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紫糖米糕
明华年已十九,婚事确不好再拖。于是玉琢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曲锦枝暗暗加到了留待观察的名单上了。
因而王长史传信来说曲锦枝闯府,玉琢算计曲锦枝去京府,固然有因为愤怒而泄愤,但也不乏考较他本事能耐的意图在里面。
军中的地方也是极能验实一个人的品性如何。玉琢不觉轻触下颚停笔在半空,暗想,若他真是个有能耐的。凭着曲玉两家地位,即使他尚主,想要弄来一个实职,也是轻而易举的。
玉沁知道玉琢正想着什么事情,并不敢出声打扰,几次三番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回去…
她很想开口问一问阿爹对她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
玉琢也正奇怪玉沁平日不爱往他书房跑,这几日怎么来得这么积极
玉沁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终究是羞于启齿,服侍玉琢又书写了几篇大字,便托词离去。
她还要去往福成公主府上参加茶会。
……
元月二十三,福成公主姜苒开府以来首次邀请宾客,以品茶赏春为名,除了寒门官员不得入其府第,向各皇室宗亲、世家名门、权爵贵勋发放帖子。
新府坐落在清平坊临近皇宫南门的一处地段,无论是占地面积抑或是装潢修饰都是不亚于皇宫的。
福成是中宫皇后唯一嫡出的女儿,在当代皇女之中地位最尊,若非凭着她的身份,否则以她府邸中许多物件的规格,便是逾制。
众人接到邀请,不免有些心头怪异之感。谁都知道福成公主已经定下赐予楚国为新王后,新开的公主府不过是昙花一现,就算修建得再如何豪华也是空置在那儿摆设,这办得哪门子的兼具“乔迁喜意”的茶会
新府开门迎客,明华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明华不会天真到以为福成是诚心诚意邀她过府,她与福成自记事以来就是不对盘的。当然,从来只有福成对她耀武扬威,而她只能忍耐退让。
明华原不想赴宴——想也知道福成没安好心。
明华在记忆中搜寻前世,想起在前世的时候,福成开府亦是举办了这场茶会,只不过那时的“福成”是春风得意马蹄疾,而“她”则是即将远嫁的和亲公主,两人命运迥途,福成自觉胜负悬殊,不屑再落井下石,于是反而相安无事。
但如今命运掉了个个儿,兼之上回宫宴福成又刚放了狠话。以明华对福成的了解,福成想必会对她好好尽一番“地主之谊”才是。
谁
第27章 茶会(3)
明华见她一副鬼精灵的模样,不由被她逗得眼里有了一丝笑意。
姜宓帮着福成正在男席领着众男客吟诗作乐。
唐韵宜知道明华明白了她话中意思,便也点到即止。
明华也配合她说起了别的话题。
越看唐韵宜,明华越觉得她是大智若愚,平日看着大咧迷糊,实则在许多事情上见事通透。从前的“明华”不曾耐心看待唐韵宜,一味只觉得她烦,如今想来,前世的“她”是错过一个值得交往的朋友了。不过好在,这样的遗憾兴许还是有机会弥补的。
明华侧眼再看了一眼正与女客说话的福成,犹自半疑地想到,也许是自己多心,没准福成只不过是头一回办聚会,觉得若是自家姐妹都到不齐,面上会不大好看吧。
