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仙瑶暂且自顾不暇，也没心思没工夫像往日那么悠闲去找明华的晦气。她登了车子，就是往自家府邸而去。

    仙瑶连日都在跟邵玮闹腾得不行。

    她倒是想干干脆脆和邵玮和离了事，可是两个儿女还年幼，她心底里到底是还有那么几分不忍……

    可这份不忍，在随着一封书信被送到她桌案之上之后，也不复存在了。

    书信上其实只有一两行的字。

    仙瑶看了却是怒不可遏，径直闯去邵玮那儿，嚷嚷着要叫邵玮滚蛋。

    邵玮一脸的不耐烦:“公主殿下这又是要搭台子唱哪出戏文我邵氏一族虽然不算争气，叫我这个没出息的尚了主，可也不是凭白来受气的！”

    仙瑶听了更怒了:“呸，你好意思说这话！你做了我姜家的女婿还敢学人娇妻美妾地享艳福，你那十八房还是十九房的老婆怕是成日在看我的笑话吧”

    邵玮都懒得将说了一遍又一遍的话再拿出来挤兑仙瑶:“任凭殿下金枝玉叶，但男子三妻四妾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若非殿下太不容人，我何至于如此！”

    两人一言不合，又是一通的吵。

    仙瑶发泄一通怒火，也不愿再多废话，将今日来意摊开在了邵玮的跟前:“…驸马的确是好本事，自古公主驸马都是以主上马首是瞻，你这个驸马倒是能耐，还能两头效忠……”

    邵玮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两头效忠，却下意识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不由问道:“殿下这话说得好生奇怪，什么‘两头效忠’”

    仙瑶从不知哪儿掏出来一封书信模样的东西往邵玮面前一扔，冷笑道:“…我那四妹妹喜得贵子，孩子却不是姓熊，我原来还想着是哪家的野男人龙精虎猛有能耐，上得了她的床。敢情着绕了一圈是我眼瞎，也不知驸马有没有在床上把四妹妹伺候满意了！”

    邵玮闻言脸色一变。

    他掏出书信，快速地浏览一遍，待看完，一下子便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没了气势。

    书信上说，福成肚子里的孩子，生父是仙瑶公主府的驸马，邵玮。

    ……

    十一月十五晚上，明华从曲锦枝嘴里听到，说是仙瑶进了宫去，向崇元帝请旨，要跟邵玮和离。

    明华笑道:“…这一回闹得倒是厉害。”

    曲锦枝很神秘地笑了笑，咬着明华的耳朵，道:“夫人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然后便将他叫人去给仙瑶送书信的事儿说给明华听。

    明华听完，有些瞠目结舌的:“福成肚子里的孩子，是邵玮的”

    曲锦枝笑:“…就算不是，也必须是。”说着，他啄了啄明华的脸颊，痞痞地笑起来。




第244章 书信 2
    明华不解地看着他，等他解释。

    曲锦枝这才细细说来。

    听完前后始末，明华也笑了起来:“…你这个大骗子。”

    原来曲锦枝叫人送到仙瑶桌案上头的那一封“告密”书信，只是曲锦枝胡诌出来讹诈仙瑶的。

    福成固然是的的确确和邵玮有一腿，但跟福成有过**一度的男人却不是只有他。福成把凉茶当避子汤药来喝，等到将近抵达楚国才显出怀孕之象来，已经让曲锦枝很是引为惊奇了。

    曲锦枝自然是不可能神通广大地知道远在千里之外的福成肚腹之中怀的是谁的孩子，更甚至连福成本人怕是也不知她肚子里那个亲爹是谁吧。

    曲锦枝赌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邵玮跟福成有一就有二，自然不止风流一回，因而他早就在听说福成怀孕了的事情的时候就怀疑孩子是不是他的，仙瑶把书信拿出来，他心虚之下，连个求证反驳都忘了去做，径直就认了……

    曲锦枝揶揄道:“…他是不知道咱们四殿下公主府中好艳福啊……”

    明华无奈地捏了捏他的胸肌，逗得上方的男人“嗤嗤”地笑。

    下一刻，曲锦枝又正经:“…呵，就这么一个行为不检的货色，还成天往你头上盖屎盆子，未免太不要脸！”

    明华心中微暖:“…说不在意名声不大可能，但说实在，我也习惯了……”

    曲锦枝伸手拂上明华的双眼，叫她闭起眼睛，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暗夜之中尤其魅惑，他道:“还是不说这些了，早些睡，你如今双身子，可别大晚上的不睡。”

    明华依言，不再说话，不多时便吐纳均匀，显然是睡着了。

    曲锦枝也闭了眼睛:其实就算邵玮不上当，他送去这么一封信，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过短短数日工夫，仙瑶和邵玮早已经闹得天翻地覆，无论信上的事情说的是真是假，仙瑶都会选择相信。

