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糖米糕
只可惜琉璃跌到了泥坑里,沾染了人间戾气。这会儿
第37章 人心(1)
韦应晖到达明华府邸外的时候,不见人影,拴马桩上只绑着一匹毛色上好的棕马,另有一驾华丽车驾停靠一边。
他不知马匹所属何人,但认得出车驾是福成的。正当他要下车时,巷子角后头窸窸窣窣,急急奔出一个人来,是福成的车夫。车夫手中捧了一枚煎饼,正低伏着脖颈一边跑动,一边狼吞虎咽,似是饿得狠了。
顿时四目相对,车夫又是狠狠一个惊楞,没曾想过还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儿。
韦应晖原想坐在车上看一眼情形便悄无声息走了,不防被撞见了,却又不可能去与一个下人做解释,只好沉默不语。
他不再看车夫,而是转头去看明华府邸大门。只见门槛前边稀稀落落碎了好些的瓷器,往上一些的门脚处也还有不知何物的污迹,一瞧就是杯碗之物砸到门上砸出来的一地狼藉。
韦应晖还在犹豫去留时,突然大门“吱呀”的一声,门缝里突然传出几道人声,前面那边说得什么听得不清,只见打头一脚跨出来的福成正一脸嘲讽地说到后半截话:“…曲锦枝,我倒是没瞧出来,你倒是个喜欢捡破鞋的…”
福成话刚说完一回头看前路,正与身前几步停靠着的马车上恰好维持着掀帘子动作来不及放下来的韦应晖碰了个正脸。
韦应晖双眉拢起,暗叫不妙,想溜之大吉也来不及了。
福成脚步一停,随她身后一个身子距离的曲锦枝刚吐了半句“你有胆子再说一遍”,险些没收住腿脚直直撞上福成的后背。
再算上从后坠尾上来,满脸阴沉、眼睛都气红了的明华,四人一时全愣了神,在这府邸大门里外大眼瞪小眼,好半晌没有人说话。
仍是福成先回了神,转了头看明华,丝毫不掩饰她的讥刺:“二姐姐好手段,能叫三姐夫大晚上的到你府邸门前‘望穿秋水’,换了是我就办不成了!若是我今个儿没有一时兴起来了这一趟,可就没得机会看这一出好戏了”
穿堂风一吹,一阵酒气扑面而来,韦应晖眉头皱得厉害,看不得她阴阳怪气,出声制止:“我倒是不知道,这个地方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了,福成殿下真是脸大。”
他不给福成留脸面,故意避重就轻。接着返身将头缩回车窗,跳下马车,又径直走到明华跟前拱手一揖,彬彬有礼:“路经此处,想讨殿下一杯茶水解渴,可否有荣幸入内稍坐呢”说完,也不管福成脸色难不难看,目光轻扫曲锦枝。
曲锦枝接收到韦应晖信号,且丢开韦应晖如何在此的疑惑,反应不落韦应晖之后,也装模作样拱了手,学着韦应晖的样子,放柔了声音配合他:“方才虽然打扰过殿下,但我与泽成许久未见,想冒昧借殿下的地方再小叙一二。”
明华也只呆愣了一下,留意到曲锦枝拼了命在与她挤眉弄眼,虽不解其意,仍是凭着直觉顺势应承了下来。她看一眼曲锦枝,又再去看神色坦然、镇定自若的韦应晖,这才福至心灵地想明白他二人的用意,最后将目光放到唯独被撇开一边,孤零零站在大门外的福成,重展笑颜:“四妹妹适才说过,我这破地方你是一刻也不愿待的。如此,我便不厚颜留你了,请自便吧。”
府里的门房仆役早就因为福成憋了一肚子的鸟气,明华话音刚落,忙不迭地使足了力气迅速地将大门合上,还不待福成冲上前拍打,大门就已紧闭。
身后传来几声碎瓷磕碰的声音,想必是福成马车里还有些没拿出来砸掉的茶具——明华不去理她,主随客便,与两位不请自来、又说不上怎么相熟的客人一道去了前院的会客厅。自有仆役果真端来茶水,三人假戏真做,在会客厅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闲话。明华不擅言辞,韦应晖本就不是多话的,只有曲锦枝一个设法罗织话题,勉强不使场面冷清。
