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春色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西风紧
郭薇外面披着浅紫色的丝绸褙子,长及膝部,下裳是简单的六褶长裙。她今年毕竟才十五岁,选一些颜色浅嫩的衣服倒也适合她。那衣裙上也没有花纹、衣边才有刺绣,看起来简单雅致。
她的身份按理也不用做事的,所以穿着长衣。飘逸而淡雅的长衣裙、洁白的里衬领子,更衬得她稚嫩玉白的肌肤十分白净,让人见之心生好感。
她额前的遮眉勒也多了几分俏丽,很适合她清秀的小脸。小脸上的大眼睛和脸颊以下的娇小,让她看起来娇美而清纯。
郭薇亲手沏好了茶,放在了朱高煦旁边的几案上。见他一副出神的样子,郭薇便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朱高煦却抬起头来道:“谢了。”
“王爷那么客气作甚?”郭薇轻声道。
朱高煦温和地说道:“无须你做的事,你却在做。薇儿,若是这阵子心情不好,不用强撑着讨好我。”
郭薇愣了一下,她明白王爷的意思:有关她姐姐的事,让她心情不好。
王贵进京给皇后送药材时,捎去了郭薇写给父母、姐姐的信;王贵回来后,带来了她姐姐小产的震惊消息!
她姐姐怀孕后,有一次赏牡丹,被一群蜜蜂缠绕、失足掉进了水池里,然后小产了!她姐姐本人无性命之危,但御医说可能会影响太子次妃今后生养。
郭薇好几天都心神不宁,担忧惧怕着各种事……据说那天太子、太子妃张氏、太子次妃郭嫣都去赏花了,为何蜜蜂只蛰郭嫣?不过皇宫已有了定论,一切只是意外。
姐姐心里该有多伤痛?
……起初朱高煦是安慰过郭薇的。但最近两天郭薇发现、朱高煦也心事重重的样子,她便有意克制了自己的伤心,免得给他添乱。
越是这种时候,郭薇越不能让王爷厌烦自己。
爹娘的话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响起:全家的指靠都在你们身上了!
而现在姐姐那样,郭薇觉得一切只能指望自己了,她不能再出甚么差错……郭薇甚至担心母亲说的话会成真:不能诞下皇孙,会被休掉!
朱高煦也许不会那么做,但父皇母后会那么下旨罢?
郭薇一边小心翼翼地侍候着朱高煦,一边观察着他。他坐在椅子上,有时好像入定了一般,任凭夕阳阳光从敞开的窗户晒在他身上,依旧一动不动,明明袍服上都是阳光,他却好像藏在了光的阴影里;有时朱高煦的手掌在额头上反复摩挲,却似乎浑然不知。
王爷心里肯定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终于轻声开口问道:“王爷是不是也遇到了难事?”
“啊?”朱高煦再次抬起头看着郭薇,片刻后他又若无其事地说道,“薇儿不用担心,我会处置好。”
郭薇柔声道:“王爷也不要太担心啦。在妾身心里,没人比王爷厉害。”
朱高煦听罢,目光在郭薇脸上徘徊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道:“就算别人把你当工具,薇儿何必如此对待自己?”
郭薇怔怔地看着朱高煦:“工具?”
朱高煦点点头:“你不懂,我懂……这世上没有救世主,也没人见过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圣母,人人都要靠自己。”他接着又加重语气道,“包括你爹娘。”
郭薇顿时觉得、自己好像被脱光了一样,她的那点小心思被王爷一眼就看穿了……她自己也很难过,却陪着好脸侍候着王爷,确实是另有所图。
她的声音有点颤抖起来,脱口道:“王爷就是我的救世主。”
朱高煦叹了一口气,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说道:“薇儿记住我的话,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护着你。”
郭薇的贝齿轻咬着朱唇,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朱高煦又沉吟道:“其实我的事,无非是等待结果而已。我之所以担心,是不敢把对手想得太蠢。”
……
胡濙的密奏,已加急送达京师。皇帝再次召见心腹大臣,让几个人也对此事知情。
袁珙从皇城出来,立刻就赶往太平门外的玄奘寺。
见到道衍时,道衍也刚从皇城回来,正脱下身上的官府乌纱帽。袁珙愁眉苦脸道:“道衍大师,这事儿要糟了!原本只有汉王敢收留平安,不想沐晟如此胆大妄为!”