    ……

    曲锦枝自然不知道，他随口胡说的一封告密信上说的那些，一语成谶。

    福成数月之后生下的那个孩子，眉眼和邵玮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只不过那是后话了。

    福成怀着身孕，被熊祎软禁在了皇后居住的宫殿之中，她曾经试图打掉孩子，但熊祎却也有的是办法叫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肚皮一天一天地隆起来……

    福成穿着大楚皇后的才能穿戴的凤服，被人捆严实了手脚，定在了床上。她嘴里被塞了布团子，说不了话，只能“呜呜咽咽”地发出一点声音。

    从大周跟来服侍福成的那些人早就不知去了哪里，福成也已经不记得多久没见过她们了……

    她生不如死被人绑在这儿，吃喝拉撒全有人强行“伺候”，她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每日躺在床上平视着肚子越来越大……

    这时，她正瞪着一双要吃人的眼睛看着坐在她床榻边上的熊祎。

    熊祎换上了他梦寐以求许多年的帝王五爪金龙明黄服饰，一脸温柔地看着床榻上动弹不得的女人。可这样温柔的笑容在福成眼睛里看来，却像是毒蛇在吐信子……

    福成不由想起当初第一回见到熊祎的时候，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一个奇怪念头。那时，她分明第一次见他，他也未曾有任何逾越之处，她却想到:这样的一个男人，谁嫁给他谁就倒霉。

    如今，她的预言居然命中了。

    熊祎对下方狠狠看着他的女人眼中的杀意视若无睹，像是在对情人呢喃似的自言自语:“你不配做我熊祎的皇后，你抢了你皇姐的位子，可如今，你还有用，我得留着你，等哪天我把你姐姐接来，你就可以去死了……”说着，拍了拍福成的脸蛋。

    然后，也不管福成，径直站了起来，朝着御书房走了去。

    一匹快马快速地进了楚国的都城，加急的文书被放到了熊祎的跟前。身穿崭新龙袍的男人打开文书，扫视了一眼上面的字迹，而后，轻笑了出来。

    “…传旨，命镇国将军率领飞虎军前往周国边境……”

    一连数道圣旨从熊祎的御书房里接连而出。

    随后又有楚国重臣应旨意前来，商谈大事。

    熊祎开门见山:“周国燕王传信，老皇帝快不行了……”

    底下的楚国朝臣面面相觑。

    熊祎便大大方方把姜宓的书信扔给他们共同阅览。

    一干朝臣围过去一看，只见书信寥寥数笔，言简意赅。

    熊祎此前利用洪水赈灾一事狠狠坑害了周国燕王爷一把，这燕王爷却在言语之间仍对他们主子颇为信重……

    熊祎见他们全都看过书信，道:“…古有大元借道宋境灭金，今有我大楚借燕王之便长驱直入……”

    ……

    这一晚，明华噩梦连连。

    梦里。

    天上电闪雷鸣，瓢泼大雨，修饰得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她被人双手双脚绑在了大床之上，熊祎温柔地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她，说她抢了她妹妹的王后之位……

    又说她还有用，他得留着她……

    他一走开，福成怂恿魏后派来安插在她身边的几个陪嫁，便想着法子折腾她，不让她吃饭、不让她睡觉，甚至任由她屎尿一身毫无尊严……

    明华流了满头的汗水惊醒了过来，眼前是丈夫担忧的眼睛，她却还半梦半醒，有些分不清现实……

    曲锦枝像是抱孩子似的，轻轻地拿了手在她后背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

    好半天，明华的情绪渐渐地安宁了下来。

    曲锦枝放了心，才道:“…太医也说偶有怀孕之人夜里惊梦。”

    明华笑着道了句:“是，的确如此。”

    她虽是笑，曲锦枝却直觉觉察她心中苍凉清冷。

    他难得一脸严肃认真，又柔情万千地以额头相抵，道:“漱儿怎么了做了什么噩梦了”

    明华却是摇了摇头，不肯细说。

    好不容易打了温水稍作擦拭，两人重新躺下，曲锦枝想方设法说些笑话哄逗她疏解心情，明华却是半晌才出声说了一句话:“夫君，我要熊祎死。”



第245章 疤痕 1
    曲锦枝闻言，微微一愣，却是出乎明华意料地问也不问一句，径直答了句:“好，就叫他死。”

    这下子吃惊的人反倒是换成了明华了。

    曲锦枝叫她再睡一阵。

    “离着天亮还有些时候，你再歇一歇，我，先起来去练武。”