两个男人进来做客原本就是赶鸭子上架,在有仆役进来回禀说门口福成已经离去了后,韦应晖率先起了身,款款道:“福成殿下吃多了酒,一时胡闹,殿下不必与她计较。她既然已经回返,我与繁实就应该告辞了。天色不早。”
繁实,是曲锦枝的表字。
明华从善如流,随之起身,依然是亲自将他两个送到大门,看着他们各自离开,方才叫来仆役,吩咐他们且将府门先行稍作打扫,余下修缮留待明日再说。
直到韦应晖走得久了,明华才想起从头至尾都不曾去问他为何会莫名出现在这儿的。
还有曲锦枝…
几个二等丫头烧开了热水端到净房,明华由赵粉服侍着去了衣裳,一脚没入温热且撒了药草的香汤。药草是玉琢叫人从南边楚地带来,刚送来不到几日,说是有去疲安神功效。明华闻着熟悉的香气,自然而然想到生活在楚地的那个时候,也是经常用这个的。
赵粉帮着从后为明华擦拭身子,明华心不在焉,面色微红,也不知是被浴桶烟雾熏蒸的,还是被福成上门挑衅气得余怒未消。
她魂游天外,任由赵粉摆弄她,心神却切换到了一个时辰以前。
那时她正拿了几本打小不爱翻阅的经史子集在闷头钻研,突然从门房上急促进来消息,说是福成在她府邸门口凭白拿了杯碗在那儿砸门。
仆役进来一说,明华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福成发的哪门子疯。
福成又不比寻常寻衅滋事的,府邸侍卫也不好动手驱赶,少不得要明华
第38章 人心(2)
锦荣终究未再多说,她也知道她有些急功近利了。
她不说话,韦应晖“敬”她是君便也不出声。她无奈,只好道:“驸马可用了晚膳”
得到“未曾”二字作答,锦荣话语一转,违和突兀地轻柔了下来,方正的面孔露出一丝似笑非笑:“那么正好了,今晚厨下炖煮的莲子银耳羹煮得多了,驸马若是不嫌弃,便将就着用它对付对付,垫一垫肚腹,总好过积饿而眠。”
韦应晖恭声应喏,谢了锦荣,转身去了外间。锦荣与韦应晖说话时,自是已有仆役去了厨灶盛取汤羹了。
不多时,韦应晖坐在东梢间的桌案前吃过一碗,去了净房洗漱完,回来和衣虚扶了锦荣上了榻。
花好月圆时,汗如雨下。到了夜半,锦荣一身粘腻再清洗过,重新上了榻,韦应晖却已闭了眼未有等她。锦荣习以为常,也不失望,掀了被窝自个儿躺了进去,与韦应晖楚汉河界各睡各的,一觉天明。
一夜好眠,等到锦荣再从睡梦之中迷蒙着醒来,已是日上三竿,却犹自睡得不足。她难得疏懒不愿动弹,闭了眼假寐,腰间酸疼,眉心聚拢一团,暗怨韦应晖夜里横冲直撞过了头。
二月初一无事,锦荣到了午间用饭的时候实在饿得慌了才不得已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桌上饭菜丰盛,仆役成群伺候在侧,但主座上却只有锦荣一人。
韦应晖除了是锦荣的驸马,还是拥有爵位的世家公子,平日里未必要居住在公主府,也是有他自家的侯府供以进出作息的。是以从他尚了锦荣以来也只是偶尔陪着锦荣吃饭,像是前一夜那样留宿的情况实际还算是稀少的。
“兰书。”锦荣唤了一声。
一旁便有一个身着湖蓝的丫头应声出列:“殿下”
“昨日夜里的那一出,可有眉目”
兰书知机,先应一声“是”,然后将探得的消息娓娓报给锦荣,锦荣听过便一言不发兀自思索。
前一夜锦荣因着早知道韦应晖要到公主府留宿,因而早就坐着左等右等,却不见他。正心中微急想着再打发人去探探,不成想没有等来正主,倒是听说福成“恰好”派了人来“好意”告知一桩巧事,而这桩巧事正好便使得锦荣心中霎时不快,故而才独坐到棋桌前借棋盘平复烦闷。
前一夜韦应晖吃用的汤羹实际是她纡尊降贵亲自到厨灶上炖煮而成的,哪里是什么下人做的。
