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曲锦榆两眼晶亮，半晌不语，只点了点头，大大方方承认道:“是，我瞧不上那个焦公子。”

    于是兄妹俩便说道起了焦氏那位小郎君，曲锦榆不知不觉忘了来时目的，与曲锦枝说到了近歇息的时辰，领了丫头从曲锦枝这儿告辞回去了才想了起来。不由在半道上大骂曲锦枝奸滑，又偷摸将话题给带偏了去！

    曲锦枝自然不愿她多问前一夜的事儿，掩了嘴巴偷笑妹妹又被他得逞，笑了一会，便停了下来吩咐院子里的仆役烧水备着入浴。等水烧成了，曲锦枝屏退了一干的下人，只留了一个晴霜跟着他进了净房伺候着。

    晴霜满面得意，在折桂盯视得微红的眼光下坠在曲锦枝身后踏进浴间，反身合上了净房的木门，留下外边一众小丫头羡慕嫉妒得不行。

    主仆两人进去足足一个时辰方才重新开了净房，曲锦枝清洗得干净了，换了清爽的衣裳合衣而出。晴霜尾行在后，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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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厚颜(1)
    “可不正是如此么”姜宥手脚不老实，逗弄得孙映恼羞成怒了，捶打他一番他才消停了。

    姜宥很是愉悦，将孙映往怀里紧了紧，两人耳鬓厮磨一阵，夜露更深，不一会便睡下了。

    到了次日二月初十，姜宥起早去了宫中上朝，孙映一时无事，将前夜床帐之内一番对话拿出来反复思量，派出宫婢一人到明华公主府上赠送吃食，委婉表示慰问。

    宫人到时，明华正用过早膳行步消食，接到太子宫中一大早送来小食还觉得莫名其妙。

    话虽如此，她仍是命丫头子将赠礼收下，叫了姚黄将来人亲送出去。

    她自个儿则是照例到司农院中看护花草果木，忙活一通，已是到了日上三竿的时辰。

    日头高照，她又驱车去了外祖家中，陪伴阮砚后庭嬉戏，观花赏蝶。祖孙和谐，其乐融融。

    阮家后院鲜花盛开，香气扑鼻。阮靖良闻香而来，一脚踏进，正好看见明华展露笑颜，手挽老人漫步甬道之上欢快地说着什么。

    少女年长，褪去青涩，既明艳，又有二八年华不曾有的成熟稳重，心悦一笑，郎君“无意”路过，竟无力挪开拙眼。

    阮靖良来，明华与阮砚自然都看见，于是赶忙招呼了他一道，寻了一处干净地方坐下说话。长辈有心，牵引话题，明华和阮靖良不免便有许多言语互动。少年郎生涩，不知如何讨好少女，少女落花无意，反而化被动为主动，频频兵临城下。阮靖良心中甜蜜无法言说，只得讷讷。

    阮砚自然要留明华在府里用膳，游园回去，便有仆役得了命令到正房告知姚氏，说是阮靖良陪客，不去正房吃用午膳了。消息传到正房，姚氏如何不快且不提，阮靖良必定是顾不上母亲高不高兴，只专心扶了阮砚，与明华一左一右，将祖父送到座位上坐好，方才松了手恭谨退到一旁。

    饭菜端来，三人合桌而坐，说到园里百花盛开，不由便提及花朝将至，城中到时必有热闹。阮砚顺势提议叫他兄妹两个或可结伴同行，共游花朝盛会了。

    明华不置可否，虽说心里有所迟疑，但不愿违逆长辈一番心意因而并不说出推拒话语。阮靖良却是求之不得与明华亲近，然而他性子内热外冷，分明心里已经连声答应，面上却一副恭候长辈吩咐的知礼模样。

    如此这般，当事的两人全无异议，事情便做定下。明华陪着用过了午膳，自然不在阮府多加逗留，趁着阮砚犯了午困，便辞了行，由阮靖良送着往府邸外头去了。

    表兄妹皆不是多话之人，阮靖良护在明华身侧，与她一路往外，也只得了她一些只言片语。

    “…到时，我到公主府上接送殿下可好”两人将近走到二门，阮靖良才堪堪挤出了这么一句。

    明华双瞳剪水回望他，仅只一眼就将他看得心头鹿撞，他极力淡定自若，不让人看出他话中期待之意，等待明华回答。

    明华没曾有别的话回过来，就只是寻常应答了句:“…表哥说得是，如此便好。”

