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曲

    明华笑嘻嘻的:“…逢场作戏可以，我倒不会公报私仇，可若是逢场作戏到动手动脚，就别怪我了。”

    曲锦枝连忙搂了她:“那就要看夫人在人前的表现了，夫人越是凶巴巴，我畏惧河东狮吼，自然也就不敢碰她们一下的了，你说是不是”说着，还把一只大手伸进了明华的衣襟。

    明华一下子慌张起来:“…不行的！”

    曲锦枝痞笑痞笑，附耳过去道:“问过太医了，三个月以后，小心一点，可以的……”

    ……

    到了次日，正好便是进了腊月的头一天。

    明华在屋子里第一次见到了魏后以照顾她安胎的名义，赐下来的几个美婢。

    可说是美婢，其实又都是在家中通过人事，年纪轻轻受了寡，不得已进了宫里搏一个前程的年少妇人。

    明华也不得不感叹她的这一位母后这一回办事可真是对她用了心了。

    这几个人，春兰秋菊、环肥燕瘦，个个生得花容月貌、身材姣好不说，还因为有过那方面的经验，不单单自身带着一种年少未婚的小娘子所没有的风韵，更有那些小丫头所不具备的成熟稳重……

    宫里那位还真是势在必得啊。

    明华跟她们笑着寒暄，说一些什么“劳烦几位姑娘多多关照”的客气话，算是正式见过，便叫她们下去了。

    等她们走开，几个心腹的丫头也都围了过来，目含担忧。

    明华反倒是反过来安慰她们:“…她们都是有‘经验’的已婚妇人，又是宫里跟着皇后见识过场面的‘姑娘’，皇后派她们来照顾，我也不能赶走她们，抑或是送人，也是没办法，只能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

    暂时也只能是这样。

    不过她们是宫里那位派来的眼线，明华也不放心自己的院子里被弄个什么手脚，便吩咐赵粉道:“…过几日咱们要搬回公主府去居住，她们也必然要跟去的，到时候，若我出门，你便带几个机灵的时刻盯住她们，别叫她们在我府里整什么幺蛾子……还有，王长史那边也说一声，省得府里的人不知道这四个的底细。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一不小心就全抖搂了出去……”

    赵粉知道事情的重要性，忙不迭地点头应了。另外，还按着明华的吩咐，去管玉琢讨来了一直养在采芙楼里那几个为明华备下的丫头，几个丫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终于被主子用上，高兴得不行。当即就在明华回府去之前，拎包去了公主府。而那边自有知道内情的王长史为她们安排新的身份……

    另一边，从这一日起，明华果然“脾气见长”，动不动便对院子里的下人发脾气。曲锦枝这个驸马、姚黄几个亲近的大丫头都被骂得不敢吭声，宫里来的那几位更是听话得很。

    十二月初三，明华回她自个儿的公主府养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朝着离开有数月之久的公主府走去。

    有个老话叫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东阳侯府自然是好的，可明华这么一个深居简出惯了的人还是更习惯有事没事儿躺在美人榻上懒懒散散，顶多是去菜园子里种一种地……

    明华在公主府的牡丹院里刚刚落座，便见到了被安排了新的身份的几个从曲府来的丫头。

    她们都被玉琢精心教养，精通医术，还会一些拳脚功夫，暴风雨开始之前，明华心里总有一些不安，将她们弄来，也好宽心。

    王长史已经为她们起了新的名字，分别是四个“知”:知琴、知棋、知书和知画。

    在这满院子都是用牡丹花名做丫头名字的院子里倒是很与众不同。

    她们的任务，除了尽快熟悉新的环境，再有便是帮着赵粉盯好了魏后派来没安好心的那几位了。

    明华还跟姚黄开玩笑:“…你看她们，比我还如临大敌。”

    姚黄笑:“她们跟咱们姐妹四个不一样，可是自打懂事起就知道有主子你的存在，可又见不到人，一身力气没处使，好不容易能被主子用上了，岂不高兴得要死，就是得铆足了劲……”




第251章 怀疑 3
    十二月初四，明华答应抄写的佛经已经是陆陆续续完成了一多半，只剩下手头还在抄写的几份便算是全部完成，能够交给宫中，送去西郊外边的法严寺作祈祷福祉之用了。

    她是个静得下心的人，抄写这些在俗人看来枯燥无味的东西却是一丝半点也不觉得无聊，不像是某些人，心不诚，笔不灵，叫她枯坐在那里对着十行百行的神明之言简直就是度日如年。

    再加上其他的事情烦扰，自然更加没有可能赶在年末之前亲手抄写完毕，而是不得不叫底下的婢女之流帮忙了。

    这人除了仙瑶，再没有旁人。

    仙瑶烦躁地扔开佛经，干脆叫了熟悉她笔迹的丫头或是管事帮忙代写，几个人同时发动，速度倒也是快了上来。

    仙瑶和邵玮最终也没能和离。

    崇元帝尚在病中，身体很不舒服，哪里乐意去当判官处置女儿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仙瑶闹腾，非但没有讨到好处，反倒是被接二连三地训斥。