道衍把官服整整齐齐地放在一张草席上,又穿上了僧袍,花白的眉毛皱在一起,却一句话都没说。
袁珙动作慌乱,情绪有点紧张,“前阵子下官听说平安去了云南,已认定是汉王所为。
因此大理寺少卿吕震把建文旧臣齐泰、瞿能、盛庸的事重提时,下官就没阻止,以为可以让汉王吃不完兜着走!解缙干脆火上浇油,下官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他愁眉苦思了片刻,继续道,“下官以为,就算坐实不了此事,至少道理没甚么错。哪想事儿始料未及!这么快沐晟就露了马脚,真凭实据摆到了御案上!”
道衍的三角眼里的透亮的目光,留在袁珙脸上:“真凭实据?”
“长兴侯第四子耿琦全家都在云南,比汉王更早离京;况耿家与沐家是姻亲,不是沐府庇护还有谁?”袁珙侃侃而道,“沐府既然能庇护耿家,就能庇护其他建文余孽。而亲眼看到平安进出沐府的人,又是耿琦之子耿浩!这不能坐实沐晟私藏平安么……道衍大师之意,耿浩并没有看见,只是假供栽赃沐晟?”
道衍摇摇头,皱眉沉吟道:“中观所见,亦有亦无,非有非无。”
袁珙困惑道:“何解?”
道衍看着他说道:“眼睛看到的东西,不一定是实相,或只是幻相。”
“啊?”袁珙愈发困惑了。
道衍叹息道:“袁先生会相人,但不太懂禅。”
袁珙道:“圣上也不对禅不感兴趣。上次驸马王宁劝圣上信佛,叫圣上十分不悦。”他愣了一下,又问,“那怎么才能看见实相?”
道衍走上来,手指戳了一下袁珙的胸口,“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就在这时,木床“咔咔”轻响了两声,一阵风灌了进来,灰布帘子轻轻飘荡了起来。袁珙马上转头看着紧闭的木窗,眼睛瞪圆盯着那里。
道衍的声音道:“袁先生,恰逢有风而已。你闭上眼睛,别被那阵风乱了心。”
袁珙只得微微闭上了眼睛。虚无的黑暗之中又传来道衍的声音:“问问自己的本心,相信耿浩所见之事吗?”
过了一会儿,袁珙道:“不太相信。”
“好了。”道衍的声音道。
袁珙睁开眼睛,在木板地上踱步了一会儿。他恍然道:“我明白了!有没有这种可能,耿浩看到的一切,都是汉王设计安排,故意利用了耿浩?”
道衍不置可否。
袁珙急忙道:“下官得赶紧提醒圣上,勿要相信胡濙的密奏!”
“然后呢?”道衍问道。
袁珙道:“然后……圣上就不认为吕震、解缙冤枉了汉王。”
道衍摇头道:“非也。然后圣上会认为,不仅朝臣投靠了太子,连旧燕王府谋士也是太子的人了。”
“啊?!”袁珙站在那里。
道衍长叹了一口气,早已将僧袍穿整齐,便走到蒲团上盘腿坐了下去,然后伸手摸到了木鱼和木柄。他拿起木柄抬头道:“袁先生还有甚么可说的么?”
“这……”袁珙道,“就这么算了?”
“笃!”道衍敲了一下,仿佛在试声,头也不抬地说道,“今后袁先生若无要紧急事,还是少到玄奘寺来走动。”
袁珙好像刚吃下了什么污物,涨红了脸道:“不过是胡濙的一份密奏,且所言可能是假的,咱们就这么认输么?
汉王只不过用了一点阴谋诡计,本身并不干净,如此便宜了他?太子什么也没做、什么错也没有,却反而要被圣上猜忌?圣上乃圣明之君,做臣子的理应仗义执言,让圣上看清真相……”
道衍却道:“袁先生不是佛门中人。”
一句话就把袁珙噎住了,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道衍的意思是接着之前那句话……叫他别再经常到寺庙来,理由就这么简单。
“你们太急了,做什么事,都要看缘分,缘分未到,急也急不来。”道衍又开口道,接着不动声色地吐出两个字,“姚芳。”
袁珙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轻叹一口气作揖道:“下官告辞。”
“庆元,送客。”道衍提高声音喊了一声。
不多一会儿,一个和尚便掀开了俭朴的木门,作单手礼拜道:“袁先生,您请。”
袁珙只得走出了木门,身后随即传来“笃笃笃……”敲木鱼的声音。
……
……
(抱歉啊,昨天一整天没更新。昨日西风有事缠身,对不起大家了!)