毕竟福成素来也是最好颜面的。
唐韵宜亲亲热热岔了明华的臂弯,强行扭了她往旁边走,明华被迫转过了身子,有些无奈地由着唐韵宜拽着走了。
自从复生以来,她与唐韵宜也算是日渐亲密了。
唐韵宜自然也发觉这一点,欣喜之余,手脚之间也越发大胆起来。
两人并肩背转了过去,没看见福成投来的一瞬凌厉。
“殿下可有小字”两人正不觉说到彼此称呼,唐韵宜总嫌明华叫她“阿宜”显得生疏,打蛇上棍讹诈起小字来了。
大周风气,只有亲近之人才会互称小字的。
明华不禁犯了难。明华性子生僻别扭,对人防备甚重,与唐韵宜之间喊一声“阿宜”已是突破,如何叫她再进一步。
她倒是有一个小字,玉琢给的,只是…
明华的闺名单名一个“芫”字,取得是姜氏皇族的辈分,与仙瑶、锦荣是一样从了一个“草”字的。
玉琢始终对于不能为她亲取姓名耿耿于怀,于是不但私底下为她取了“漱”的名,还拟了一个小字,唤作“溪珠”。本是引自“夜溪漱玉常湛听,仙树垂珠可要攀”的句子,意为“水流激石,声如击玉”。
只是到底是她与玉琢一桩隐秘,明华犹豫着,唐韵宜看出来了,倒也不迫她。只自个儿接话道:“殿下还是不必说了,殿下是公主,就是告知了我,仔细想来,我也不大有机会在人前喊的,总要叫‘殿下’才符合规矩。我将我自己的小字说予殿下,可好”
明华微有歉意,婉转一笑,转瞬即逝的风华看呆了唐韵宜。
唐韵宜愣了楞,回了神来,心道殿下应该多笑…然后似是些微羞赧地说了:“我小字灼华,咳…还有个乳名,叫…叫桃桃。”
明华幼时便读过《诗经》,知道《周南桃夭》篇中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的句子,寓意是极好的。她听了,会心一笑,了解了唐家父母用意,又看唐韵宜难得口齿滞塞,想必是为了幼名…于是心情舒展,一时揶揄道:“桃桃。”
叫一句,她还应一下,多叫几声,便恼羞成怒了。跟着便闹成一团。周围有人见了,投来诧异的眼光,两人才收敛了动静假装正经,然而袖管底下左右手还在相互较劲,直到双双出了一身薄汗,方才匀了心律作罢。相视一笑,都觉得扭打一阵,又亲近了些。
园子里热闹,来客一边品尝各式茶点,一边欣赏园景。园子角落一栋阁楼却冷清得与外头恍如隔世。
那是临时充作净房的地方,供宾客與洗打理,又兼有恭桶,分了上下两层。下边一层是男客使用,边道上修了楼梯直直通往二楼建了女室。
从那儿急匆匆跑来一个丫头进了园子,引起许多人侧目,只见她小碎步来到福成身边踮了脚附耳说了什么,福成面色平静地听了,挥开了丫头,重新走至明华边上,压低了声音幸灾乐祸道:“…方才二姐姐的表兄去净房的时候,不慎误入了二楼女净房,姐姐的舅母已经赶过去了,姐姐要不要与我一道过去瞧瞧呢”
福成巧笑嫣然,仿佛在与明华谈论天气如何一般亲切和善,只有她眼底跃动着的兴奋光亮泄露了她的恶意。
仙瑶毫不掩饰地将嘲讽摆在脸上,虽一字未说,那姿态仍是看得明华火冒三丈的。
小丫头跑进园子里来的时候就已引起了注意,三位公主凑在一处,明华又与福成一齐跟了那个回报的丫头往外头去,不由得引人心生疑窦了。
曲锦榆就在人群之中,将那边动静全看在眼里——福成公主和明华公主一向不对付在贵族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她这个公主表姐的脾气又并不好相与,也不知她将她未来三堂嫂叫出去是要做什么。
