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
宦官王贵已经不在京师,他带着盛庸、已去往巫山县“世外桃源”。
朱高煦干这件事,比上回救瞿能父子轻松得多。因为彼时盛庸还没被软禁,刚刚才辞官、正在回家路上……然后准备自行了断,死在家里。
但是盛庸的能耐,却并不比瞿能弱!真定城下大战,朱高煦险些被围死,亲自见识过盛庸用步兵的手段;夹河大战,朱高煦虽没参与,却知道盛庸只用步兵就差点把燕王主力围歼!若是没有那阵风,结果真不好说。
正道是,莫以成败论英雄!
盛庸说,今年初都督陈瑄带着水师投降、致使大江天险落入燕师之手,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下场。或许是不甘心死,或许只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他最后还是投降了。虽不甘心死,现在却还是要死,是不想连累家眷、且没地方可去。
于是朱高煦答应了他、设法尽快地营救他的家眷,轻易就劝走了盛庸。
眼下朱高煦要办的事,就是尝试完成诺言。
盛庸和瞿能不一样,他投降后做了几个月永乐朝的官,还不是罪犯。盛庸家离京师的路途很近,盛庸在半道突然消失,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能让朝廷反应过来。只要朱高煦动作快,并且小心观察试探,或许能救出盛庸的家眷。
朱高煦早已想好了计划。
他准备叫上王斌一起去。到了句容县,先花钱请个不相干的人,去盛家送盛庸的亲笔信,约其家眷收拾细软、到指定的地方见面。
然后朱高煦等人并不出现,一人提前到约定地点附近观察、一人观察盛家府邸。
若是发现有其他人跟过来,就证明朝廷已经捷足先登了。
若是试探没什么动静,朱高煦便带着其妻小走人!
大明春色 第一百八十五章 骑马马
姚姬还不太记事的时候,就到“李林庄”那个地方过活了。
朦朦胧胧中,她听到一个小男孩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爹爹!”
一个黝黑的汉子“哎”地应了一声,脸上的皱纹马上化开了,变得和蔼可亲、变得不再那么严厉。一会儿后汉子便蹲下身,让小男孩骑到了宽厚的肩膀上。小男孩发出夸张的叫声,一边喊着“好高啊”,一边咯咯直笑。
“爹爹,我也要骑马马!”姚姬跑了过去,扬起小脑袋,吃力地仰视着高大的汉子。
汉子脸上的粗|糙皱纹却立刻凝固了,就好像六月天忽然降了寒霜,让汉子整张脸都冻得僵硬、再也不生动。他重新变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庄稼汉,神情带着不可挑衅的大人权威。
“不准再叫爹,叫叔叔!”汉子一本正经地下令道。
……姚姬猛地醒了,顿时感觉浑身冰冷!她睁开眼一看,才发现自己歪在那张塌上睡着了,身上也没盖东西。
她坐了起来,感觉支撑着头的手臂一阵发|麻。
梦里的光景如此清晰,连那汉子脸上的皱纹、那颗黑痣上长得一根毛都非常清楚,因为那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儿。
黝黑汉子就是她的养父,小男孩是养父的儿子、她的义弟。
姚姬回想起来,儿时在李林庄过得并不算差,因有叔公资助,她不缺吃穿、还能学字;但离开李林庄的时候,却充满了喜悦。
为何那么想离开那个地方?后来她渐渐明白了,那是因为李林庄缺一种东西,便是用心待她的人。
养父用叔公的钱请来了私塾先生,养父的儿子也跟着姚姬一起学字。义弟终究不是那块料,学得一塌糊涂;但姚姬用了一张纸,义弟肯定要用两张。
早上还有白煮蛋吃,姚姬吃一个,义弟也不会少。姚姬细心地发现,养母总是会挑大点的那个鸡蛋给义弟。
……离开李林庄那天,阳光明媚。太阳的暖意和花香熏人,让姚姬觉得有点昏昏欲睡。
那团团雪白的李子花开得正艳,在阳光下更是引人注目,山边的小路上洒满了小小的花瓣,空气里飘着醉人的清香和鸟雀的鸣叫。
姚姬对未来充满了想象,却不只有高兴,她回头看过几次,也有离别的伤感。伤感的是那个熟悉的地方,那些熟悉的花儿气味、果子的酸甜,还有猫儿、知道自己回窝的鸡鸭。
