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她公主府里的侍卫、管事全被她派去抹平各种难听的流言，她则是带人过来捉拿丈夫。

    仙瑶公主府那些个丑闻，将近有一半，都跟她这个人前一派人畜无害模样的丈夫脱不开干系！

    邵玮也知道事态不好，便出门去躲了两天。

    初四一早，有“好心人”给仙瑶送了一个信儿，说是邵玮躲在城东一家客栈里，仙瑶也没空细想消息哪儿来的，带着人就杀气腾腾地扑上门了。

    明华听说这个，不由感叹:“…大姐姐，这十天半月的，恐怕都会很忙了……”

    曲锦榆笑:“…我以往便不爱看她那假笑，现在可好了，面皮全拉扯下来了。”

    仙瑶气炸了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邵玮风流倜傥，四处播种，他名下的外室儿女遍布京城，仙瑶生的那两个，充其量也就是其中一个零头。

    明华知道一点儿内幕:“听说，不知是谁把邵玮底下养着的那些外室、外室所生的子女罗列了一个名单，名单上不单单姓名皆详细，就是居住宅邸也是打听清楚了。”

    谁跟仙瑶公主这么大的仇，不出手则已，这一出手，一刀扣一刀的，这是要把仙瑶的名声死死地往茅坑里踩啊……

    曲锦榆假作咳嗽，斟酌了道:“…公主嫂嫂，你觉得，这事儿，会不会是咱们假三爷干的……”

    曲锦枝

    明华听了，犹豫多于惊讶，可见也是有所怀疑的。

    她抿了抿清水，回答道:“这我也不知道，昨晚我也试探过，他不肯说，只叫我在家看戏，别下水。”

    说是这么说，明华自己都越发觉得背后出手收拾仙瑶的人一定跟她枕边人脱不开干系。

    仙瑶跟福成不同，福成那是炮仗一样的脾气，看谁不顺眼就是喜欢明摆着地扑上来。仙瑶一贯爱做好人，面子上不撕破脸，私底下该捅人阴刀的一样不落下。

    要说她生平在明面儿上跟谁过不去过，大概数来数去也就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明华了。

    明华出了丑闻，一转眼就有人出手围魏救赵，怎么看，怎么像某人的手笔……

    明华和曲锦榆是这么想，仙瑶也不是蠢人，自然也是想得到的。

    她咬牙切齿地把曲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砸了好些平日碰都不舍得碰的瓷器，又跟邵玮没完没了了一晚上。

    谁知曲锦枝倒是跟明华喊冤:“…别的事情我认了就算了，这邵玮十八房的美妾那个名单倒真的不是我干的。”

    明华正拢头发，闻言停顿住动作，疑惑:“不是你！那是谁”

    曲锦枝挑了挑眉，管他是谁，仙瑶跟福成往日得罪的人可不少，有人浑水摸鱼补一刀也并不奇怪……

    不过任凭明华在脑子里搜索不同人名，大概也是想不到“好心”给仙瑶府上送去这一份名单的人，居然会是以往作壁上观不管闲事的锦荣。

    丫头服侍锦荣更衣，不由奇怪地问:“殿下一向不去理会她们争斗，这一回怎么就出了手”

    锦荣却是顾左右而言他:“旁人都说本宫嫁得好郎君，夫妻恩爱，你道这桩姻缘是怎么来的！仙瑶见不得明华好过，那曲锦枝护妻心切，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仙瑶跟福成惯会踩着我去打压明华，一些小事我便也不计较了，但她们实不该拿我的婚事来算计。”

    锦荣心高气傲，目下无尘，但也是有一根软肋，那便是情感。她幼时便憧憬将来夫婿，也如愿以偿得到一桩完满的姻缘，可待她将一腔真心捧出去，却有人告诉她，她的丈夫是抢了别人的。

    仙瑶和福成忙活一通，又怎么会做了好事不留名，锦荣原先不知道怎么就听见婚事幕后的那些东西，结果后来明白，这是那两个故意漏给她知道的。

    至于明华那边，仙瑶和福成自然也不会漏下，只是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明华竟像是从来不知道韦应晖和她本来有一段缘分似的。




第242章 衰败
    明华又跟曲锦枝说起白日里李小娘子、姚采衣过来的事儿。

    李小娘子所属的李氏，正是秦王妃的母家。

    说起来，李小娘子和现今的秦王妃还是嫡亲的姐妹。

    姜宓和太子鹬蚌相争，秦王、晋王兄弟在暗中小动作不少。

    李小娘子白日来时曾无意提起，她姐姐近日回娘家很是频繁。

    曲锦枝道:“秦晋二王虽说势力弱些，但很多时候，明面上的敌人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往往是你不知道的敌人。”