她留了心,又看几人离去并没有马上回来,思虑一二,最终还是叫来贴身的丫头含山耳语几句,丫头领了命自去往男席那边了。
“阿榆,怎么了”魏乐见状,回转过来,说话间还奇怪地看了一眼领命而去的含山,眉目含笑。
曲锦榆状若无事地撒娇掩饰:“只是有悄悄话与三哥哥说罢了,阿娘可不许打探。”
魏乐佯装不悦地捏了捏她的鼻
第28章 茶会(4)
明华还在看屋里情形,只见屋内空旷无人,只帘帐之后隐隐绰绰有一个高大身影,明华以为是阮靖良。正要开口,突闻身后关门合上的声音,顿觉不妙,立时回头一看,门被迅速关合起来。明华反应过来当即冲上去动作,只听得外边一声“咔嚓”落了锁,将房门锁死了。
这时帘帐后面的男子也恰好出声:“福成殿下既有私房话与我说,何必急匆匆非得赶在今日”
听到嗓音,明华手上掰门动作一顿,这人的声音她太熟悉——这是,熊祎。
说时迟那时快,明华还在电光火石之中思索如何是好,熊祎话音未落,已掀起垂挂的帘帐,探出身子来。
两人四目相对,熊祎顿时一愣,认出眼前正侧对着门的少女似乎是那日宫宴之上画了奇怪妆容的二公主明华。
那时熊祎远未留意她,眼下再看她额头轻点梅花,一身素净衣裳,配上天生丽质,柔柔怯怯地看着他,更比西子胜三分,竟远比于福成对他胃口了。
他还待开口调侃一二,明华先一步冷冷地打断了他:“咱们中计了,门被锁了。”
熊祎听了眸光一凝,顿时收了那些春花秋月的心思,快走几步上前一看。看过被锁住的房门,又迅速走至小屋窗口重重一推,窗户纹丝不动,推不出去,亦是被人从外头锁死了。
熊祎立即想通其中关节,怒极而笑,他君临楚国万民,打从出生至今还没在谁手里真正吃过亏,今日一时大意,居然被人锁在屋子里和一个女人共处一室
只见门窗无不是以坚硬著称的铁檀木筑成,寻常刀剑也砍不断,凭借人力,是决计推不出去的。
熊祎后知后觉回想席间饮用过几杯酒水以后,就隐约有些燥热,先前只以为衣物穿得过多,如今想来…
他一向小心谨慎,袖中时时藏有银针试毒,但还真就有些不会致人死地却又不得不防的东西是银针试不出来的。
明华看着他嘴角无意露出的阴冷的笑,只觉得无比熟悉,不免忆起一些往事,心中强压下去的恨意又滚动上来,只是眼下确也不是纠缠与他过去旧账的时候。以她对福成的了解…
被困的两人不约而同想到,既然福成兜了一大圈,辛苦将他们算计进来这一间小屋,哪里会是只让他们闲聊几句就放出去了
必有后招。
熊祎当机立断去到屋子里四处翻找可用来撬开门窗的用具,明华明白了他的意图,与他分头行事。然而这三开间的屋子目之所及就连桌椅板凳都没有,不过堆放一些不起眼的杂物,再有就是一张不合时宜摆放在西间里的单人床榻。
寻找无果,熊祎双手不轻不重撑到墙上,身躯微伏。
明华这才注意到熊祎面色红得有些不大正常。
茶会上虽然亦有提供酒水,但多是纯度不高的果酿。这种聚会又讲究风雅,为免失态,断无人多喝的。
况且方才才进来时,明华早留意过熊祎也只是脸上“微红”,不似眼下,有些病状酡红。
明华不由警惕,直觉危险,小心翼翼地盯住了熊祎。
恰时熊祎抬起头来,目光撞上明华的,明华清晰地在他眼睛里看到了前世的自己见过的属于“男子”的火热眼神。
熊祎与她对视一眼,同样看懂了她眼里的防备,心下暗自冷笑:明华公主也未免太小看人了,就算被福成暗算,受药力影响,他熊祎还不至于落魄到随便就如了福成的愿。他熊祎要碰哪个女人,轮不到她姜苒说了算!