也亏得韦应晖无心夸了一句好吃,才使得锦荣乌云转晴。
锦荣用过午膳,本想再到榻上小憩。恰时外边就来了人,说是福成公主到访。锦荣不得已,只好叫人请了她进来。
仆役领命而去,锦荣从美人榻上慵懒着起了身,走至了正房明间恭候福成大驾光临。
福成在锦荣这儿待到未时末就离开了。送走她,锦荣总算能够躺下歇息片刻。想到她来时说的那些,心底哂笑,十足不屑。不过也惯知她就是那个样子的,因而根本未将她的挑拨离间放在心上。
福成在明华府邸门前发了一通酒疯,这事儿没能瞒过宫里几位主子。福成前脚刚从锦荣府里出去,后脚就接到消息,说是慈宁宫的内侍送来一把戒尺,以示太后训诫。
福成未把小小一把戒尺放在心上,只是到底扫兴,怏怏不乐地回了府去,暗自将对太后的不满又添上了一笔。
她消息也算灵通,不多时便有人报回来
第39章 人心(3)
梁氏再一次深感无可奈何了,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娘子,她还可以试着使些手段围魏救赵,然而皇家的公主就不是她能够随意折辱的了。
梁氏在看明华,巧的是孙绪也在看明华,只不过梁氏目光隐晦,孙绪却直白坦荡得多。
明华听着唐韵宜闲说未见面的时日里唐府几桩乐事,隐隐觉察那边几位夫人全在若有若无地瞄看过来看自己,心下奇怪之余不免有些不大自在。却又只能装作不知,任由她们揣度窥视了。
在场的几家,魏家、曲家与魏后都可算是关系紧密,而唐家也与四皇子一党既不亲近,却也不曾有利益冲撞。再加上一个可有可无的明华。是而魏后十分和颜悦色地招待了众人,留了魏氏的人和胞妹魏乐说私房话。遣散了各人,各有各的去处。
唐家是太后姻亲,见过了太后,自然是直接往宫外去,至于孙绪,却是与明华殊途同归,都是要去往熙和宫中的。
唐韵宜无奈跟了长辈离了去,余下明华与孙绪同路,缓身慢行着朝着熙和宫信步而去。
宫墙巍峨耸立,朱墙碧瓦。随着两人微移,紧临坤宁宫东侧的承乾宫亦逐渐在宫中繁茂葳蕤的青翠掩映中一点一点露出了它琉璃珠玉的檐角来。
明华恍如隔世——这一条宫道她从小到大亦是走过无数次的。
她正睹物思人,追忆幼年往事。这时孙绪出声笑着道了句,打断了明华思绪:“…我第一次见到殿下,便是在那一株石榴下了。”
明华回眸看她,一脸困惑,似是想不起还有这么一出。
孙绪接着解释于她:“…那时殿下领着两个小宫女在捣石榴呢。”
孙绪这么一说,明华倒是有些印象了。犹记得小时的她确是颇喜欢调皮捣蛋,时不时跑到宫里的果树下叫人抓了竹竿子摘果子吃。
不过她还记得自从有一年遭了魏后当众训斥之后,她便没有再来过这儿打石榴了。
明华礼貌一笑,那是她幼年趣事,至今回想仍是暖她心脾,于是不觉对孙绪有了一分亲近,对着她礼貌一笑:“幼时无状,叫夫人笑话了。”
借着这个话引子,两人一来一往的,话多了些,也不至尴尬沉闷了。
她们越发走近承乾宫的地界,已经能够看到宫门口隐隐约约分散站了几个人影。
看上去是几个宫人模样的人将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簇拥在中间,正踩着宫阶移步而下。
明华和孙绪都在年初宫宴时不远不近暼过一眼,自然认出那人正是新晋的承乾宫玥妃,百里汐颜。
百里汐颜也看见了自远而近的两人,只是在脑海中苦思半晌仍是对不上来的都是谁。
能在皇宫大内自由行走的,总不会是什么穷门小户,偏偏她对着成百上千的画像看了近一月,也还认不全帝京里这些权贵世家分别哪个是哪个。
两边的人就要走进了,自是要打招呼的。百里汐颜不着痕迹看了身边一眼——她认不出来,自有旁人认得。一边宫人知意,立即微躬身子嘴唇微动,将来人身份告知。
原来是东山侯府的二夫人和明华公主!