大明春色 第二百三十四章 空了又没空
袁珙刚走没多久,斋房内的木鱼声就消停了。
寺庙里骤然沉静,让姚广孝不经意间觉得有几分寂寥。
俭朴的斋房里,到处都是未上漆的木头,放在草席上的那一身官服才有几分颜色。
那些繁华奢侈的东西,姚广孝不是得不到,皇帝曾亲自想赏赐姚广孝豪宅、美貌宫女、良田,他都拒绝了……现在那些身外之物有甚么用呢?人生七十古来稀,年近七十岁的姚广孝连牙齿都松了。
年轻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看破红尘,对娶妻生子毫无执念。而今功成名就,姚广孝在偶然之间,倒忍不住会如此想一阵:若是膝下有子孙,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啊?
姚广孝回忆起了更多的往事。人老了,常常就只活在过去、过去的记忆里。
他想起初见燕王朱棣时,送的那一顶白帽子。王上面盖一个白,就是皇。哈哈!那试探与惊惧交织,又充满了野望与斗志,心中如有烈火燃烧……
还是当年好!
姚广孝的目光一凛,他在仔细地品味当年的滋味,以掩盖现在这样的无趣和寡淡。
这世上有没有佛?姚广孝也不知道,甚至很怀疑。但他最知道的是,自己成不了佛。
四大皆空?他的心空了,却又没空。
姚广孝终于从木柜里、把正在整理的《道余录》翻了出来,继续做这件事。这段时间从官府衙署回来,他都在编修此书,受益良多。
修书不仅能提高自身的修为,而且它很有用。
《道余录》是一本反对排|挤佛教的书,姚广孝站在今天的地位上,编这本书、对大明佛门子弟作用深远。
洪武以来,太祖及众臣制定了一系列排挤打|压佛门的国策,包括控制寺庙香火钱、限制寺庙田地等釜底抽薪的策略。以至几十年来佛教不断低迷。姚广孝作为僧人,是该发出一些言论的时候了!
除了这件事,开国至今武将地位极高,还发生过考中了进士的人不做文官、跑去求了一个武官官位的事。但是,青史、功过都是儒士书写的。姚广孝认为自己应该顺着文官们做一些事了,比如保住太子、捍卫礼制……
君子之泽、止于五代。大明朝的君子福泽,还不一定能传五代。儿孙后人就算把祖宗的画像供奉几代,也终有尽时,正是王谢堂前燕罢了;但佛门香火、青史典册,必是无穷无尽传颂千古!
想到这里,姚广孝心中的寂寥,已渐渐淡去。
……朱棣从庙堂退居乾清宫东暖阁,犹自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先前朱棣召见了安南国的使臣。不过事儿似乎有点蹊跷,安南国使臣是受胡氏所派,而原来的安南国王却姓陈。
使臣上书称:陈氏宗嗣继绝,支庶沦灭,无可绍承。臣,陈氏之甥,为众所推,请监理国事。
朱棣坐了一会儿,便站了起来,面对着北面的墙。宦官郑和立刻躬身上前,把一道丝绸帘子小心地拉开了,绸帘很快遮蔽了整堵墙。上面乃一副绘制精致的大图,流畅的线条勾勒出了各地的形状、山川的图画,上面还写着大小不一的字。
朱棣背着手站在大图前,目光看着下方良久未语。
终于他开口道:“三宝,你去叫杨渤拾掇一番。等安南国使臣返回时,着他跟去一趟,瞧瞧安南国使臣说的是也不是。”
郑和拜道:“奴婢遵旨!”
不多时,司礼监少监侯显抱着今天刚送来的奏章进来了,都堆放在东暖阁的御案上。朱棣重新坐了下来,伸手一本本翻看。
左都御史陈瑛十分卖力,一个人就上了三本奏章,连续弹劾了三个人。
朱棣看了一番,都是些屁大的事,径直就丢在一边。片刻后,他又从那几本奏章里重新拿回了一本,翻了一会儿。
本来朱棣的神色是很平静的,不知怎么回事,他忽然“啪”地一下把奏章径直扔在地上,脸上也露出了怒气。
侯显大惊失色,马上跪伏在地。
朱棣骂道:“这个吕震,给俺丢脸!拿这本奏章去给纪纲,把吕震逮了!”