她很快就去皇宫里了,在此之前只见过叔公一面。叔公不断复述着他对姚姬兄妹的恩情……她父亲是个犯了罪的坏人,叔公救了她和哥哥;叔公还十年如一日地资助他们,不然养父母根本不会白养他们。
这一点姚姬是认同的,如果养父母不是得了叔公的好处,她找不到养父母还要抚养她的理由。
冷静地想,姚姬是感恩的。不过那种恩仿佛很虚无缥缈,没有任何感觉,只有用力地寻思、分辨,才能恍然明白:原来没有叔公,自己连活下去也很难。
……京师的繁华、宫廷的富贵,让姚姬大开眼界。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那些东西不过是镜花水月,无论你多么倾慕它的美丽,它也根本不属于你……它属于大明王朝的统|治者,帝王、贵妇、勋贵、官员、富人。
眼睛看到的雄伟壮丽,都只是表象,真正陪伴姚姬的,只有一间小屋……或许只是一张床,因为屋子里还有七八个宫女;以及一堆刷不完的臭马桶和扫不完的砖地。
不过姚姬已渐渐大了,她发现自己的美貌似乎能改变命运……
直到有一天,她被马皇后送到了鸡鸣寺、剃光了头发,而马皇后的美貌完全不如她;而被姚姬的美貌吸引的建文帝,却无动于衷,完全站在了马皇后那边。
这时姚姬明白了自己的简单。单单靠容貌使别人的动心,总是那么脆弱而虚假。正道是以色事人者、色衰则爱驰,甚至等不到色衰。
……后来姚姬又遇到了朱高煦。
姚姬游离在权贵们的边缘,反而能看清楚他们究竟在干甚么,无非就是在争夺那些东西、那些她曾经倾慕向往的繁花似锦。
与朱高煦相识一年多以来,姚姬越来越困惑迷茫、心里纠缠不清,她感受到的一切、忽然变得太纷乱了。
有时候姚姬冷静地想,叔公对她有恩,就算现在利用她,也不算对不起她;她不只是被叔公控制,而且依附于叔公、也似乎最可靠。叔公也是最可能知道姚姬生父下落的人,她至今仍带着希望:万一叔公真帮她找到了生父呢?
有时候姚姬又很冲动。她在鸡鸣寺快死时,朱高煦急急忙忙赶来相救,把她抱在马上像宝贝一样捧着;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他神情动容、声音低沉地诉说着那半个馒头。
姚姬心里一面隐隐作痛,一面也仿佛充满了期望……就像她刚走出李林庄之时。
有时候她却更加冷静,会考虑长远的以后。叔公过三年就七十岁了,不知还能让她依附多久。若是再离开朱高煦,她还剩下甚么?但是朱高煦不一定靠得住,他已经在怀疑她了。
于是有时候姚姬会冒出孤注一掷的想法。因为牵涉盛庸之事,朱高煦现在十分危险;如果此时此刻帮他化险为夷,她是否还有一线机会?
姚姬也实在不想看着朱高煦栽大跟头,她在朱高煦身上寄托了不少希望、那难以捉摸的期待。
……“笃、笃、笃!”忽然门响了三下,姚姬正在走神,被吓了一跳。
她打开房门,便见朱高煦站在门口。她脸色有点苍白,愣了一下道:“王爷何事?”
朱高煦拿起手里的一个用红丝带系住的布包,说道:“我听曹福说,你去了成衣铺子买女子内衣,不过没挑中合适的。我今天买了一件回来,你看看是否中意。”
“王爷还去买那种东西?”姚姬脱口道,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朱高煦笑道:“只要钱给足,有什么不能买的?”
姚姬无言以对,她的意思其实是:你不是要去接应盛庸家眷,还有空顾着这种事?
而且姚姬出门根本不是为了买东西,她是去见朱高煦的敌人!
朱高煦走进门来,反手掩上房门,把包裹递给姚姬,饶有兴致地说道:“打开瞧瞧。”
姚姬只得默默地拆开上面的丝带,这时朱高煦又在旁边轻声道:“有的肚兜没花纹太素了,有的刺绣倒是漂亮,可针脚难免不平整,你的肌肤娇嫩,怕硌着你。所以我选了妆花布的,纺布的时候就用不同颜色的线纺织,成衣自有彩纹;摸上去又光滑平整,十分舒适。”
姚姬听到这里,更是百感交集。她打开布包看到里面是一件浅红肚兜,上面的花纹、花边果然不着痕迹,她伸出手指轻轻抚摸,光滑柔软。
“怎么,不喜欢?”朱高煦的声音道。
他这么问,或许是因为姚姬脸上没有一点喜悦之色。但她并非觉得东西不好,她心里太乱了!