    说她“父皇尚在病中，却不思孝道，又不贤不明，夫妻不和”之类的。

    仙瑶由此也老实了，同意叫邵玮回了府里，但却是绝不愿意和他同一个屋子睡觉了的。

    十二月初五，仙瑶进宫去崇元帝跟前看望，并不意外在那儿撞见每日过去的明华。

    她没什么好脸色给明华:她最近过得不顺，被崇元帝训斥，倒是明华这个时候落井下石，当起了好人。成天这么进宫演孝女，衬托得她就是那不忠不孝的女儿……

    不过毕竟是在崇元帝的跟前，仙瑶无论心里怎么想，面子上却是不会说什么的。

    待她走了，崇元帝轻轻招了招手，叫明华到跟前。

    明华便过去了。

    崇元帝随意问了几个看似无关痛痒的问题。

    明华依次答了。

    明华也弄不明白崇元帝问她那些诸如“近来喜欢吃什么”的问题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回答了，见皇帝并没有其他的事情，便退了下去到一边。

    她继续提笔，抄写佛经，随着她从白间抄到日落，再抬起笔时，一百卷正好抄写完成了。

    自然有内侍过来把明华抄写的那些收了去，等待一并送去法严寺。

    崇元帝这一日精神头还算不错，便留明华一道用膳。明华小心翼翼服侍，一言一行都没有刻意讨好，而是十分诚心地侍奉在旁。

    崇元帝自然都默默地看在眼里。

    桌面上菜式丰盛，但因为皇帝身子不好，大多准备了清淡容易克化的东西，但因为还有明华这个三四个月的孕妇在，崇元帝特意叫厨子多弄了几样荤腥滋补的汤水。

    譬如一道干笋老鸭汤。

    冬日寒凉，老鸭滋补而不燥热，最是适合孕妇食用了。

    崇元帝见她多吃了两口，便主动开口叫宫人多盛一碗。明华恭敬地一笑，只是与平日恭敬态度稍微有所不同的地方或许是在于，明华一个笑容之中多了一份亲切和煦，少了那些叫人不喜的瑟瑟缩缩。

    用过晚膳，明华出宫。

    明华沿着宫道往外走去，正好便和一个坤宁宫的小太监擦身而过，小太监认出了明华，明华却并不知道小太监是坤宁宫里魏皇后的人。

    明华自然也是看不见小太监在前一刻还刚刚和“服侍”明华一道进宫的那几个被派来伺候孕期的妇人有过一番交谈了。

    明华回家，曲锦枝比她先一步在屋里。他亲自下厨做了几道明华爱吃的菜式。明华心里高兴，但还记得要在“外人”面前做戏。曲锦枝也知道要配合她。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倒也演得挺像那么一回事儿了。

    明华笑笑看了看躲在不远处眼睛偷瞄、竖着耳朵留心这边一举一动的几个人。

    曲锦枝也暗笑。

    不过这些都是他花了心思做的，虽然知道是做戏做给外人看，但明华那一个袖子一甩就把饭菜刮去地上的动作也太干脆利落了一点……

    曲锦枝说不遗憾明华吃不到那也是假的。

    曲锦枝不过是遗憾着明华吃不到，屋里几个知道内情的丫头却都心疼了，爷忙活一日回来做菜给主子，那被打翻在地上的不是饭菜，是心意……

    直到私下无人的时候，明华才跟曲锦枝偷摸着说:“你傻不傻，累了一日还忙活这些，我都在宫里吃过了回来的……”

    “原来吃过了，亏我还想着你怎么摔起菜盘子来半点儿不心疼呢……”

    两人刚要说什么，还是曲锦枝耳朵尖，听见墙根那儿似乎有什么动静，连忙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明华反应也很快，当即住了嘴，顺着曲锦枝手比的方向看了一眼，便果然看见窗头那边下角处有一点隐隐绰绰的黑色人影……

    人影走远，曲锦枝道:“应当是那几头姓魏的老鼠了……”

    果然，赵粉偷偷摸摸窜了进屋子汇报道:“是宫里来的一位偷听墙角呢，已经回去了。”

    赵粉自是下去了。

    明华无奈:“我这好母后派来的都是什么人，这才来几日呢，净是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了。偏偏我还我不能赶人出去。”

    在自个儿府里卧房中说个夫妻夜话还要这么小心谨慎的，还用不用生活了

    曲锦枝道:“且叫她们多奔哒几日，她们探到她们想要的东西，自然也就消停了，不用咱们去赶人，也会自己走……”