“奴婢遵旨!”侯显忙爬到奏章旁边,捡了起来,又拜道,“皇爷龙体要紧,请皇爷息怒。”
朱棣“哼”了一声,挥了一下手。
侯显爬起来,捧着奏章倒退到隔扇,然后才弯着腰转身走出去。
走出东暖阁,侯显才忍不住好奇翻开奏章、看了一眼。陈瑛的上书,弹劾的是吕震。弹劾的内容是,吕震在大殿上当着外藩使臣的面,帽子是歪的,礼仪也错了。
这算个什么事?侯显当然不会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皇帝的意思很清楚,侯显只需要去找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就行了。
纪纲本来已经准备下值了,但得到了宫里来的旨意,马上派人去问大理寺少卿吕震在何处,得报已回府。纪纲便带人径直来到吕府,上门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吕震逮了出来。然后他们就把吕震扔到诏狱关起来了。
抓人前后,纪纲啥都没说。吕震也什么也没问,十分配合地在阴暗的诏狱里坐着。
纪纲走到诏狱门口,这才吩咐道:“先别打他,等皇爷的意思。”
“是,纪将军。”狱吏们忙应了。
走出诏狱,身边的北镇抚司旗总杨勇才嘀咕道:“咱们抓的那吕少卿,好像知道咱们要去。官帽官服都放在旁边,真整齐啊,他在等着被抓?”
纪纲笑道:“你这小子果然挺见事,俺没看错你。知道为啥吗?”
个子矮小的杨勇道:“敢情有人通风报信?”
纪纲摇头道:“他猜出来的。”
杨勇一脸迷茫地点点头。纪纲又道:“你资质不错,书读少了。多读点书,以后就会懂。”
……京师的七月,“秋老虎”盘旋不走,天气没有下凉。入夜之后,热气依旧袭人。
东宫春和宫,太子朱高炽却在簌簌发抖。他使劲抱着太子次妃郭氏,那身肉的颤栗,让郭氏也感觉到了他的惧意。
郭氏轻轻拍着太子的后背,小声安慰着他。
小产的事之后,朱高炽没有专宠郭氏了,但每当遇到甚么事、他仍然要来找郭氏。
朱高炽似乎更愿意把他脆弱的一面,暴露在郭氏面前,而不是到他的结发妻张氏那里、表现得像个孩儿……或许,因为张氏那里已经有了一个孩儿,朱高炽会想到他是当爹的人。
换作以前,郭氏在内心里会鄙夷太子,但现在她隐隐明白更多的事,那种希望太子顶天立地的梦、反而更淡了。
郭氏内心也充满了忧惧、恨意,太子这种时候也是。或许俩人正好抱团取暖、能得到些许的慰藉罢。
“父皇又召见太子爷了吗?”郭氏小声问道。
朱高炽道:“没有,父皇抓了吕震。”
郭氏又问道:“吕震是太子爷的人?”
朱高炽摇头道:“不是。他在北平时与俺来往甚密;但他现在是朝廷里的官、不是东宫的官,怎能是俺的人?”
郭氏若有所思,用力想明白这中间的关系。她以前是不感兴趣的,但后来她发现不明白不行!
朱高炽总算又开口了,他不是在为郭氏解惑,似乎只在倾述、消解苦闷,“先是平安跑去了云南,吕震和解缙趁势攻讦高煦,想把齐泰、瞿能、盛庸的事都算到高煦头上。
不料胡濙密奏,平安却与沐晟有关!平安被人亲眼看见进了沐府,他如何能进得了沐府?
于是父皇猜忌吕震等人都投靠了俺,更猜忌朝中更多的大臣也投靠了俺;那些人与俺一起要把高煦往死里整,彻底铲除威胁,拼命争权夺利!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么回事……”
郭氏道:“不是说汉王心怀叵测,野心勃勃么?”
“屁!”朱高炽摇头道,“高煦顺从地去了云南那鸟不生蛋的地方,流放到数千里之遥。他在云南又安守本分,并未对父皇母后有丝毫不满。
听说高煦站在王府的望亲楼上,还私下祝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母后听到这事儿都哭了!父皇也可能会有愧疚之心。这种时候大臣们竟然还要把高煦往死里整,父皇心里已然不满了。”
“原来如此。”郭氏无神地拍着朱高炽的背。
朱高炽红着脸道:“这些事儿,都要算在俺的头上!”