姚姬摇一下头,忽然抬起头、眼睛忽然十分亮,仿佛鼓足了气;朱高煦有点不解地迎着她的目光。但片刻后姚姬的眼睛又垂了下去,像被雨水打奄了的嫩苗。
屋子里十分安静。
“王爷为何要这么对我?”姚姬道。
朱高煦道:“这两天要陪别人……又听说你需要内衣,就想送点东西,免得太冷落了你。”
姚姬心道:你是要去陪盛庸的家眷吧!
“万一不合身就告诉我。”朱高煦道,“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他说罢,转身走了,他刚伸手去拉房门,姚姬突然道:“王爷!”
“甚么?”朱高煦转过头来,手刚抬起来还没放下。
姚姬红着脸道:“我要骑马马……”
朱高煦僵在那里,片刻后忽然“嘿嘿嘿”笑起来,身上因憋着笑而抽搐。姚姬的脸上顿时绯红一片,低声道:“还是算了。”
“那么高……”朱高煦看了一眼她的胸脯,“我都快忘了你也才十几岁哩。”他一边说一边背对着她、蹲下去,伸手拍了一下宽厚的肩膀。
姚姬涨|红了脸,一咬牙慢慢走了过去,爬到了朱高煦的肩膀上。朱高煦有力的大手掌稳住她的腿,猛地站了起来。
“啊!”姚姬吓了一跳,不禁尖叫了一声。她感觉有点晕,真的好高!王爷身材高壮,姚姬坐在他的肩膀上忽然往上攀高,被吓得心口“咚咚咚”直跳,娇|嗔着打了两下朱高煦的肩膀,接着又“嗤”一声笑出声来。
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了,陈氏瞪眼看着姚姬骑在朱高煦肩膀上,脸一红忙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听到姚姑娘的叫声,怕出了甚么事儿……”她支支吾吾说了两句话,赶紧把房门关上了。
姚姬羞得一脸通红,说道:“哎呀,被人瞧见了,多不好意思!快放我下来罢。”
但朱高煦也有玩心,竟然在房里跑了一圈,还跳了几下,姚姬吓得又发出了几声惊叫。。
大明春色 第一百八十六章 假得那么真
姚姬被放下来了,她一手扶着桌案,一手按着起伏的胸脯,收住笑声、呼出一口气道:“好吓人!我生怕摔下来了。”
本来也是她自己要骑的。就像女孩儿看恐怖片一样,越吓人她越要看。
朱高煦笑了一声,随口道:“那我得走了。”
“王爷能不去么?”姚姬忽然开口道。
“哦?”朱高煦顿时有点诧异,因为他今天没说过自己要出门。
“王爷能不去句容县吗?”姚姬的声音发颤,脱口而出。
说罢,她的脸瞬间便血色全无。她眼睛里明亮的光仿若千转百回,时而带着决绝,时而充满惧意,又似乎有点懊悔而徘徊。
她放在桌案上的手,轻轻地向后缩,动作十分缓慢、似乎生怕弄出一点动静。
朱高煦也愣在了那里,马上就明白了很多很多,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二人默默相对,只剩下外面凄惨而枯燥的蝉鸣。
朱高煦看着她,便像是看到凋落到稀泥中的寒梅,浑身的生命都忽然凋零了,叫人分不清她是软弱还是坚韧,是美好还是污秽。
一时间朱高煦更不知该怨她,还是感激她。百感交集的纠缠、剪不断理还乱,大概就是他此时此刻的感受。太突然了。
偶然间朱高煦会想一个问题,为甚么前世满大街美女都和他没有缘分,而做了大明朝王爷就有那么多美人靠近……真的只是因为、他拥有值得她们靠近的东西?
他片刻的惊讶后,又隐隐有点后怕,以及庆幸。如果不是姚姬在此时提醒了他,他贸然去句容县,就算怀着自以为周密的计划,究竟能不能躲过对手早有准备的陷阱?一个在明、一个在暗的角逐,本身就非常不公平。
“多谢你的提醒。”朱高煦总算打破了沉默,他的口气带着诚意,又有冷意。
姚姬抬起头来,说道:“我能再留在郡王府一段时间么?我现在回去,恐怕会被怀疑。”
朱高煦没来得及吭声,他在苦思之中。当初他就觉得姚姬来路不明、有些事比较蹊跷,但仅仅是略微猜忌;忽然就确定了,他仍有点猝不及防。
或许只是在纠结那半个馒头,难道竟是假的?