她一瞬之间心思已不知活泛了几遍,当即虚理了理衣裳,走上前来。
与百里汐颜明显振奋的神情相比,明华却是眸光黯然,谈话的兴致缺缺。
明华对百里汐颜搭话爱答不理,百里汐颜热脸贴了冷屁股自然心下不快,只好转而去与孙绪说话。孙绪通晓内情,又看明华脸色不好,只以为明华见到百里汐颜的脸会想起已逝多年的母妃,连忙接过话茬子
第40章 孙绪(1)
孙红见了来人,立时展开欢喜的笑容。当即将手头活计放下,人未起,声先至:“阿芫,你来了!”明华足有一年未到访熙和宫,不怪孙红有些微激动。
她亲自走上前去牵了明华走到座上挨着坐了,顺带才招呼了孙绪。孙绪和孙红是自家姐妹,嫡嫡亲的一母同胞。又是三不五时进宫窜门的,自然不会与明华去吃这缸子醋。
明华依了孙红的意乖顺地坐着。孙红问她些宫外起居的琐碎事情,她也一样样挑拣着可说的说了。
孙红知她性子,对她寡言少语丝毫不感意外,见她愿意多说,自然喜不自胜。
她们在那儿一问一答,孙绪便静坐一旁笑意盈盈地听着,亦偶而岔一两句凑嘴。
明华一举一动,她全默然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暗暗点头称许。
都说传言不可尽信,孙绪深以为然。细看明华,虽确如外人所说是个讷于言辞的,却远算不上性情古怪。传言者,多有夸大。所谓三人成虎,一桩坏事,原本就是只有三分坏,也要传成十分,传的人多了,就更是面目全非了。
孙绪以往不甚有机会见到明华,这一日机缘巧合,竟算得上难得一次私会了。
明华任由孙红拉着,三人说着话,便有宫人进来请示晚膳如何安排。
孙红兴致高昂,想当然要强留孙绪和明华陪着用饭,于是细细问了明华口味可有变化,才吩咐了几样菜式命仆役下去准备。点的菜式也都是明华爱吃的——至于孙绪一个自家人的,则是问都不必问了。
自有人精心烹制菜肴,菜肴未成时,明华还与两位长辈说些家长里短。
她多听少说,只闻孙家姐妹俩哪怕时时相见,也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一会儿说到父母,一会儿又讲起各自的丈夫。孙红一边与妹妹交谈,也不忘记时不时捎带上明华,不致使她被冷落。
明华年幼失母,日常一应生活全由寻常宫人照顾。虽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但相比其他兄弟姐妹,还是差了一大截。满宫之中无人管她,唯有淑妃孙红偶而会在她衣食住行上给予关照,虽也大多只是少许物件应援,但一份真心实意也足够她在长大以后仍然惦念了。
她听着孙红和孙绪渐渐将话题转到儿女上,不由索然无味。她未成婚,自然也无儿女,更遑论教养心得,只好纯粹充当起听众来。
太子是孙红膝下的独苗,亦是令她为之骄傲的儿子,姐妹俩聊天本来就三句话不离他,现在说得便更起劲。
姜宥和曲锦林都是年少沉稳的后生俊才,自小聪明懂事,从来不用长辈劳心。两人不能免俗对自家儿子一通矜持的明贬实夸,将他两个絮叨了完,才不得不提到还有一个叫人有些头疼脑热的臭小子曲锦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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