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糖米糕
玉汇漫无目的,双眼凝窒着盯着街道尽头,神情微飘。他眼力甚好,乍然看见那边缓慢驶来一辆车驾,车驾规制高超,非富即贵。
玉琢听而不闻,本不理会车驾轱辘。却是玉汇还不待车子走近,便轻声在玉琢背后呼唤道:“阿爹,是明华殿下的车驾。”
玉琢闻声,这才当即掉头看去,那边打头的侍卫正是廖江文,他是识得的——这不是明华的车驾还是哪家的
仆役知机,只玉琢一个眼神便得令走了上前去,拦截车驾。
廖江文自然要问来者何人,仆役报了名号,廖江文还不待禀报,车里明华听见,已主动掀了帘子,探出头来,亲自与那仆役一应一答。且她顺着仆役手指方向,一眼看到站在十数丈远外的玉琢和玉汇。
明华正悔着急不可待地掀了帘子出来说话太过招眼,正暗怪自己沉不住气,那边玉琢已抬脚走了过来。明华不知所措地呆坐在原处,直至父子俩走到近前。
不得已,一番寒暄,各人依次见礼。明华与玉琢装模作样说毕一通场面话,转头去看玉汇——她与玉汇算是头一回说话,面对实质上是弟弟的人,明华近乡情怯,竟有几分紧张。
明华要告辞,玉琢却突发奇想,拦了不让她走,开口道:“…素闻殿下声名,仰慕久矣。今日偶遇,不知可否有幸能够邀得殿下酒肆一叙,小酌几杯呢”
玉琢说得诚恳,仿佛居高临下在车上的那个不是他私生的女儿,而果真是一国公主。所谓邀约,也似是真的出于对主君的一派仰慕了。
被亲生父亲说到这个地步,明华纵然觉得彼此光天化日之下亲近不妥,也只得应了,一边吩咐着车夫往酒肆所在近旁一处停靠下来。
下了车来,明华心虚不安,不由下意识去窥探玉琢。只见玉琢似是与她心有灵犀,两人眼睛撞上,玉琢便恰巧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明华无奈,乖觉地向着酒肆走了去。她心里坠坠,却又难以按压亲近父弟的愉悦欣喜。
酒客早散去得差不离,整个店铺稀稀落落就只麻雀三两只,明华随了玉琢寻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并排坐下。玉汇自然也跟着坐了。
因着才刚饮过酒水,玉琢既不愿无度伤身,也不肯明华和玉汇多饮,便只与店家讨要了几壶清冽甘甜的淡淡果酿,聊以打发。
果酒微甜而不醉人,三人便就着这么几壶清淡酒水果真小酌起来。玉琢有心引着明华说话,又知她谨小慎微的小心思,故而杯盏相碰,说得尽是一些帝
第54章 姐弟(2)
说定了借书,三人再饮上几杯,便真正散了各自回府。明华府邸就在近处,又有护卫,安全无虞。玉琢便很是放心地自顾自领了儿子就着脚踏踏上在外早已久候多时的府里车驾,加快了车速往家里赶去。
明华后知后觉地体会到玉琢强邀她一道饮酒的用意时,已是到了府里做了洗漱,躺到了床榻上,预备早早歇下的时候了。
她因着身份诡谲,与玉家人亲而不近,从未有来往接触,玉琢这是择日不如撞日,顺水推舟为她和玉汇制造私下相处亲近的机会。玉汇借着送书,到她府里走上一趟,这一推一拉、一借一还的,可不就一回生二回熟了
明华心中阵阵暖意流淌。
到了次日二月初七,玉汇果然一大早地就亲自装了一个匣子的书籍登了明华的门,门房报进牡丹院的时候,明华还颇觉不可置信。
虽然料想玉汇按着玉琢的意思,应当愿意试着与她亲近,但明华还是为他的积极主动微微吃了一惊。
要知道,她在京中的名声并不大好。