    她语态平常，说过几句便又闭口不言。阮靖良欲言又止，心中浮上一股不知算不算期许没有得到回应的失落。

    明华不知他心思，待车夫牵来马匹车辆，她径直徐徐登车，透过车窗又道了句:“表哥且先进去吧，不必再送，表兄妹之间不必过多虚礼。”说毕便将身子收了回



第68章 厚颜(2)
    加上玉沁和玉汝一前一后就着脚踏下到地面来，玉氏这一代嫡支所有的兄弟姐妹就全在府门前面到了个齐整。

    他们不察有人隐在暗处，自然跨了门槛便入府，只有玉汇一人坠在队尾，心有所感，往边上角落瞄了一眼，看到一辆车驾微露一角。他心念一动，然而不动声色装作不曾看见，追上前面几人直往府里而去。

    姐弟妹几个刚从别家访客半日归来，都有些疲惫，给郑氏见过礼后，从正房出来，便在岔路口自行散开，各回院落。玉汇没有回去，却是鬼使神差在路口拐了个弯儿，返身往大门处去。

    明华车驾仍在原处由墙障遮蔽，她来了有一会，看够了，便想着放下车窗帘子打道回府。这时赵粉眼尖，瞥见疾步而来的少年身影，提醒道:“主子快看，那一位可是玉大郎”

    玉汇向着明华所在的位置走进。明华随着赵粉这一声低喊，重新半掀帘布，定睛看去，已然走到近前的半大少年不正是方才已经进去的玉汇

    明华微慌，不知所措，正不知如何应对眼前莫名情况时，还是玉汇先开了口:“…敢问，是哪一位贵客委身于此是否是我玉府待客不周，客人不愿入内呢”

    他说得委婉客气，明华丢弃了先头一时心虚惊慌，瞬间脑中飞速运转，强自镇定了吩咐车夫先将车驾驶出，方才将头伸出道:“玉大郎君安好，我偶然路过，并非有意藏身。”

    玉汇在看到驶出车驾的纹徽时就已经惊讶不已，还没缓过劲儿来，见到窗上明华将头手探出与他解释，他下意识接了明华的话，反唤了一句:“殿下”

    两人随意说上几句，明华囫囵着不知如何讲明她缘何在树后躲躲藏藏，不成想玉汇善解人意，也不追问，反而主动递了台阶予她将话题遮掩了过去。

    明华感恩，对他更有亲近之感。玉汇察言观色，看得出明华对他已卸下防备，便顺势邀明华到附近茶铺坐上一坐。

    明华自然道“好”，便随了玉汇出街口，来到一间雅致地方，包了厢房点上几壶好茶，对着街道川流不息的车马人流，聊了起来。

    倒不是玉汇不想邀明华入府，只是玉汇直觉以为纵然他提了，明华也不会愿意。

    玉汇借了许多珍藏的地理典籍给明华，因缘际会见到明华，且将她约来喝茶，当然就拿了那些图志做话引子。明华刚看了几本，正是兴趣正浓又无人能与她议论探讨的时候。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

    玉汇年纪不大，鬓角犹青涩，说起话来却是头头是道，亲疏恰到好处。明华不由汗颜，她身为姐姐，无论是学识修养，还是待人接物，都比之弟妹差了一截。不由暗自反省，暗道还需多加努力了。

    两人坐在二楼处聊得不觉忘了时辰，到傍晚将近时玉汇将明华送上回府去的马车，才愉悦地回去了府邸，恰好赶上府里的晚膳。他事先吃用了许多茶铺小食，在饭桌上吃得少了些，还引得郑氏奇怪地看了看他。

    ……

    明华乘坐车马将近抵达公主府里时，已是不早，一车子的人只除了她一个用过些零嘴，全都还空着肚腹。

    路边有摊贩摆了小食，明华嘴馋，便灵机一动叫车夫将车子随意停在一处，一车子的主仆全坐到路边摊子上点上一大份浇灌了鲜肉汤汁的米线，由明华出了银子，权当劳累一日的犒劳。