    明华也知道这个道理。

    李小娘子也说，李家无意掺和到储位争夺去，她来这一趟，明面儿上是来探望，实际却可说是代表李氏表一个态，借她的嘴向太子表达忠顺之意。

    曲锦枝听了，很中肯地评价:“李氏人大多务实低调，不爱与皇家过多搅在一处，李老大人一向中立，这一回怕是被他亲闺女闹得烦了，索性投了名正言顺又蒸蒸日上的太子，叫秦王死了心……”

    说白了，也是李氏一族看不上秦王。

    明华则是不由想到上一世里秦王也是潜伏一旁坐山观虎斗，以为能趁着太子和燕王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来做个收割战利的渔翁，结果却也是白忙活。

    她没机会看到她死后秦王如何，不过想也知道一定是被登基为帝的姜宓给惦记上了。

    也好，就叫秦王安心做个闲散人，她看来得走一趟太子府了。

    曲锦枝又转移了话题，伸手摸上了她的脸:“…怎么还没好”他指的是明华脸上被玉沁无意划出来的一道。

    明华也下意识上手蹭了蹭脸上微微凸起的一条，盘算着日子，道:“也不知道怎么，多少的好药不要钱地送来，太医也算尽心尽力，这都快一个月过去，看着还是很厉害。”

    以往一个如花似玉的人，现今脸上多了一道，总归是有些遗憾。

    曲锦枝凑了嘴过去，啄了啄明华，道:“若是好不了，也有好不了的好，到时候，我媳妇丑了，就没那些个苍蝇惦记了。”

    “说谁丑呢”

    两人打闹了起来，打着打着动静变了味儿，姚黄起初还以为两个主子打起来，贴了耳朵听墙角，墙角听着听着就叫她红了脸……

    月亮爬上了枝头，一阵红浪过后，明华倚靠在一脸餍足曲锦枝的身上，听他微微喘着气，跟他说明个儿去一趟太子府。

    曲锦枝笑:“我叫林大牛和焦根生陪你去，给你护法……”

    ……

    十一月初六，明华果真去了太子府。

    孙映还数落她:“你如今还是胎位不稳的时候，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还得亲自走一趟……”

    明华摸了摸肚皮，里边的小家伙这才两个月左右。

    明华道:“哪儿就那么娇贵了……”

    明华便跟孙映委婉地提及了李小娘子状似无意说起的那一段话。

    孙映笑:“这些事，你还是自个儿与你大哥哥说的好！”

    明华却是难得执意不留，提早走了去，待姜宥闻声而来，明华留下的茶水都早凉了。

    丫头正好在收拾茶水。

    姜宥听过，便将事情记在了心上，于是便有明华做中间人，牵头叫李家的人和太子茶馆的地方碰了一个头。

    这些事情自有底下的人接手，明华仍还是回府去抄她的佛经。

    到了年关将近的时候，各种各样的宴会最是密集，明华倒是正好借了怀孕，将聚会都推了出去，安心在家养起了胎来。

    有时三五好友登门来陪她说说话、解解闷，小日子也悠闲，只唯独有一样事情一直挂在明华的心头，那便是崇元帝的寿数。

    又因为她怀孕的缘故，更加暴躁，四周的人服侍她更为尽心，孙绪等人也体谅她怀孕，分毫没将她有时脾性往心里去。

    曲锦枝为着给明华解闷，便时常说些外间的事情。

    曲锦枝说者无意，明华却是听者有心，曲锦枝不希望她多日多虑，想当然不会告诉她诸如燕王府那边近日和军中将领互动频频的事情，但饶是如此，明华还是日夜不安的。

    一晃便到了十一月的中旬。

    宫中传来消息，崇元帝连着服用汤药数日仍是不见起色……

    看来帝王的身子状况不好，已经开始封锁不住消息了！

    明华作为皇女，理所当然是要进宫去探望。

    十一月十四，明华乘坐特意被曲锦枝加装了避震设计的马车进了宫去，崇元帝躺靠在龙床上咳嗽不止，太子亲自服侍在皇帝跟前侍奉汤药。

    太后怜惜她和锦荣都是双身子的人，叫她两个站得远些，免得过了病气。

    满屋子的人，凡是崇元帝的儿女，几乎都到齐了。

    就连因为惹怒帝王被软禁思过的姜宓也被放了出来，出现在了大殿之中。

    崇元帝身上很不爽利，自然脾气也不好，大伙儿也都小心翼翼服侍。

    太后是长辈，又年事已高，自然也不在皇帝寝宫多待，魏后将她送了出去，迟迟不见回来。

    大殿之中，一干皇子皇女各怀心思，暗流汹涌。

    只一个年纪最小的云和万事不懂，被明华揽在边上，担忧地看着疼爱她的父皇。

    明华也目露担忧之色。

    无论崇元帝对她疼爱与否，也不论明华是不是崇元帝的亲生女儿，崇元帝也是衣食不缺地将她养育长大的。

    对这个养育她长大的男人，明华的感情是复杂的。

    有敬爱，也有厌恶，有感恩，亦有疏离。

    她看着崇元帝如今有些虚弱地坐在床上由太子服侍着吞咽汤药，不由沉重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崇元帝其实连四十岁都还没到。