在大明朝权力巅峰的世界里,居然什么都可以是假的,还能假得那么真,朱高煦也是醉了。
姚姬冷清的声音又道:“我若被怀疑,对王爷同样不利。别人会认为,虽然王爷没去句容县,却只是因为提前得到了通风报信……”
“我并没有说过要赶你走。”朱高煦毫不犹豫道。
说罢,他淡定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了一句:“华丽的虚假,胜过乏味的真实。”
朱高煦一走出房门,马上就不淡定了。他的动作很快,立刻到前厅召见王斌,悄悄告诉王斌立刻取消行程,抹去一切准备的痕迹。
他擦了一把冷汗,此时此刻便决定,今后再不能轻易去救建文旧臣。这事儿确实吓人,万一被对手拿到凭据,怎么向父皇解释?私收强将,是想造反?!
……
道衍大师没上朝已快半月,他上书称年老多病、身体不适。太常寺丞是袁珙,派御医去玄奘寺诊病,但道衍的身体仍不见好转。
于是当皇帝朱棣召见燕王府旧臣六人时,只到了五人,缺了姚广孝。除了江湖异士出身的袁珙和金忠,还有郭资、吕震、吴中等三个早年就投靠了朱棣的文官。
随后进宫面圣的是诸“靖难”功臣中的几个国公。最后觐见的是茹常、蹇义、夏元吉、解缙等文臣。
皇帝分别召见这些人议事,只问太子人选。
燕王府旧臣多语焉不详,不过说世子仁厚、乃嫡长子云云;国公们则一副不敢乱说话的姿态,他们也不关心是不是立嫡长子,只有邱福极力劝说皇帝立二皇子,主张十分明了。
等到夏元吉等文臣来到皇城时,解缙很不合群地走在最后面,他在乾清门外遇到了袁珙。袁珙与解缙关系一般,却有过几次交谈,于是相互打躬作揖见礼。
袁珙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圣上问的是家事,咱们不敢多嘴,不过我听说圣上常亲自教导世孙。”
“哦。”解缙一副恍然的表情。
于是几个人陆续来到了乾清宫东暖阁觐见,行礼罢。朱棣果然又问太子之事。
几个皇子已经成年,朝臣们也很希望早日定下国本,稳固社稷;不过大多数人都很知趣,很少有人上书提这事儿,就怕触怒了圣上。
但这时皇帝主动问起,境况就不一样了。
大臣们纷纷开口说话,自古无非立嫡立贤两种,其中立嫡长子是最清楚明了的礼法,也是文人们的共识。所以朝廷文官几乎异口同声,只强调世子是嫡长子。
解缙也不例外,用坚定的口气道:“此事有何可议之处?世子乃嫡长子,并无大错,国家自有礼制,难道还有别人能做太子?”
朱棣顿时抬头看了解缙一眼,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朕知道你们的意思了。”
大概是皇帝这种面对黑白是非问题的暧昧态度,让解缙感到不快,解缙皱起了眉头。不过这时几个大臣已纷纷谢恩告退,解缙也只好跟着大伙儿执礼。
几个人陆续走过隔扇,解缙在最后面。就在这时,解缙忽然转身拜道:“圣上,有好圣孙!”
所有人顿时侧目,连朱棣也愣了,抬头看着解缙发怔,好像没回过神来一样。解缙露出意味深长的一个笑容,朱棣也露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冷笑,于是二人相视一笑。只不过朱棣的笑意简直和哭一样,脸上露出了一种痛恨、肃杀的气息。
等大伙儿都走了,朱棣顿时一掌拍在御案上,指着隔扇没说出一句话来,片刻又长长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宦官郑和。
郑和躬身小声道:“圣上息怒,奴婢听说那官儿脑子里缺根弦。”
朱棣想了想,缓缓放下手臂,说道:“这人俺用不了……”
但他眼睛里冰冷的杀气,竟然渐渐熄灭……一般人乱说话早死了,但解缙到底不是一般人,而是在太祖跟前、敢给李善长鸣冤的人。
朱棣或许觉得,从解缙口里说出一句好圣孙似乎也不过分。
过了一会儿,朱棣又道:“俺要去玄奘寺探病,不要仪仗了,微服简行便可。”
“皇爷,道衍毕竟是臣,竟然要皇爷亲自屈尊……”
郑和还没说完,朱棣便摆手道:“罢了。”
郑和马上改口道:“奴婢遵旨!皇爷稍候,奴婢马上去准备。”
于是皇帝带了一队青衣汉子,乘坐马车出宫,前往玄奘寺。
……一个和尚弯腰拉开木门,朱棣走进斋房时,胡须花白的姚广孝已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了。朱棣大步走上去扶住:“道衍勿动,不必拘泥那些俗礼。”
“贫僧失礼了。”姚广孝叹息道。
这时朱棣回头看了一眼,宦官便带着几个青衣汉子都出去了,轻轻拉拢了木门,斋房里只剩君臣二人单独相处。
朱棣扶道衍在榻上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
“这阵子俺正与大臣们商议国本。”朱棣开口说道,“俺原来没想这么急,不过高炽和高煦都没说啥话,俺也就不想再拖下去了。”
姚广孝有点有气无力的样子,缓缓说道:“圣上也难哩。二位皇子明面上不说,或许都在心里憋着。世子是圣上嫡长子,若未得到太子之位,他便难以自处,哪能一点都不争啊?高阳王在‘靖难’中出生入死,功劳那么大,也会有些想法。他们都有理由,此乃人之常情,圣上不要怪他们。”
朱棣听罢点头道:“道衍言之有理。那依道衍之见,让谁居东宫更公道?”
