这么一个人,她顿时觉得脑子更晕了,心坎儿仿佛百花齐放一般,暖洋洋的叫人犯困。
郭薇伸手揉了一下额头道:“我不是在做梦罢?”
朱高煦微笑道:“若是好梦,只要能一直做下去,又有何不可?”
他说话的声音很好听,越是雄壮的男子、越是中气十足的声音,口气温柔起来,越叫郭薇抵挡不住。她莫名地就开始信任这个男子,心里也不怕了,因为她不相信这样一个人会伤害她、让她痛苦。
“哎呀!”郭薇忽然恍然道,“忘了给王爷行礼、斟酒。”
朱高煦“哈哈”大笑,说道:“免了,做给谁看哩?”
郭薇想起了娘亲的教导:不管高阳王待你如何,若是起初待你好,也万勿恃宠而骄,须知男子喜新厌旧,百花易折、盛宠不久。
她便款款执礼,又去拿酒壶斟酒,双手捧给朱高煦。
朱高煦见状,便领情喝了,也亲手给郭薇斟酒。
“新衣裳虽好看,可容易旧,特别是娇贵的丝绸,可容易坏、容易陈旧。”郭嫣忐忑地说道,“王爷不必待妾身太好,只要一直不嫌妾身便好了。”
朱高煦这汉子竟然煞有其事地配合着吟起诗来,“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你我虽素不相识,却结发为夫妻,从今以后荣辱与共不能分离。便是旧了,也曾经新过,便是老了,也有美的回忆。人不是衣,岂能不念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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