    她在看崇元帝，崇元帝不动声色扫视一干儿女，自然也留意到了明华。

    阮敏是他姜尚这辈子都没能征服的女人，他每每看见明华，都会想起自己曾经的失败，自然而然也不会喜欢这个女儿。

    哪怕到了这个时候，长年累月累计而来的那种根深蒂固的排斥，也不是说散了就散了。

    听说她有了身孕了……

    崇元帝突然猛地咳了咳，太子眼疾手快，连忙伸出手去在崇元帝身后来回地轻拍。



第243章 书信 1
    就算是在病中，崇元帝仍然不减帝王的威严。

    他一双眼睛依然有如鹰凖似的，犀利而有压迫感。

    儿女环绕，身为帝王，就连享受孝道也是不能够尽兴的。跟前站了一屋子的这些岁数不等的年轻人，又有几个是把他当父亲而非皇帝

    尤其是几个儿子，他们生来便是等着他死了，空出屁股底下那张金灿灿的宝座的。

    崇元帝于是将目光从明华那里收了回来，放到了几个成年的儿子身上。

    太子仁孝，能力也是不错，虽说有些妇人之仁，但总体担得起储君之位；老二和老三一母同胞，性情也差不多，都不觉得他们成就低下是因为他们生母出身，而不愿正视自己能力的不足；至于老四……

    原本崇元帝对这个皇后嫡出的儿子很是满意，也想过若非早立太子，由他继承大周江山也是不错的选择，但他觊觎父皇后宫的嫔妃，乱了伦常、坏了孝道，无论他有多少能力，崇元帝也不会再选择他。

    更何况，太子就未必比他要差了。

    崇元帝锐利的眼睛在几个皇子身上掠过一圈，姜宥兄弟几个齐刷刷地将头埋得低了一些，承受着皇帝有如实质的探究和审视。

    唯有姜宏一人，站在边上，不被他父亲关注。

    明华旁观者清，分明看见姜宏袖管底下那一对还皮肤光滑的手捏得紧了些。

    姜宏似是并不甘心就这么被排除在兄弟的行列之外，既然皇帝看不到他，那么他就自己主动上前……

    他凑了上前，安慰皇帝:“…儿子前些时候新读了几本圣贤的书本，老师也夸赞儿子，儿子想着父皇博览群书，学问修为肯定在那些夫子之上，也不知能不能求得父皇指正儿子一二了。”

    崇元帝这才看向了他。

    姜宏是他五个儿子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说他小，他也不小了，都慢慢地脱离青涩开始真正地长大了。听说他近来很是用功，将许多时间花费在了学业功课上，不用旁人督促，也知道自律了。

    崇元帝很是欣慰，呼唤可他，坐到了身边。

    明华这时感觉到怀里的人动了一动。

    她于是低头看去。

    只见云和小脸微皱，看着姜宏很是不高兴的样子。

    明华好像能猜得出来一点云和的心思……

    他两个是从小一道玩耍的玩伴，姜宏嫌云和耽误他念书的时间，便“背叛”了云和不爱搭理，云和于是也不想搭理他了。

    明华笑，这些都是小孩子的心思。

    只是嘛……

    明华看了一眼姜宏，不由感叹:在皇家长大的孩子，就没有真正心思单纯的。以往跟云和这个傻丫头成日黏在一起过家家的小弟弟也开始谋算权势前程了……

    他们在崇元帝这边待了一阵，崇元帝有些疲乏，便只留了太子和姜宏，将其他的人全屏退了去。

    明华来的时候是单独进来，走的时候免不了要和仙瑶同行一段，她不想搭理仙瑶，唯恐仙瑶过来给她找麻烦。

    于是有意无意朝着锦荣凑了过去。

    仙瑶看着她跟锦荣、云和凑在一块儿，倒是把自己衬托得像是不合群的，简直气了个仰倒。

    云和缠着明华做小食，明华正好也想着做上一些给崇元帝，也算尽一尽心意，横竖做几份都是做，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