明华见他对视一阵便转身去了东间,还背对着给她留下一句:“你去西间。”
熊祎发泄似的大力掀得帘帐左右摇晃,明华依稀看他在东
第29章 茶会(5)
曲锦枝拽了明华绕过后室刚走出去隐没了衣角不到几息的工夫,先前带路骗了明华到倒座小屋的丫头正奉了福成的命令将好些女眷引了来。
两人走进死路出不去,又恐怕露了身形。明华正不知该如何,头顶上一件斗篷猝不及防盖了下来懵了她,她还没瞧清是什么,曲锦枝又一手将她按了脑袋蹲了下,挤住一块儿躲到一簇草垛后头。
明华下意识就要挣扎,曲锦枝低喊了句:“别动。”
他话中不容反驳的语气莫名使得明华乖顺地按照他说的,不动了。
蹲了一会,只见来人鱼贯进去了屋子,四下没了人,曲锦枝才拉了明华站了起来,对她压低声音急速交代道:“殿下现在立即和那些女眷汇合,装作是与她们一道过来的,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理明华回答,他绕过明华的脖颈将斗篷取了下来往自己身上一披,明华这才看清他身上全是断叶草根——原来方才他给她披了斗篷是不让她身上沾了草屑。
曲锦枝不知明华在想什么,他看准院落里一道矮墙,足尖轻点,单手一勾,一个轻松灵活的翻动便腾地一下飞了起来。明华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墙面另一侧一声闷重的踩踏落地声。原来是曲锦枝翻了墙过去了。
明华立刻仔细再收拾收拾轻微凌乱的衣裳,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了房门口,装了一副坠在队尾赶来的样子,捏了脚步子进到了房中。
屋里正闹哄哄乱成一团,谁也不曾留意明华从后头跟了进来,只一两个夫人走动间看到她,也只以为她是和她们一同来的。
明华放眼看去,只见西间那头的床榻上,熊祎仅着白色中衣、面色无波地正兜住衣裳往一旁帘帐走去,重新着衣。
领人来的丫头正仓皇无措地看着上衣破烂露出里边一角香雪、眉目如浸冰窟一瞬不瞬死死盯住熊祎的福成。
明华不明情况,又兼之心虚,惴惴不安地竖起耳朵听着屋子里嗡嗡议论,直至确信未提及她才微微放心。
福成脸色阴沉得能挤出水来,盯着了一会熊祎,忽的又猛转了头去看那领头的丫头,那幽深的眼神瘆人,仿佛在看死人。
丫头已是身躯微抖,却努力使得自己镇定,那一副可怜模样看得在场的女客们都起了怜惜。
明华看她那俏脸刷白的样子,只有冷笑,丝毫都不同情。
丫头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她分明是照着主子的命令行事,先是将明华公主诱骗到小阁楼来,然后上了门锁,再掐着时间,去园子里“请”人…
等她领了一群好事的夫人前来,见着门上的藏诗机关锁未锁着,只以为是主子自己依计行事打了开,结果推门一看,哪知里边不是明华公主与楚国的国君,却是自家的主子衣衫不整地正与那楚君在西间的单人榻上扭打。
两人体力悬殊,福成固然是使足了力气去推打,熊祎却是轻轻一摁就叫福成动弹不得。熊祎有意而为之做出来的火热姿态看在突兀破门而入不知情况的众女眼里可不就是活生生的一幅“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惹人遐想的图画么
被人撞了个现行,熊祎倒是镇定自若地松了对福成的钳制,心情愉悦地站了起来。福成则是红透了一张脸。
福成到底不过是方才十五、六岁的小娘子,无论平时如何嚣张跋扈,也早知慕少艾,总有那么点儿羞耻之心。只是害人不成反倒使得自己成了被捉奸当场的那个人,她更多是在愤怒恼恨了。
她被气红了脸,却被在场众人解读成了“害羞”。
夫人们窃窃私语,自有好心的吼了一嗓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找一件干净的换洗衣裳来给你家主子换上!”说话之人是对着床头咬白了嘴唇的丫头说的,丫头晃了神,赶紧跑了出去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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