    明华却并不甚饥饿，于是由赵粉快跑几步，去了近



第69章 竹林(1)
    明华微楞。

    曲锦枝唯恐她没听清，蔫儿坏地重复了一遍:“殿下，我饿了，可是未曾携带银钱，你买些吃的给我吧。”说着还眨了眨他好看的大眼睛，作无辜状。

    他只当没看见近旁赵粉翻白眼，嘻哈央求，一个五大三粗的高大郎君当街厚颜与一个小娘子乞讨吃食，他做起来全不害臊，引得米线摊子的摊主一连看了他好几眼。

    明华也不过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她自然听清了曲锦枝说得什么，回过神来，她疑惑地看过去，只在曲锦枝脸上停顿一瞬，便遂其所愿大方道:“…三公子若不嫌弃这米线摊子吃食粗糙，我便请三公子吃些米线吧。这摊子上有许多不同风味的做法，尤以鸡汁口味最为出名了。”

    曲锦枝自然不挑三拣四，明华说什么便是什么，连忙答应了，自顾自转头去叫来摊主，一连点上了足足四、五碗的份量，且还每碗口味不一。然后趁着摊主下去准备餐食的时候，拽了明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他往日混迹脂粉堆里，哄逗小娘子颇有一手。明华不善言辞，但之于裙钗粉黛之物总是感兴趣的。曲锦枝便借了上回送她那几盒口脂讲到一段路人行商北地采集原料制作成品的故事，刚说了一半，那边摊主恰好将几碗热气腾腾的米线端上桌来，他提了筷子便吃用起来，也不在明华面前太过刻意保持形象。

    他食量大，几碗汤汤水水的东西也只是刚好叫他吃了个七分饱。用不上一会，桌上便多了几个空空如也的大碗。同一个时候，一旁随着明华出行的一众仆役还有许多都尚未吃完的。

    旁人看得目瞪口呆，明华却不是头一回见识。她不如初见他吃相时惊讶，只更多是有一些佩服。佩服他分明是狼吞虎咽，却将豪爽姿态吃出几分优雅，想来世家教养深入骨髓，并不会因为子弟性情不同而丢了风仪。

    曲锦枝用了锦帕擦拭嘴边汤水残渣，心满意足:“…多谢殿下破费请客，这家的米线果真是好吃，还要多来几次。”

    明华看他因吃得急，红光满面，满头大汗，不由好笑:“…你既喜欢，便常来。”

    “自然是要常来的，”曲锦枝拭毕脸上薄汗，便利落直起身子长呼一口热气，牵过一旁的马匹，踩了脚蹬飞身而上，不吝夸赞:“…这般好吃的东西，从前竟叫它蒙了尘，数次过门而不入，是我有眼无珠。”

    他动作飞快，腰背滚动，看得明华有些微心惊肉跳，脱口而出骂他:“你且小心些！才弄伤的腰背，经得起你这般折腾”

    曲锦枝这一日已然见过心上人，早就高兴了，被明华一声低吼，不但不怒，反而受宠若惊地柔和了神情，收了他一贯挂在脸上的流气，软了声调:“殿下宽心，我底子好，上过药便不大妨事。我有听殿下嘱托，起居皆有注意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接着道:“时候不早，我先回府去，殿下莫送。”

    明华楞楞:“…你那亲友访过了”

    曲锦枝促狭:“自然是访过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且我还被她好生‘招待’一番，宾至如归。”

    明华浑然不觉进了他的套:“那便好。”

    曲锦枝见她再无旁的话说，便再提拉了缰绳，正式告辞:“殿下我去了！”他说了这句，低头看她，等她允可，却见她亦抬了头



第70章 竹林(2)
    明华肤如凝脂，其实并不如何脏污。饶是如此，平日里养护仍是悉心。丫头手上力道轻柔，以澡豆擦拭，辅之以香花肤膏，细心舆洗。

    所谓的肤膏也是府里门客进献，物美而价廉，寻常殷商大户也看不上，却确是极好的东西。姚黄揉积一些在明华玉背上揉搓，一边道:“…前阵子福成殿下手下的人还鬼祟地与咱们府上采买的媳妇子打探这香膏呢。”明华香肌玉骨，福成自叹不如，早就嫉妒上了。