她知道玉汇是弟弟,又见他年纪不大已是气宇轩昂、又神似玉琢,未见面已觉亲切,见了面便更生出几分喜欢。可玉汇前一日是真正头一回与她面对面地近处相处,压根不知她的身份,却从始至终都待她耐心随和,更甚至一大早便跑来践诺。
明华心有微疑,然而暂时不去细究。门房来的仆役当下得了她的允许,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去将玉汇请进来。
明华原先正坐在东梢间帮着外祖阮砚缝制中衣,权当心意,准备来日送去阮府——她昨日从东宫回去,下午便去了阮家,被外祖留用了晚膳,又待了些时候方才出来。因而才恰巧碰上在城西与老友相聚的玉琢。
她放下刚打了个头的衣裳料子,命人收拾了下去,自己则是站了起身,去到明间的靠门处等待仆役将玉汇领到跟前。
牡丹院里几乎不会有外男入内,平日里除去王长史,并没有旁人进来的。就是偶尔有外客,也大都是将客人请到了外边的待客厅中奉茶。然而玉汇不算“外男”,明华一时大意,等到仆役把人领进来了,方才想起要“避嫌”。
倒不是大周朝之于男女大防如何严谨,时人开通,内外院之分也不泾渭分明。只是明华不愿太将与玉家人的亲近摆在台面上,惹人注目。
玉汇跟着仆役一路进到明华日常起居的院落,远远地看见明华仅着微薄春裳正站在门口迎他。他神态一凛,肃目正襟,低了头来,并不四下乱看。
仆役带来了人便自行退了下去,明华招呼了他坐到牡丹院后庭的一处花鸟相闻的地方临时摆了一方木质矮桌,命人以府里新采摘下来的桃花泡制了鲜茶,再备上几样做法各异的桃花糕点。两人坐在草木之间,品茶说话,很是惬意。
玉汇这时才敢放开了胆子左右观看,他看过一遍,目露欣赏之色,诚心诚意夸道:“殿下的府邸天然去雕饰,甚好。”说时,他便正在看着爬墙而上、枝叶随意缠绕砖瓦的一根树藤。
明华温婉一笑:“满京的人都说我这宅子的风水不好,亏得你愿意昧着良心说些好话。”
明华自然是打趣他,不料他转了头目视明华,敛了笑意一本正经:“我是真心喜欢这般布局,殿下信我。”
玉汇正经过头,明华反而尴尬着不知怎么接话,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将话题扯到别处。两人坐在牡丹院的后庭磕磕绊绊地聊了近半个时辰,直到将他送走回到房里,翻阅他送来的那些明显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书籍,明华的心头开始明
第55章 图志(1)
玉琢亦站了起来,临去前吩咐仆役将厨灶上一盅温热着的汤水端来:“…留意大娘子的口味,斟酌些放盐。”说毕便缓步走了开去。
正咀嚼米饭的玉沁微讶,偷偷抬起头来瞄看了父亲的背影一眼,一时受宠若惊,将回来时的不快微微丢却了去。
她起早便应邀去了东阳侯府,曲锦榆置办了一场闺中私会,邀了她,当作上回玉府茶会的回礼。
她自然兴致颇佳地去了。太阳刚上杆头的时候,曲锦榆引了一拨客人坐到院中,谈笑之余,还叫人取来纸鸢,来的三两个小娘子年岁尚小,最是玩心重,拿了纸鸢就在曲家房舍的空地上放了起来。
草长莺飞二月天,纸鸢成群飞在府邸上空,花鸟虫鱼几款样式不时缠绕一处嬉戏,少女欢闹得一整个府邸的人都能瞧得见。
玉沁没得心思去放什么纸鸢,她陪着曲锦榆与魏九娘子并着另外两个小娘子坐在一边亭子里就着几样零嘴吃食,配着时令的花茶说些才子佳人的粉墨故事。曲锦榆长袖善舞,牵引着亭子里的话题,气氛和乐。