    说完，他果真站了起来，呼唤了随时等待传唤的婢女，当着明华的面前一边儿换衣裳，两人说一些话。

    明华没有睡好，再闭起眼睛一下子就睡了去，再醒过来，都是卯时末了。

    唐韵宜派人过来跟她说，她鸠占鹊巢地在她那个公主府里住了好些日子，也是时候搬回去了。

    明华便知道宁国公府那边的事情应该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宁国公府里修建起了家庙，唐韵宜带发修行，明华没有亲自到场，只叫赵粉去给唐韵宜那装模作样的遁入空门礼送了一个佛器做礼物。

    约摸辰时三刻，东阳侯府里来了客人，明华又去了正厅应了应景，回了屋里又要给宫里抄写佛经，还要亲手制作崇元帝指名道姓要吃的那几样零嘴点心。

    她前一晚没睡好，正常的人都会觉得疲乏，更何况她还是有身孕的人。

    孙绪送走了客人过来看她，便劝她:“你好歹也是宫里的殿下，那些伯娘婶娘的你就是不出来见一见也没人会说什么，再有人来，我自会为你分说，你不用再出来。”这京城里的人，如今都是知道明华有孕的，自然而然会体谅。

    明华笑着应了。

    可孙绪前脚刚走，后脚又有人来禀报说，祁王妃来了。

    祁王是位高的长辈，他的妻子祁王妃明华见了要喊一句婶子，明华将她请了进来，又因为午膳的时辰将近，便留了她用饭。

    这客人进进出出的，不说明华，就是一向清闲惯了的丫头们也都有些不大适应。

    曲锦枝还跟她开玩笑:“从前你也不爱走动，也没什么人来往，现在看你每日忙得不行，我都要嫉妒了。”

    明华这时跟曲锦枝正坐下来用膳。

    “午膳的时候，祁王家的那个婶子也说，若非我如今有身孕，停了下来，她怕是上门还找不到我。”

    曲锦枝笑。

    不过明华想到祁王妃过来说的事儿，不免好笑。

    祁王妃只说他们府上好久没吃明华公主府里种出来的蔬菜了之类的客气话，但明华知道祁王夫妇的性子，祁王妃靠谱，祁王却是个不着调的。她大胆猜测祁王妃那几句话翻译过去的真正意思应该是:祁王想到她府里去偷菜，王长史拦着不让进，于是他就把老婆派出来做说客了。

    明华一边吃饭，一边道:“如今看来，倒是不知不觉在侯府里住得习惯，都把我那菜园子给忘得精光了。”

    曲锦枝便果断道:“待你胎位稳些，咱们还去公主府过日子，侯府里虽说人多热闹，但这进进出出闲杂人等也太多了些，烦得很。”

    曲锦枝嘴里的“烦人的闲杂人等”也不知道有没有把姜宓算入在内。

    姜宓趁着给崇元帝探病的事情，算是被放了出来。但崇元帝因为百里汐颜的那一出丑事，对他生了厌恶。他一头竭力回转皇帝的心意，另一头更是抓紧了时间走动关系、恢复势力，而这其中，东阳侯府曲氏便是姜宓不可能忽略的一站。

    十一月十七，姜宓携女眷上门“叨扰”，他自由府里的男主人招待，至于一正二侧的妻妾则是被当家夫人请去了待客的厅子里。大伙儿吃吃茶，聊聊天。

    这也是玉沁久违地再一次进入曲家。

    孙绪原本对这个世交家的嫡长女儿很有好感，也曾经动过叫她做儿媳妇的心思。但事实证明她和曲家是没有缘分的。且不但没有缘分，她还害得她小儿媳妇脸上受了伤。

    明华的脸上终究是留下了痕迹了。

    纵然是太医杏林圣手，所用的膏药也是圣品，但落痂之后，明华脸上仍是有一道淡淡的痕迹。

    虽说涂抹脂粉便看不出来，但孙绪却因此记恨了玉沁一笔。

    当日蜀王妃温泉庄子里的事情，玉沁是无心之失，孙绪就事论事，并没如何对玉沁有所不满。但明华从出事毁容到伤口愈合这么久以来，玉沁从来没有上门看望道歉过。

    玉沁也知道自己实在不应该这般，但她想到从小到大种种不公，便觉得到明华跟前低头十分膈应，好几回都是车子都快到了曲家门口又折返了。

    柳氏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与孙绪道:“听闻明华殿下近日都居住婆家府上，今日赶巧，也不知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去拜见妹妹一二……”

    她们都知道明华怀孕，未满三月，刚才没看她过来，自然都知道想必是顾忌孩子。

    孙绪便看了玉沁一眼，不答柳氏反而是看着玉沁、又对着闵燕清说话:“王妃娘娘和二殿下是嫡亲的姑嫂，她身子不适，我叫她安心待着不要出来，倒是忘了王妃和她也有些日子不见，想必惦念得紧。”

    于是几人轻装简从，朝着明华那边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