    “她哪儿瞧得起我这‘破落寒碜’东西，”明华不掩讥讽，又哂笑着问姚黄:“…后来咱们的人怎么回答的可知道”

    姚黄接着给明华搓洗，笑道:“…哪能不知，媳妇子回来时正是与我提了一嘴我才知道这事儿，她素日不喜福成殿下与主子你过不去，当面收人银子收得不手软，一转头就把拿来的碎银子交了公…还坑害了福成殿下派来的那人一把。”

    媳妇子说给福成的假药膏方子不过是一套胡诌的药材，养颜的功效倒是也有那么一点儿，不过实际却是民间用来肠堵催泄用的东西。福成拿来“方子”，不假思索就叫人拿去弄了一管来，试着抹了一点儿，可想而知前一夜十日夜里一晚上来来回回上了多少趟净房。太医因着这事儿这日一早还急急登门，明华也是得了消息的。

    明华听了顾不得疲累，笑得不行，笑毕了，又记得一本正经吩咐姚黄:“给采买的婶子挪个地儿，这些日子都别出府去。福成报复心重，她不怎么拿我有法子，要收拾一个寻常下人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

    姚黄“诶”地应了，自是知道轻重。

    魏紫等其他三个丫头自是在旁边听了个全本，也笑成一片——福成平日跋扈，没少与她们找麻烦，这回栽在一剂泻药手里，也是叫人畅快。偏偏她做事的时候又是偷偷摸摸打听，就算把事情捅到崇元帝跟前，无凭无据的，能拿她们明华公主府的人如何

    几人拿着福成说笑之间，明华便被摆弄清洗得差不离了，于是踩出浴桶来，以干巾子弄干了身子，换上清爽薄衣。筋骨舒展地出了净房，去了内室。

    室里早有丫头将床被铺叠好，明华直走过去坐上，拿来还没看完的地理图志，倚靠床头，就着新点亮起来的烛灯，重新翻开，神情专注地看了起来。

    她看的这一本，讲的是雍州北地的一些尘风沙景，里边正好有几页提到行走于北地的那些往来客商。

    明华手执书本兀自思索，不免恰时回想到前一日傍晚时在米线摊子上，曲锦枝亦刚提过几段北商故事。她适时地将两边窜连起来，一番对比，别有乐趣。心中向往到京外走上一走的心愿更加强烈了。

    直到看得双眼微沉重，困意再弹压不住，明华只得惋惜地看了一眼屋里的滴刻，意犹未尽地躺下。

    一旁值夜的绿玉为她拾掇了被衾，熄了屋里的灯，自去了外边软榻上躺下。主仆再说上几句私房话，便各自忍受不住睡意催促，双双沉入了梦乡。

    ……

    几家酣梦几家愁，明华睡得香甜，自也有人睁眼睡不着觉。

    福成是一个，玉沁也是一个。

    玉沁躺在她房中大床之上，左右反侧着睡不过去，索性翻坐起来，披了衣裳到外间四处走动。

    服侍的丫头自被她吵醒，见状连忙也稍作穿戴紧跟上她脚步，在府邸里随意转悠。

    她漫无目的，赏春日夜色，不知不觉走到府里栽种竹林的地方，惊讶地发现那儿已经有了一个



第71章 花朝(1)
    桌上只除了玉琢和郑氏偶而说上几句，大体鸦雀无声。

    碗筷相碰，仆役往来伺候，一切井然有序。

    玉琢与两个儿子说毕了，又与在座的两个女儿简明扼要交代上三两句。

    玉沁、玉汝亦齐声应喏，玉琢似是满意，便作了罢不再多说，一家子用毕早膳，稍作歇息，自有仆役进来禀报，称是外间已准备妥当了。

    于是由一家之主领头，家人同时站起相随至大门，分了辈分乘坐车驾。玉琢和郑氏自是同乘主车，几个兄弟姐妹挤一挤将就一辆，从府邸慢驶而出，走向街道，无人骑马。

    大周朝沿袭前朝，许多风俗习惯大体相同，花朝亦如是。花朝供奉花神，民众赏百花、祈姻缘、求一年农耕收成。一家老小往往结伴而出，参与盛会。更有兴致高昂者，举家出了城门到郊外踏春的也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