原本她们聊得欢畅,顺势便约着起了身子出了亭子,绕着附近小池塘信步说话。玉沁自然要时不时寻机,不着痕迹旁敲侧击与曲锦榆打听心上人。正问到曲锦枝近日忙活些什么,恰巧那边追着纸鸢小跑着的小娘子不注意看前路,玉沁亦不曾防着她冲过来,一时撞成了一团。玉沁本就踩在水边,一个不稳,竟带着那个小娘子齐齐栽了下去。
小娘子不会水性,又被一时惊变弄得慌张,缠抱着玉沁上下扑腾。不用几息工夫两人便被水花打出离岸一丈多远了。
水里一通慌乱,岸上的人也惊慌失措。曲锦榆当机立断将远处站着的仆役喊来救人。她话音未落,一旁已快速闪过一个高大身影,在曲锦榆还未看清他的时候,便“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子里。
回想到这儿,玉沁执着筷箸的手顿了在半空,眉头又皱紧了紧。
那跳水救人的男子,是恰巧拜访东阳侯府,“无意”路经的当今四皇子、已被封为燕王的姜宓。
姜宓动作利落,不待玉沁如何挣扎,便一手搂了一个,腿下使足力气一蹬,便将落水的两人带回了岸边。
自有仆役赶忙纷纷搭手过来拉拽。玉沁被扶着上了岸,先是被送着去了净房换身干净衣裳,拾掇完了回到场中才听说姜宓做了“好事”不留名,已经离府回去了。
她脸色难看,却只得故作无事,耐了性子等着主家熬了滚烫的姜汤喝了,才寻了一个借口辞了出来——谁知她路上怎么拖拉的,回到家里没能赶上午膳开饭的时候。
玉沁用了玉琢吩咐给她的那汤盅,心情五味陈杂地回了自己院子里。玉汝无事不登三宝殿,玉沁心里有事,不耐烦搭理她,径直去了净房里洗漱。玉汝被晾在一边也不甚恼怒,反倒难得如了玉沁的愿,也不多待,领了丫头便走了。
玉汝前脚刚走,门房后脚传信进来,说是曲家派人送来一盒徐州名产的上等口脂,是曲锦枝托人买来。曲锦榆借了她哥哥的花来献佛,权作赔礼。玉沁心情立时转好,叫人立马将东西送进院子,当下喜爱地打开口脂盖子,拈上一指,放到唇边抿了抿。
揉以花果,清甜扑鼻,正是上好的珍品。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以获赠礼物的喜悦将落水时“无意”遭了轻薄的羞耻感压了下去。
……
玉沁歇过一阵午晌起来,心头不悦散去许多。她闲来无事,去到玉汇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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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图志(2)
随着翻阅的纤纤素手盘里醉花新点就,书册封面微微被掀起,漏出来的四个楷书字体写着“楚国图志”,正是玉沁念念叨叨想要看的一本。
明华坐在牡丹院的东梢间里,耗费了小半个下午,将楚国图志将近翻到了底。
著书者只是一个佚名之人,他游历楚地,在机缘巧合乔迁大周之后,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以一杆朱砂笔,将楚地许多不为人所观的景物地貌粗略描绘出来。明华去过楚地,自然一眼便能辩明书上图文全是真实。她合上最后一页,不得不暗叹,可惜了著书人名不见经传,否则他写的这本《楚国图志》若能广为传抄,上达天听,想来必能成为大周边军一大助力。
然而现实恐怕却是,慧眼识珠的人终究太少,至多只将它当做娱己的书籍,一笑置之了——怪只怪著书人记性虽好,画功实在太差!