姚广孝摇摇头道:“贫僧出家之人,无儿无女,年近古稀,时日无多,只能再侍奉圣上一阵子了,哪里还顾得上太远的事儿?这等事,还得圣上亲自作主才行。”
朱棣听罢沉思许久,也不再逼问,便道:“道衍安心养病,病好了到皇城来见俺。”
姚广孝双手合十道:“贫僧遵旨。”
朱棣走出了斋房,叫随从把几箱贵重的药材搬进来,出玄奘寺去了。
刚出寺庙大门,忽然一阵猛烈的犬吠传来,朱棣等人转头看时,便见两个和尚合力拽住了一只凶猛的黑狗,黑狗嘴上还套着铁罩子,正拼命向这边吠叫扑腾,双眼红光十分可怖!
众人见状,马上将朱棣团团围在中间。
很快过来了一个和尚,弯腰行礼道:“恶犬不慎惊扰了圣驾,请圣上降罪!”
“不过是一只牲畜。”朱棣道,“不过别让它伤着人了。”
和尚道:“回圣上话,贫僧等正是怕伤了人,得了道衍大师的话,这才要牵出去卖掉。
蔽寺原来一起买了两只犬,一只便是那猎犬,一只是土狗。猎犬实在太凶了,一不小心还要伤到自家庙里的僧众,确实不适合看家;而那只土狗虽无多能耐,守着院子却够了,留在庙里反而更妥当。于是道衍大师说要卖掉黑犬,只留土狗。”
“嗯……”朱棣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声音,转头向寺庙门里又看了一眼。
大明春色 第一百八十七章 巧妙的手法
皇帝朱棣微服从玄奘寺回宫,这时离酉时下值还有一个多时辰。他当上皇帝后非常忙,今天却没再去朝堂办公,而是径直去了坤宁宫。
在这个时辰朱棣去见皇后徐氏,想必也是要问立太子之事。
……
对于母后徐氏,朱高煦今生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已经十六岁了。彼时他已封了郡王,有自己的府邸,之后就再也没和母亲在一起生活过,连见面的机会也是有数的。
朱高煦没机会得到徐氏的母爱,却确实感受到了母性、或是女性的温情……
像去年朱高煦潜入京师的事儿,听说徐氏知道后、不惜与朱棣争吵,因为担心高煦危险;而她平素和朱棣之间是很少红脸的。
朱高煦完全相信:只要母后还在,皇室就会有亲情,至少他们兄弟姐妹的人身安全有所保障。
还有徐辉祖,“靖难”时干了不少危害燕王府的事。徐辉祖要不是徐皇后的亲兄弟,管他是甚么开国功臣、国公身份,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恐怕连家眷也保不住!
而徐辉祖如今还在家里,活得好好的。“靖难军”入城时,他出示了铁券,只说了一句他是开国功臣,便没人敢擅自骚扰了。但铁券真的有用?朱高煦持怀疑态度。
……所谓凡事往往像双刃剑。徐皇后念亲情,作为儿子的朱高煦会受益;可是正因亲情,朱高煦才觉得自己“夺嫡”得不到母后的支持,与太子之位也无缘。
那不是偏爱,因此朱高煦没有怨过母后。
在母后眼里,将来由长子继承皇位、显然会比高煦上位要安全得多。因为作为长子名正言顺上位,就没必要再容不下自家兄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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