郭氏忙好言安慰,“大臣们又不是太子爷指使的,您别太担忧了。或许太子爷想得太多了,方才您说,解缙也参与了,解缙不还没被抓吗?说不定吕震真是恰好惹恼了父皇呢。”
朱高炽叹息道:“解缙以前也经常攻讦高煦,他一向是那个性子,张口就胡说八道;父皇不会太与他计较。但吕震不同,‘靖难之役’前,吕震审时度势马上投降了父皇;父皇认为吕震言行有深意,做事有目的!”
……两天之后,皇帝下了一道圣旨,快马送往云南。
曲靖府越州夷族叛乱已非首次,情势不可拖延不决。此事交由汉王府最妥,云南三司各府皆应听从汉王节制,予以方便,力求早日平定越州乱事。
不出一日,皇帝又接着颁第二道圣旨。云南都司、沐府以后用兵,都应先报知汉王府,尽所周全。
大明春色 第二百三十五章 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越州土知州阿资,因其性拗,不肯向化;已剿杀了,将那地儿改了流官。如今那边的夷族又作乱,不肯听话,俺们朝廷不能由着。
汉王高煦用兵稳当,着他带了护卫兵与卫所兵,去把越州的事儿平了,再奏上来。西平侯与云南三司,都要依着高煦,办好事儿。
云南路远,今后都司须用兵,便要去汉王府、西平侯府那边招呼一声。钦此。
……朱高煦将传旨的宦官送出承运殿,见年轻长史李默正好在旁边,就叫他去安排宦官、侍卫们的食宿。
就在这时,那传旨的宦官忽然转头道:“王爷知道大理寺少卿吕震么?”
朱高煦道:“知道的,咱们家还在北平时,他就在燕王府走动了,只是平时与我没甚么来往。”
宦官道:“奴婢离京之前,他被抓进北镇抚司诏狱啦。”
“啊。”朱高煦发出一声意思不明的感叹声。
“公公,这边请。”李默的声音道。长史便带着那些人向两侧的廊房而去。
刚才朱高煦脸上一直没露出喜色,反而皱着眉头说一定不负父皇的重托云云。但目送那些人走远之后,他的脸上便露出了无声的笑意,脸也微微红了。
云南秋日的阳光,多么明媚暖和啊。晒在身上一点都不辣人,不过正是如此才更容易晒黑罢。朱高煦踱步在宽阔的砖地上,仰头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接了这道圣旨,他便确认:皇帝至少倾向于相信,沐晟窝藏了平安!
平安来云南,本来让朱高煦非常头疼,风险太大了。但如今只要沐晟背了黑锅,朱高煦的风险就减了九分!所以他忽然之间,感觉脚下的步伐也轻了不少。
他不禁想起那些干歹事的人,想逃脱惩罚,最好的法子不是抹去线索、叫人查不出来;却是帮别人找一个替罪羊,这样大家都解脱了。
朱高煦这么冤枉“好人”,不仅想为自己洗清嫌疑,同时也能削弱沐府对云南的控制;此乃一举两得之法。他并不想把沐晟往死里整,但之前沐晟在云南的权力太大了,朱高煦甚么都管不着、着实叫人心烦。
吕震的事,更让他有一个意外之喜。
“靖难之役”时期,吕震常年在北平辅佐高炽,就算不是东宫太子|党,也是心向太子的人。
吕震为甚么会被抓,难道是因平安的事、他们跳出来太早?若真如此,那活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云南都司的官员连一天也没耽误,当天下午就来了汉王府。
都指挥使曹隆、云南统兵官郑祥,将调动兵马的番号、人数等卷宗都呈了上来,还有一份平乱方略。
朱高煦坐在承运殿上位的公座上,翻开手里的卷宗,一时间只觉得十分稀奇。原来他管的都是小事,现在一下子着手一省军政大事,还是很有新鲜感的。
这时曹隆说他也刚来云南不到一年,什么事都只能照原来的规矩办,只去了沐府云云。
朱高煦听了他一番话,心道:有些事若是疏忽了,假装不懂反而更好,事后解释没用的,越解释越叫人不爽。
不过他也不计较这种事,好言说,照规矩办是最好的、如此没什么错。
据报越州夷族聚众作乱,人并不多,只是怕躲去了山上不好抓。所以沐府、都司、统兵官前阵子一起从各地抽调了正军约五千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了。
朱高煦不想一上来就做出很兴奋的样子,便完全同意这份调兵部署。只是把方略扣下了,并没有马上答复。
接见了诸官员之后,李默进前殿来禀报:“王爷,下官为传旨的一行人安顿了行馆,他们下午又去了报国寺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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