    来的人有四个，赵粉一个人自然盯不过来。姚黄她们又要在明面儿上吸引注意。这也是为什么明华要和玉琢把留守在玉府采芙楼里的那些个丫头抽调一些来。

    如今知书她们几个暂时是以三等丫头的名义负责牡丹院各处的洒扫，实则这几个所学甚多的丫头是被放在暗处盯住那几个魏后塞来的眼线的。

    明华很是不解:“…今个儿知书还跟我说，那几个人看着是普通人，却都会拳脚。不说是高手，但对付一般的人我绝不成问题。宫里那位怎么就突然对我上了心”明华突然觉得，魏后叫她们来，也不单单是先前认为的那么简单了。



第252章 怀疑 4
    曲锦枝也一时闹不懂魏后葫芦里还卖的什么药，便道:“走一步看一步，接招拆招呗……”

    明华也同意。

    不过:“…倒也不能叫她们闲着成日瞎逛，给我找麻烦。得给她们弄一些事情来做，省得生事。”不说是来伺候孕期的么，那便做一些分内之事，总不过分吧！

    于是两人便暂且睡下，一夜无话。

    那几个往尊贵了说、尊称一句嬷嬷的几个人。的确很是会一些妇人怀孕调养的方子。知琴便是个专门为明华怀孕做准备、学了许多药膳方子的丫头。明华信不过魏后的人，自然每每入口的东西都要叫知琴检查一遍。

    知琴自然拿出她不输给太医的医术仔细嗅了嗅汤药，道:“…东西倒是好东西，只是未免也太滋补过头了些。”

    明华笑，意味不明。

    汤药用的方子都是没什么特别之处的，里面都是一些市面上不论富户或是寒门小户都有在用的药材。不过是分量大，怕会虚不受补。

    这汤药自然是端了去送给后院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媳妇子吃了去了。

    十二月初七，又是一碗同样大吃大补的“好东西”被送来明华的跟前。

    明华笑。

    她也算是看出来一点儿什么了。

    其实一碗汤药不说明什么，甚至两碗、三碗的，怀孕的妇人吃了，也是对身体极有好处。可是明华偏偏想到十多年以前的一桩事情来。

    云和的母妃小荣妃曾经也是极为受宠的，她怀孕之时，魏后为了彰显仁德大度，也是往她的宫里派过几个生产经验老道的嬷嬷的。

    荣妃容氏在怀着云和的那一年里，大吃大补的，以致于胎儿过大，生产云和的时候可是受足了大罪。虽说最后母女均安，但容氏身子因此损伤得厉害，很是调养了好几年。

    可等她把身子调养回来，崇元帝的眼睛早就不放在她的身上了。

    也就是小荣妃知足常乐，也不太在意，不然如若换了是别人，被魏后这么用阳谋走明路“暗算”，岂有不记恨的。

    明华笑:“…再看看吧，我也不过是想起当年轰动一时的宫廷故事有些草木皆兵罢了，说不准咱们的皇后娘娘是真的关心我也不好说。”

    不过不管是不是关心，魏后的人弄出来的东西，就是再好，她也不敢喝。

    说到云和和荣妃，明华笑:“最近宫里病的病、老的老，不大弄些玩乐的事，也不知道云和在宫里待不呆得住。”

    于是话题便切换去了云和的身上。

    她和丫头们说云和，那边魏后派来的那几个人也在说她。

    她们来了有几日，四处窜连，府里的人对她们皆有防备，寻常一点小事也轻易不好打听。她们只能仗着自己，这里挖一点，那里刨一点，却是内找到魏后想要的东西送去宫里。

    其实几个年纪还轻的嬷嬷也搞不懂魏后是个什么意思。众人皆知明华公主并不受帝宠，魏后何以还将她们几个一向做惯了情报工作的人派来，还说不清道不明叫她们找什么的。

    她们上蹿下跳的，也只是翻到几本门类繁杂的书籍罢了。

    叫她们探一探这位二公主的底，又有什么好探的呢……

    但嘀咕归嘀咕，却还是恭恭敬敬写了纸条儿交给专门的人，第一时间送到魏后跟前。

    魏后也因而看了几日明华在她府里每日几时起来用膳洗漱，又何时去了菜园子种地、何时拿了鱼竿钓鱼这样芝麻绿豆的生活记录。

    明华是一个敏感的人。

    有人在她四周用别有用心的目光盯着她，她自然马上便察觉到了。更不用说她早就叫丫头们暗中盯住了人，看一看魏后究竟是想做什么。

    魏后连声斥责那几个嬷嬷半点用处没有，可她心里又不安，总没来由地觉得明华会对她的宝贝儿子不利……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一向都是很准的。

    只是时候未到。

    魏后白日对上要照看太后、皇帝两个大病号，对下有一大堆的妃嫔要去斗智斗勇，再加上宫里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宫外又是朝堂局势的变化。零零总总的各种不顺利压在她的头上，叫她有些喘不过气，连日连日地吃不好、睡不好，难免要消瘦。