明华丢开书籍,小心谨慎收好了,方才站了起来,捏肩捶腰的。姚黄在旁看得好笑,不由主动走上前,接过她的手,帮她按压舒展了起来。
她由着姚黄给她揉着,抽出空档来看了一眼滴漏,知是到了申时三刻,一时不知做什么,便叫上姚黄和绿玉,一道去了司农院里,侍弄她那些稻苗蔬菜。
姚黄两个说是陪着,实则也只是呆站在边上侍立,任着明华挽了袖子也不知埋在一片翠绿的藤枝菜叶里头在做什么。
明华蹲在菜地里,状无意识地拨弄几片菜叶子,其实已然是全楞了神,思绪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她刚看了《楚国图志》,许多本以为被她忘记了的那些物事又有如潮水般汹涌了出来,越想越记起更多。她说要来菜园子是想借着做活转移心思,却不防还是被吸了神。
天上的太阳开始往下沉,明华的脸庞被拢在背光里,晦涩不明。
等她提了一堆烂叶子的菜挡开翠绿屏障蹬上平地,姚黄、绿玉看了她摘来的东西,不由“噗呲”一笑——主子摘来的都是什么呢。
明华赧然:“一时想旁的事儿出了神,撕坏了的。总归不是不能吃的,拿去厨灶上剁碎了还可包饺子、做馅饼,别浪费了。”
姚黄和绿玉自然依她,服侍着她稍作清理,主仆三人出了司农院,径直回了牡丹院。
随着到净房换洗干净的衣裳,明华捋着凉热适中的面巾清洗沾了泥土的一双细手,犹是愣着:说起来,熊祎离京,也不过才走了几日罢了。
她竟恍如隔世。
因着明华捣腾了几颗叶子歪七扭八的菜蔬,大厨房里得了命令,遂将它剁碎成菜泥子,以猪肉、香芹等食材搅和匀了,到了晚上用过晚膳,明华索性摆开小桌子,叫了四个大丫头一道,包起了饺子来。
厨下的仆役制出来的馅料不过也只一个大盆子便装得下。
主仆五人一齐动手,时不时相互以粉面打闹,一边逗趣,不用半个时辰,便包出二百余只形态各异的饺子来。
府里的人都是用过晚膳的,自然无人用它充当饭食了,姚黄刚想问明华如何处置包出来的这些,明华却已有成算,叫来王长史吩咐他:“分了三份,一份给外祖,一份立刻叫人送去给宁国公府,这两家也不必多说什么。另一份么…劳烦长史大
第57章 非黑即白(1)
曲锦榆闻声而动,听说曲锦枝在厨灶上下饺子,虽已用了晚膳,却仍是嘴馋得紧,领了丫头就过去,想要分一杯羹。
待她到时,曲锦枝已囫囵得差不多了,只看他正好舀起最后一枚往嘴里,见她来,呼哧一笑,道:“阿榆,过来。”
她眼尖看见一边食盒篮子里还有些剩下的,曲锦枝不让她动,大言不惭:“…你三堂嫂给的,你想都别想。”
曲锦榆立刻懂了,眉梢一跳,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揶揄地拉过一把矮凳便在一旁坐下了。
兄妹两个拉拉扯扯,说说笑笑,曲锦枝吃毕饺子,自然还填不饱肚子,便将明华送的饺子留了起来,叫厨子再捣腾来一碗加了蛋、菜的阳春面凑了个饱。
曲锦榆拿了曲锦枝弄来的宝贝送了人,自是要与兄长报备,曲锦枝听了,眉头一皱——倒不是他与妹妹小气,只是这收礼之人怕是会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不过他也只是瞬息不悦,随即舒展了,浑不在意搂了曲锦榆的肩膀,与她勾肩搭背一路往院子去,整个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那个口脂想当然是最好的东西,曲锦枝费了点儿心思与人弄来许多,分送了家里几位长辈并着一个堂妹,也还剩下几盒,原本正是寻摸着全找个由头送去给明华的。眼下曲锦榆因故匀去两盒给人做赔礼,他还留了三盒,正好借着刚拿来的五十只饺子的名义,回赠回去。
两人在岔路口分了道,曲锦枝自回院子把口脂的事情吩咐下去了,照例到庭院里练了一通刀剑,挥洒汗水洗漱了,然后忙活一番早早地歇下了。
到了次日,曲府里果然有仆役奉了曲锦枝的命令将几盒的口脂送到明华跟前,明华看着喜欢,挨个儿打开品了品色泽香味,知道是好东西,犹豫着还是收了下来,自然还要设法将礼数给还回去。
曲锦枝求之不得——如此一来二去,他跟明华也算是有了牵连。日后见了面,自可更加大大方方,不必藏藏掖掖地作不认识状了。
曲锦枝难得休假一日,接了明华回过来的赠礼,心情甚好。
于是叫了曲锦机去了府里的武场,兄弟俩练手,正过着招,恰时外边跑来一个小子,微喘了气回报道:“…说是燕王殿下来了,请二位公子过去一趟。”
姜宓
曲锦枝眼珠子一动,与曲锦机相互对视,双双停了手脚动作,问那小子:“…燕王来,与我何干可是伯父叫你来的”
那仆役自然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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